奇玉

空明虽然尚未达到仅凭双眼便能看出资质的境界，但不知为何，方才仅仅是看了一眼，眼前这个少年便让他心中生出了些许的好奇，空明自然是不介意再测一次了。
    见夜无痕走到自己跟前，空明缓缓伸出手掌，轻轻放在后者微抬起的额头上。
    同样的，一阵银白色光从空明手中发出，顺着手掌与夜无痕额头接触的位置缓缓进入夜无痕额头之中。这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按部就班，但这个过程却是持续了半个时辰，空明脸上的表情更是变幻莫测，从一开始的微笑逐渐转化为失望，然而这也没停留多久，脸上又闪现过一丝疑惑，如此情景，也让众人心中惴惴不安。
    “根骨资质下等，不合格！”空明一字一顿，显得无比谨慎，但自己说出这话后，自己又似乎不相信一般。
    同样的话一出口，夜无痕却是并没有多大的失望，他来这边的路上遇见不少扫兴而归的孩子们，自然也明白修道资质可遇不可求，心中只是微微叹气，却并未太过懊恼，他不似刘彦，对他而言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至于那些虚无缥缈的仙道，他自然没心思多想。
    即便如此，他还是恭敬地抱了抱拳：“有劳道长了。”转身便要离去。
    而空明此时却陷入沉思之中，显然对于刚才的结果纳闷不已，忽然听见夜无痕的话，回过神的时候却见夜无痕已经往回走了，不禁道：“且慢。”
    夜无痕此时正一边走一边盘算着晚饭的着落，冷不防听见空明的话，心中疑窦顿生，回过头来：“道长还有何见教？”
    见夜无痕如此无所谓的模样，空明一时间也是不太习惯，毕竟虽是孩童，但谁不想得道成仙，神通广大，享受悠长寿元，是以见夜无痕如此洒脱，倒也不急着自己的问题，而是问道：“贫道见你测试失败却并无太大失望之意，却是为何？”
    夜无痕原本以为空明有什么重要的大事详询，却不想对方问了这么个在自己看来无关痛痒的问题，倒也坦然：“修道资质不可强求，既然道长觉得小子资质不合格，那这道小子不修也罢。”就是不知，若是夜无痕后面再加上一句：“大不了以后自己继续出去找东西填饱肚子。”空明会作何感想。
    这话夜无痕只是随口一说，但听在空明耳中却是完全变了味。嘴中反复念叨这句话，空明道人不禁对夜无痕欣赏了起来：“此子虽无修道资质，却是心性豁达之人，眼下再过几天就得回门派复命，怕是找不到资质合格之人，此子资质虽然不行，却也能成为我一大助力，聊胜于无。”
    “在这之前，你可有什么特殊的经历？”空明试探着问道，“我见你虽然资质根骨不适合修道，可你的经脉却是极为宽广而且极富韧性，便是超过其容量数倍的灵气都能容纳，甚是奇怪。”话说着，空明还认真上下打量了一下夜无痕，目光偶有停留在那块玉佩上，但随即摇了摇头，又把目光移开了。
    夜无痕脸上流露出一丝疑惑之色，自己对此事也极为茫然，若说真有什么特殊的经历，顶多也就是在山上打猎时被野猪追着跑过或是曾经遭到过一个猎户的追杀，但那些显然跟自己的经脉没有什么关系。
    见夜无痕不似作假，空明心道可能是天生如此，便也不再追问，只是道：“你资质虽然低下，无望筑基，但经脉甚是宽广，若是能勤奋苦修，未尝无望踏入炼气之境。到那时，你在炼气期的修炼速度也会快于常人，炼气炼至极致，即便不能脱离凡胎，也能延年益寿。你可愿拜贫道为师，修习那仙道法术？”
    夜无痕一愣，方才他才被告知自己修道资质低下，如今峰回路转，心中自是暗喜，一时间也没多想，赶忙伏地便拜：“师尊在上，受弟子夜无痕一拜！”
    扶起夜无痕，空明眼中一道精光闪过，似是想到了什么：“你姓夜？”夜无痕自然是明白空明所指，眼神略微黯淡：“徒儿自小父母双亡，这名字乃父母所留，其中缘由，徒儿自己也不甚明了。”
    空明见此，叹了一口气，安慰道：“无妨，修道之人只要有所小成，所享寿元定会远比凡人悠长，其中必定免不了要受亲人离去之苦，你遭遇如此，倒也未必是件坏事。”
    夜无痕点点头，眼前再次浮现那个陪伴自己大半童年的人，心中暗道：“那老头曾言修道界弱肉强食，尔虞我诈，纷争无数，修道之人更是大多数表里不一，心狠手辣，但师尊面慈心善，倒也不似那种人。”只是不知为何，夜无痕心中总觉得一丝异样，却说不清道不明，无奈之下，只好不再多想。
