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法庭

第22章


还是说,只不过现在太晚了,她有些神经过敏?真希望我知道。”
  “我知道就好了。”帕丁顿怒道。
  “而且她也是从书里看来的。永生之物。她和你一样都是从书里看到的。”他看着史蒂文斯,“我猜你们看的是同一本书。”
  “肯定不是。我看的书还没出版。就是克罗斯的新书稿——高登·克罗斯。你读过他的作品对吧?“
  马克顿住了。他定定地看着史蒂文斯,手拿着火柴,直到快烧到手指才把它摇熄。在此期间,他仍然睁大眼睛瞪着史蒂文斯。
  “克罗斯?这几个字是怎么写的?”他问道,然后又说,“这不可能。你是对的帕丁顿,我神经质了。要不了多久,我就会被幻想搞昏头,自己也需要来上点镇静剂了。我不知看到过这个名字多少次了,但从没联想到(在我神志清醒的时候)相似之处。高登·克罗斯……高丁·圣克罗希。嚯嚯嚯!你们谁来踢我一脚。”
  “怎么了?”
  “还看不出来吗?”马克带着一丝残忍的热切和愉快说道,“遇到这种情况,只要你放任想象的翅膀飞翔,就能得出各种结论。就说高登·克罗斯吧,没准他就是个老好哥们儿,写得一手好文章。结果呢,我一看到他的名字,就想起永生不灭之类的,把他和某个杀人狂徒联系在了一起……高登·克罗斯。高丁·圣克罗希,有点像对吧?为了让你们更兴趣盎然,我得说这位高丁正是我们声名卓着的玛丽,德·奥布里,也就是德·布利尼维尼亚侯爵夫人著名的情人。也正是他把这女人带入了毒药的世界,教给她毒剂的美。他死在她前头,死在自己的实验室,自己的毒剂瓶旁边。幸好他先死了,要不然也挺不过拷问,或者被毒杀犯专用法庭处死——就是所谓的燃烧的法庭。正是因为圣克罗希的死,外界才在一个柚木盒子中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引起了人们对那位女士的怀疑。她好像是对他感到厌倦了,厌倦又渐渐演变为恨,不过事情并不肯定。总之圣克罗希死掉了……大仲马说他死于试制毒剂,其间玻璃面具滑落,他被毒气毒倒,一头摔在了自己的毒药锅里……之后警方就开始追捕那位侯爵夫人。”
  “这一晚上真够受的,”史蒂文斯简短地说道,“如果你们不介意,我打算先回去。明天早上再把墓地弄好。“
  帕丁顿看着他。“夜色不错,”他说,“我陪你走到大门边吧。”
  ①Veronal,一种麻醉剂。
  ②英语用lunatic称呼疯子,其字根luna是月神的意思。
  ③欧美传说认为月亮是绿色奶酪构成的。
  10
  两人沿着车道走在大树下,路过一丛丛灌木。帕丁顿和史蒂文斯都沉默了一阵子。马克今晚最后一次去吩咐亨德森,让他用遮网球场的防水布遮好地穴入口。史蒂文斯琢磨帕丁顿到底在想什么(如果他在思考),所以他先开口。
  “对瓶子被盗走又还回来一事,除了刚刚说到的,你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他问道。
  “呃?”帕丁顿心不在焉地说。他刚刚一直抬头看着满天的星光,脚步在碎石路上慢慢地拖着,好像不确定该往哪里走。闻言他想了想:“就像我刚刚说过的,我喜欢把事情一件件地理顺。我们已知的事实是,某个装着致死剂量药物的小瓶子被人偷走,后来又还了回来。目前我们知道仅此而已,想打听新消息得等护士回来。我们甚至不知道药物是液态还是固态,这一点也很重要。”
  “不过,我们倒是可以推测一下被偷走的是什么,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种可能性,也许是剌激心脏的药物,比如马钱子碱或者洋地黄苷。如果真是这样——老实说,就太糟了。这意味着可能凶手(如果有凶手的话)还会继续作案。”
  史蒂文斯点点头。
  “没错,”他说,“这我也想到了。”
  “不过我倒可以告诉你,”帕丁顿干巴巴地说,“这种可能性不大。如果真是这种东西被盗,医生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丢失的药物找回来。事实上,不管是医生还是护士,都不曾特别困扰。要我说他们只是像恼火。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同理可证,也不可能是锑之类的剌激性毒物,否则你可以用全副身家来打赌,医生不可能开具迈尔斯自然死亡的证明。”
  “第二种推测的把握比较大。我们的第二种推测就是马克的想法,被偷走的是几片吗啡。”
  “迈尔斯偷的?”
