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一笑见红楼

弘佑眯眯笑的看住米微，“姑娘的身子也大好了，我看着精神气都回来，连旺明都看出来了吧。”
    “是，主子，已经和从前看着差不多了。”旺明垂着手，他也不知道弘佑方才究竟有没有听见三人的对话，要是听到一丝半点的，那他也是私下嚼主子的舌头，罪过大了。
    “和我说说，方才聊什么远远看到你一脸笑意盈盈的。”弘佑对旺明言道，“置了桌子过来，让厨子做些清淡的菜。”
    “主子要在这边用饭？”
    “是，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弘佑侧过头来想一想，“等姑娘都好了，我还等着姑娘再做些拿手小菜来品尝。”
    “我做的都是些粗菜淡饭的。”米微见碧玉还愣在那里，像是对弘佑突然出现的事儿还没有消化过来，“碧玉，还不快去给你家主子倒茶。”
    “啊，是，倒茶，倒茶。”碧玉原地转了一个圈，完全连方向都没有了，被旺明两步走过来，在胳膊上头狠狠拧一把，才找准了地方，两人一个低声训斥，一个低头不语，前后而去。
    米微将目光收回来：“公子才刚回府吗？”
    “是，有些要事，走得太急，你在府中的事情知晓的人不多，旺明又是跟着我走的，我想反正已经安排了碧玉照顾你，大夫也会准时过来复诊就没有留话，哪里晓得三天应该做完的，一耽搁等了八日，不过倒也有好处，一回来就看到你能走能笑，同才见到的时候差不多了。”弘佑又细细问她近来吃得可好，有否按时吃药，碧玉照顾得可合心，都是细碎的小事，他问得却是津津有味，米微也打起精神来一一回答，反正王府里应有尽有，没有什么是不好的。
    “那你们方才又在说些什么？”他坐在她身边，替她将日光遮去一小部分，不会照得太厉害。
    “在说，过几天，我便要走的事情。”米微也不想再回避，一双眼平静地望着对方，“如果方便的话，请旺明带我去弟弟的坟前看看，我好记得地方，以后去祭扫。”
    “还有呢？”弘佑不着恼也不惊讶，听她说完又问。
    米微见他这般，索性将话都摊开说来：“我还有个妹妹也卷在此事之中，不过她年纪还小，才十二岁，假使还留得性命，我想护得她周全。”
    弘佑沉默了片刻，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两步，又折回来道：“米姑娘，你说言的弟弟妹妹并非是真正的亲人，而是你店里的两个伙计吧，我去店中时见过，当时印象不深，只见到那位小兄弟时还是没有想起来，你再说有个妹妹，几下联系在一起，我想到了。”
    “不是亲生的弟弟妹妹，但他们也是无辜卷入其中的，他们只是孩子。”米微始终不肯松口，想到青萍的小圆脸，想到青萍拖着她的衣袖喊姐姐，她的心里一抽一抽的。
    弘佑微微笑了：“米姑娘，这件事情，怕你才是其中最无辜的那个吧，果然你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人，十多岁的已经不是孩子，他们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不要只被平时表面上的温情所蒙骗，如果他们真心待你，怎么会只将你一个人瞒着，你的铺子生意是好，你做食物的手艺也的确不错，不过你就没有想过，你这样一个外乡人，怎么会这样容易在京城脱颖而出，京城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自古就说天子脚下不易居，不易居。”
    米微被他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最初时，她的确是什么都不晓得，风风火火地开店张罗，李叔说给她找两个合适的帮手，青枫青萍兄妹两个送过来，她甚至没有问过，不过是买了几次碗的掌柜，为何要这般热情，非但替她租赁好现成的铺子，还帮忙找师傅装修。
    后来，时间相处地长久些，她看出青枫是有武功底子，不能说武功多么精秒，不过也是从小练起，扎扎实实有一定基础，举手投足，一旦仔细留意，手脚灵活反应迅疾，做起事情来比一般人都趁手，她还觉得这是件好事情。
    “我这样说是为了你好，将你放置在王府中，一方面你那时情况的确不妙，盘桓在生死之间，我不可能坐视不管，另一方面也想将你带离那个是非圈，不知真相的人，一旦陷进去，性命不保还是好的，那罪名坐实了，怕是要灭九族的。”反正私下也只有他们两个人，弘佑不怕这个独立的小院子里还隔墙有耳，看米微看似聪明，实则糊涂得要命，一心还维护着欺骗她的几个人，他不知是该气还是该觉得她实在好心过头。
