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法庭

第18章


毕竟她不可能当时就敲敲玻璃窗,说:‘是你吗?德斯帕德夫人?’那不把自己偷窥的事儿暴露了嘛。不过,我猜她并没有完全被美妙的音乐所抚慰。所以当一刻钟后广告时间到来,广播里开始喋喋不休地吹嘘英格斐德糖浆的妙用时,她又回到玻璃门前,再透过右手边的缝朝屋里看。
  “穿着德·布利尼维尼亚侯爵夫人服饰的女人移动了,没错。不过,她好像仅仅向着床的方向平移了六英寸,就又一动不动了。看起来好像是放慢动作,观者根本看不清她的移动。而且,她稍微向右转了转,可以看到她的右手。她右手端着一个银质茶杯,大概就是我后来在橱柜里发现的那只。亨德森夫人发现此时迈尔斯脸上不再有恐惧的表情,这让她松了口气。她说迈尔斯根本就是面无表情。
  “正在这时,亨德森夫人突然想咳嗽,这也是人之常情。她实在忍不住,嗓子眼儿一阵奇痒,赶快从门边逃开,跑到阳光房中间,尽可能小声地咳了出来。不过,等她回到偷窥点时,那女人已经不见了。
  “迈尔斯坐在床上,头靠在床头,左手端着银杯,右手举起来,手肘遮着眼睛。那女人不见了。
  “这时偷窥者开始恐慌起来。她努力看向屋内其他地方,不过缝隙太小视野不够。抱着侥幸心理她又跑到左边的缝隙去……
  “在开着两扇窗的正对面墙上,就是我刚刚说过的那面墙,(曾经)有道门。早在两百年前这门就被砖封死,用装饰墙板盖住了。不过墙上还能看到门柱的轮廓。门就在两扇窗户之间,通向房屋原有的,如今已毁掉的部分。”马克再次犹豫起来——“就在封门的同时那部分屋子焚毁了。为了表示我还有一丝理智,我得说如今也许还有密门,当然我不知道有什么用途,而且以前根本就没发现。就我所知,那就是道用砖封了的门而巳。
  “亨德森太太想要强调的是,她看得清清楚楚,没有机关,也不是把戏。她看到墙上的画都还挂在过去门所在的地方。墙边的摆设也都在,看得到高背椅子顶端。她甚至注意到迈尔斯的衣服整齐地挂在椅子上……但是,墙上那道门开着,穿着德·布利尼维尼亚侯爵夫人服饰的女人从开着的门飘了出去。
  “门是向外开的,墙上的画像跟着向外移动,在那女人出去时,门一度碰到了椅背。本来,迄今为止最可怕的是那女人似乎不会动。现在她动了——或者应该说飘了——结果一样恐怖。亨德森夫人吓了个半死,我不知道能不能为此责怪她。我想把门的情况问清楚点,比方说门上有没有把手啦?如果那真是扇掩藏得很好的密门,就应该有这类东西。不过她记不清了。并且,她没看清女人的脸,跟着门就关上了。仅仅过了一秒钟,墙壁就恢复成她记忆中的样子。她只能形容成,飞快地变回了原形。
  “她走回收音机旁,破天荒地第一次在节目结束前关了收音机。然后坐下来思考。终于,她再次勇敢地走到玻璃门前,敲了敲,道:‘今晚我听够收音机了。你需要什么吗?’迈尔斯平静地,不带一丝怒气地说:‘什么也不需要,谢谢。回去睡觉吧,你肯定累了。’然后她鼓起勇气问道:‘刚刚你和谁在一起?我好像听到有人的声音。’他笑道:‘你是在做梦吧,这里除了我没别人。快回去吧!’不过她坚持说迈尔斯的声音有些颤抖。
  “坦白讲,这时她也不敢在大宅里多待了,所以回到了这儿。剩下的就是我们怎么发现迈尔斯叔叔过世,以及我怎么发现银杯的事,这些我都讲过了。亨德森夫人第二天一早来找我的时候还很害怕,悄悄地把目睹的整件事告诉我。当她发现露西当晚的装扮后,不知道该怎么想。而且别忘了,她还不知道迈尔斯是被毒死的。如今尸体既然从棺材里失了踪,说明我和她都没疯。我刚说过,墙上说不定真有道密门。不过,密门通向什么地方?密道或者房屋的其他部分?要知道那是整栋房屋的后墙,墙上还有窗户。最后,我至少能肯定地穴里没有密道。我已经尽可能不夸张地转述了,信不信是你们的事,帕丁顿。听完之后你怎么看?“
  再次一阵沉默。
  “好吧,她也是这么跟我讲的。”亨德森愁容满面地摇着摇椅,自告奋勇道,“我的上帝啊,葬礼前那晚给迈尔斯先生守灵时她告诉我,我还跟她好一阵争执!她弄得我都差点出现幻觉了。”
  “特德,”马克突然道,“你为什么整晚都如此沉默?你又是怎么了?瞧你坐在一旁像匹玩具马似的。除了你,大家都在想办法解释。说说看,你的想法如何?”