  帕丁顿皱起眉头,似乎这个问题格外让他困扰。
  “是的,很有可能。最好是迈尔斯偷的。我们都愿意往好处想,不是吗?”帕丁顿的眼睛在星光下好奇地瞪圆了,“如果是迈尔斯,那有几点事实与之抵触。就说把药瓶子还回去吧。我们知道迈尔斯房间就在护士隔壁。我们还知道,药瓶子被盗后,护士只要离开就会紧锁房门——我是说通向走廊的那道门。要知道她和迈尔斯的房间还有扇门可以直通,当然前提是她不会把毗邻病人的门也锁上。所以,如果真是迈尔斯偷的,他想把瓶子还回去,为何不通过相邻的门走进去,放到房间里?他为什么要把瓶子放在门口的桌子上?”
  “答案很简单。如果他直接放进去,护士马上就会知道是谁偷的。只有他能走进护士的房间。”
  帕丁顿停住脚步,轻声咒骂了两句。
  “上了年纪以后,我脑子也不大灵光了。”他说,“很显然,你说得没错。而且——话说回来,我也在想护士会不会锁上相邻的那道门。她也可能怀疑迈尔斯。”
  “是的。不过,你到底想说什么?”
  “动机。”帕丁顿顽固地坚持道。他手在空中挥了挥,就像一个睿智的人找不到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思想。“为什么吗啡会被盗?不管是迈尔斯还是其他人,他们动机何在?如果是迈尔斯,原因很简单。但如果是其他人呢?偷来干吗?”
  “不可能是用来毒杀。首先,被盗的吗啡剂量很少,就两三片,不可能更多了,要不然医生肯定会大做文章。根据药物规范,每片吗啡的标准剂量是四分之一米制格林,想要毒害他人,至少也得要两三米制格林,致死剂量最少也得四米制格林。所以,不管是谁盗走这么一点,不可能是用来杀人的。其次,我们也不用考虑大宅里有瘾君子这个可能性了。如果是那样,那人肯定会把整瓶都留下来,不会还回来。还有种可能,是不是谁想好好睡上一觉?这有可能。不过如果是那样,他为何要偷劲儿这么大的药?吗啡可以直接把人放倒。除非是疼痛难当,否则没必要吃它。浴室里有的是普通镇静剂,为何不用那些?不管是哪种情况,为何要偷偷摸摸地盗走药瓶?——以上猜测可能性都不大,那小偷为何要偷药?”
  “那又如何?”
  “这个,假设你夜里想偷偷摸摸干点什么,”帕丁顿坚持推理道,“就是怕被人看见或听到。如果你给那人下四分之一米制格林的吗啡,那就没问题了,不是吗?”
  说到这儿,他在此停下脚步,回过头,在星光下微微皱起眉头。他眼光直视史蒂文斯,后者暗自做好心理准备,准备应付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此刻史蒂文斯眼前出现了生动的画面,在迈尔斯被毒杀的那个晚上,他和玛丽就在不到四分之一英里远的小屋中,那个晚上他居然在十点三十分之前就被睡意笼罩了。
  然而,帕丁顿出人意料地说:“你瞧,我一直在琢磨我们最大的困扰——洞穴被打开,尸体失踪了。但是,如果亨德森夫妇被人下了吗啡,那他们就不可能听到盗墓者的动静了,不是吗?”
  “上帝啊,真的!”史蒂文斯大大地松了口气,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不过——”
  “你是说大屋里的其他人可能听到动静?而且亨德森发誓说地穴入口没人动过?好吧,就算他说的是实话,问题可不这么简单。没错,我们确实搞出了很大动静,把入口处弄得一闭糟。不过还记得我们具体做了什么吗?我们用铁镐和锤子搞坏了铺路石。还记得那些石头是怎么个铺设法吗?都是些细小的碎石,像七巧板一样拼在一起,接缝处勾上泥灰。没有混凝土,黏合的混凝土,在铺路石下面就是碎石块和泥土。盗墓贼难道不可以把整块路面挖起来,然后揭开?那样一来,是要破坏一些灰泥,但只是两端很少的一点。盗墓贼完全可以把整块路面靠在一边,完事后像遮盖墓穴的石板一样放回去。亨德森看到路面碎石纹路没被破坏,自然会说没人动过。当然,那样一来还是会把路面下的泥土和石块搞得一团糟,不过别忘了,在一周前刚刚才开过地穴,所以也不会露出马脚。”
  史蒂文斯很愿意相信帕丁顿的话。不过他脑海深处仍然存有疑虑,而且是他无法冷静思考分析的疑虑。困扰他的是另一件更私人的事。这时他和帕丁顿走到了庄园门口。两人停下来,看着前方微风习习的国王大道,大道上街灯相距甚远,光线昏暗,沥青路面像黑色的河面一样闪闪发光。帕丁顿本已找回几分自信,这时却犹豫起来,轻声补充道:“很抱歉我话这么多。关键是我们必须得相信点儿什么。爱迪丝对你说我是唯物论者。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值得蔑视的。我承认自己是。以前,爱迪丝总是对我呼来喝去。她一直以为我替那姑娘做堕胎手术的原因是,孩子的父亲是我,她唯一的理由就是那姑娘和我在同一家医院工作。现在我来问你,到底谁才唯物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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