    米微听到灭九族三个字，一时心慌，做那个罪名能有这样大。
    “那兄妹两个叫什么名字。”
    “哥哥叫青枫，妹妹是青萍。”
    “姓氏呢？”
    米微努力想想，李叔像是提及过一次，但当时没怎么留意，顺口也喊习惯，没再多问过他们究竟姓什么。
    “他们姓阮，名字倒是真的，阮青枫和阮青萍，两人原来家中也算小户殷实人家，父亲是个秀才，祖上略有几亩薄田，以此为生，不知怎么，大前年，阮秀才牵连进一宗文字案中，原本他并非主谋，只是在他家中抄出的手本，他又死死咬着不肯说中上家，这才关入大狱之中，读书人多半迂腐，不懂周转，这个阮秀才口风虽紧，胆子却小，在狱中被上了几次刑，又惊又怕，隔了不久居然病死在里面，而他的一双儿女不久便被有心之人领走，再没有回来过。”弘佑一直观察着米微的表情，见她认真在听，知道她的确如自己所料，才是这一整件事情里，最不知情的那一个人。
107
  米微觉得迎面吹过来的风里头有什么吹得人迷了眼，睫毛扑闪似蝶，她抬起手想去擦拭，又没有意料中的湿润。
  弘佑站在她身后，声音依旧很温和很温和：“米姑娘，或许我一下子同你说这许多，让你困惑了，不过长痛不如短痛，正因为你是明白人，我才愿意讲。”
  “不，多谢你都告诉我，与其一直被蒙在鼓里，不如这样子。”米微没有转身，自顾地说下去，“要是我没有说要离开的话，公子应该还不会告诉我，因为知道以后，我的心里空空的，一下子有些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才好。”
  原本，身子虽然还没有恢复，米微已经做好了按部就班的决定。
  如今，如今，她该何去何从。
  明白是明白了。
  但，又好像更加迷惑了。
  弘佑看着她一脸的迷茫，眼睛里一贯的神采都渐渐黯淡下去，像是鸟儿飞倦收起了翅膀，叫收生怜惜，他抬起手，手指像是要接触到她的面颊，米微的脸色还是没有血色的白，安静时宛如纯白的蔷薇花苞，只离了很少的距离，他又将手给放下来，心里面有轻轻的叹息。
  米微双眼焦距不明，不知落在何处，像是根本没有留意到他的举动。
  说给她听真想，是对，还是错。
  说出来的话，泼出去的水。
  弘佑只知道一点，这样子，至少米微不会再以身试险，试图去搭救那个叫做青萍的女孩儿，万花街被摧毁成那般，几多人埋在废墟下头，连个完整的尸体都刨不出来，怕是那个青萍早就不在人世了。
  米微和青枫究竟怎么逃出生天，他不敢问，也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问。
  人还好端端的活着，那就已经足够了。
  两个人一时都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说，一个站，一个坐，静静的，像是完全定格了。
  假如有人此时经过，有风，有落花，淡淡的画卷在缓缓展开一般，叫人心安。
  直到期一行人缓缓行来，碧玉走在最前面，叮嘱着诸人摆下桌子，一盘一盘的菜肴很快将桌面都摆满，旺明随后跟上，摆放好两把椅子，请弘佑与米微入座，最后只留下碧玉一个人伺候左右，其他的人只见到个陌生的年轻女子坐在主子身边，眉宇间画着一抹散不开的轻愁，画容清秀，又像是带着病容，也有诧异王府何时多了女眷的，又不敢出声，弯着身齐整地退了下去。
  “我寻思着你们两个怎么一去半天不回，原来整出这许多一并送过来，我说了只要些清淡的菜式，两个人又哪里吃得了。”
  “主了，确实都是清淡的，你看看菜式，厨子费了心思才做出，大部分都是按着大夫给姑娘写的菜谱，再做得精致些。”碧玉先将一个陶罐的封口打开，香气幽幽喷出，“这是滋补的汤水，婢子先成给两位喝些，暖暖胃。”
  米微对碧玉端过来的汤碗，置若罔闻，碧玉轻声唤她两次见她不应，也不知方才离开后，主子同姑娘说了什么，怎么姑娘眼睛里流泻出来的都是伤心的神色，就如同大病初愈才醒来的时候，是一模一样的，像是五脏六腑都搅碎了，见着的人都为之难过。
  “姑娘，姑娘。”
  碧玉再唤两声，米微这才回了神，见到热汤已经递到面前，勉强笑道：“碧玉，你说得对，我看着是好了，其实气力接不上，才出屋子一会儿已经走神，你喊我几声了吧，真是，真是。”
  碧玉望着她，跟着心里头难过，姑娘不笑也还罢了，这一笑起来，她都觉得要心碎了，主子见了，一定也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