  史蒂文斯打起精神。他琢磨着自己最好表露出一点兴趣来,试着抛出几个理论。至少他可以不露痕迹地得到某条很想得到的信息。他从烟袋里掏出烟斗,在手腕上擦了擦。
  “既然你这么问了,”他说,“我姑且一试吧。我们来分析一下帕丁顿所谓仅有的几种可能。如果露西被指控,就像警察会做的那样,你能接受吗?你要知道,我根本也不相信和露西有关,就像我不相信会和——和玛丽有关一样。”他失笑道。马克好像被这个比喻稍稍安抚了一些。
  “噢,我能接受,你继续。”
  “那好。首先,假设是露西用银杯装着砒霜给了迈尔斯,然后通过密门离开了房间,或者通过某个我们还不知道的机关离开。其次,也可能是有人想陷害露西,故意照她当晚的样子打扮。在这种情况下,玻璃门上的窗帘缝儿也不是偶然,而是刻意留下的。凶手故意引诱亨德森夫人偷窥,让她看到那女人的背面。这样的话,事后亨德森夫人就能指认那是露西——”
  “啊!”马克说,“这推理不错!”
  “最后一种假设,是说整件事其实……我们也不能说是灵异现象,这词儿让人害怕……还是用亡灵、非人类、另一个世界这类词好了。”
  帕丁顿用手拍打着桌面:“不会连你也这么认为吧?”
  “不,当然不。我的观点和马克差不多。我认为我们应该考虑各种可能性,哪怕仅仅是为了推翻它。也就是说,别因为某个证据能推出我们不相信的结论,就完全把它抛开。只要它是实实在在的证据,看得见、摸得着、能够分析,我们就该像对待其他任何证据一样地对待它。假设说亨德森夫人声称看到露西(或者爱迪丝,或者任何一个我们认识的女人)把装着毒药的杯子给迈尔斯。再之,假设她声称递杯子的是个死了两百多年的女人。对待这两种证词,我们应该采用同样的态度,不管信不信。而且,出于对露西的公平起见,我们至少该承认露西犯案和亡灵犯案这两种推理,差不多同样令人难以置信。如果仅看确实证据的话,那案件是亡灵犯下的证据倒比相反的证据更充分。”
  帕丁顿疑惑而又愉快地打量着他。
  “你这算学术性诡辩吗,呃?我简直想把脚跷到桌子上,叫杯啤酒来喝。请继续。“
  “我们先来看第一种推理。”史蒂文斯继续道。他摇着烟斗柄,自己心里明白应该自我控制一下,免得在倾诉的冲动下讲太多。不过想说的话必须说出口,他稳住声音说:“按照第一种推理,露西有罪。但这种推理的问题在于,露西有可靠的不在场证明。我说,她整晚都和你在一起,不是吗?”
  “没错,差不多是这样吧。不是和我在一起,就是和其他能发誓认出她的熟人在一起。”马克强调道,“也就是说,如果她离开过,我肯定知道。”
  “那,你们戴着面具吗?“
  “是的。要知道假面舞会就是这么回事儿,参加者应该掩藏身份,让其他人来猜自己——”马克突然停了下了,浅蓝色的眼珠定住了。
  “你们是什么时候脱下面具的?”
  “就是惯常的时间,午夜十二点。”
  “下毒的时间,我是说如果真有下毒行为的话,”史蒂文斯用烟斗柄在空中画了道线,“下毒时间是十一点十五分。从这儿赶到圣戴维斯要不了三刻钟,能赶上脱面具仪式。推理小说中的警察可能这样分析:‘如果丈夫和舞会上的其他宾客见到的都不是露西·德斯帕德本人呢?也许两个打扮相同的女人在脱面具前交换了身份?’”
  马克一动不动地坐着:“你问我能不能接受这种推理,我正在试着接受。该死的,你这家伙,难道以为我连自己的太太也认不出来?什么假面舞会那么厉害?你以为其他人认不出她?我们戴的面具仅仅遮住眼睛而已,连朋友都骗不过。你以为……”
  “我并不是真那么想,”史蒂文斯有些暴躁地老实说道,“其他人也不会。这是你的王牌,你能找到一打证人来证明,然后……我只是想把各种情况都列出来,看看最坏的可能性是什么,好向你表明哪怕是最坏的可能性下也没问题。而且,只要你别心怀鬼胎就能发现根本没什么。这才多大点事儿,你就受不了了?世界上比这更伤脑筋的事还多得很。而且——”他脑子里突然转了个新念头,停了下来。如果处置得当,没准儿可以在不责怪任何人的情况下解释整件事,他也希望如此。“而且,除了刚刚那三种推理,我还想到另外一种解释,迄今为止我们还没想到的解释。如果谋杀案根本就不存在呢?如果说那女人,不管她是不是活人,根本就和迈尔斯的死亡没关系呢?如果迈尔斯就是死于医生宣布的死因呢?”
  帕丁顿揉了揉下巴。他在偷偷摸摸观察史蒂文斯时,被某件事情困扰着。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