    空明正要再说什么，忽然他眉毛一挑，随即拍了一下腰间的那个小袋子，一个玉简随之飞出，正是方才空虚丢给空明的那个，不过与方才有所不同的是，玉简此时极为不安分，在空明手中震动不已，夜无痕丝毫不怀疑，若是自己，怕是早就被玉简挣脱束缚了。
    空明两指相并，嘴中默念几句，便只见得一股若有若无的白色气流从其指尖倾泻而出，缓缓注入那玉简之中。半晌，原本躁动不安的玉简渐渐平静下来，再次仿若死物。
    收回玉简，空明目光望向眼前的徒儿，眼中的慈爱展露无遗：“师伯言明我们离开门派已久，不宜久留此地，无痕徒儿你便回去打点一下，明日一早此处等候，我等一起回门派复命。”言罢，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夜无痕视野之中。
    只是，除了夜无痕之外，原地尚且还有些许人，方才见夜无痕资质不合格居然被破例收下，此时一个个都用羡慕的眼神望着他。若是认真观察，便会发现其中有衣着雍容华贵，脸上敬畏之色甚浓之人嘴唇在微微颤动，若是凑近了一听，便能依稀听见他在用着略带兴奋的口气重复着一句话：“还有一天。”
    “仙道中人果然不同凡响。单是轻描淡写几步便能远遁而走。”望着空明迅速消失的身形，尽管对修道并没什么明确的概念，夜无痕还是衷心地在心中赞叹了一番。
    在夜无痕心中做这般计较之时，几十米开外却意外地出现了一道身形。却见这人满头大汗，脸色略微苍白，见着四下无人，一拍腰间小袋，几颗橙黄色药丸飞出。这人却是一把抓住，看也不看，直接丢进嘴中，闭目调息。
    良久，他睁开眼睛，脸色也不知何时恢复了红润，苦笑道：“看来功力尚未到家，只一招移形换影，便将自己搞得如此狼狈。”就是不知道若是夜无痕在此，会作何感想了。
    明天便要随师尊去玄天门修习道法了，夜无痕自然将一些平时照应过自己的村民一一拜访，对于他们，夜无痕自然颇为感激，心中也早就立下重誓，若是力所能及，有生之年必定有求必应，以报相助之恩。
    等到夜无痕从最后一户人家家中出来之时，夜幕已然降临，夜色中的刘家村，已然凋落了夏日里苍翠的盛装，迷离的月光缓缓倾泻在这静谧的乡村之上，显得格外寂寞凄清。
    不知为何，按理说日后拜入仙道门派，虽不敢说前途无量，但至少衣食无忧，比起现在这种连下一顿饭都没着落的生活不知好上无数倍，可为什么..........
    或许是舍不得这里吧。夜无痕给了自己这么一个解释，但心中却没有因此而舒服半点，试着不去想这茬，却哪知夜无痕本就是喜欢刨根问底之人，又怎会容许如此一块大石般的存在压在心间?
    良久，他一拍脑壳，对啊，我还有一处地方还没去过，难怪心中如此烦闷。
    一间年代已久破旧不堪的小屋中，昏暗的烛光艰难地撑起整间茅屋的光线。夜无痕缓缓推开虚掩的门，原本他只是想来看一眼，却不曾想这老头今日居然反常地并没有抱着空酒坛大醉而睡，而是静静地坐在那张时不时会发出咯吱咯吱响动的破床上，不知心中想得什么。
    见夜无痕进来，老头眼神扫来，却并没有任何意外。“看来这老家伙也听说我被选中的事了。”夜无痕心中打趣道，却是不由自主地鼻子一酸，不过随即面露笑容，方才的动作也被及时止住了。
    “我明天要走了。”夜无痕故作轻松道，同时咧开嘴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容原本就勉强，在这昏暗烛光衬照下，却显得可怖。
    “我走后，你可得好好活着，将来我学成归来..........:”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自己是骗不过自己的。学成归来，至少也得个一二十年，像老头这种年纪，只怕是后会无期，叫他如何不生酸楚之意？
    那老头脸色也并不好看，只是夜无痕发现，这脸色之中暗藏的想法分明与自己的不同。
    “想好了么？”并没有什么离别之语，却是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夜无痕身体一震，嘴中呢喃，一时间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嗯！”良久，夜无痕嘴中终于艰难地吐出了这个字，话音刚落，脸色居然变得苍白无比，似是这一个字便耗费了他所有的力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