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

第86章


为了让他做好充分准备,他们把这最后时刻的安
静留给他。
今天必须完成它,他对自己说。
他想到面对屠杀他所发挥的力量。想到那些把儿子送到他这
里来,接受神奇战斗技法训练的老人们,那些在会议上听他演讲,
并按照他的计划行动的人们,以及那些赋予他弗雷曼人最高荣誉
的人们。“你的计划生效了,摩亚迪!”
然而,最卑下、年龄最小的弗雷曼武士也能做他从来没有做过
的事。保罗知道,他的领袖地位受到普遍的承认,但却不够完美,这
是因为他没有亲自骑过制造者——沙蜥。
与其他人一起,他曾进行过沙漠旅行和袭击进攻的训练,但没
有单独航行过。在他这样做了之后,他的世界才能与其他人的连在
一起,真正的弗雷曼人才会承认他的能力。只有他亲自这样做了,
南部广阔的土地——离这沙海大约二十响的地方——才不会拒绝
他,否则他必须定做一顶轿子,像圣母或其他病人或受伤的人一
样,坐在轿子里航行。
整个晚上他都在思索,与自己的内部意识斗争着。他看到了奇
怪的较量——如果他驾驭了制造者,他的统治就更加巩固;如果他
驾驭了心灵上的眼睛,他就能控制它。但是,在这两者之外,还存在
着阴云密布的地方,巨大的不安。整个宇宙似乎混杂其中。
他对宇宙间差异的理解,使他感到苦恼,既准确又不准确。他
看到了它的这种情况,可是,在它诞生时,在它变成了现实的压力
时,宇宙就有了它自己的生命力,并产生出它自己难以捉摸的差
异。可怕的目的仍然存在,种族意识也仍然存在。所有这一切,都
朦朦胧胧地出现在这腥风血雨的疯狂的护教复仇战争中。
契尼钻出帐篷,和他站在一起,抱着她的臂肘。她抬起头,用她
打量他心情时用的方式,用眼角看着他。
“再给我讲一讲你出生地的水,友索。”
他明白她在尽力分散他的注意力,在这生死考验之前,使他放
松心里的紧张情绪。天越来越亮,她看见一些弗雷曼敢死队员在收
起帐篷。
“我宁愿要你给我讲讲营地的情况和我们的儿子,”他说,“我
们的雷多是否能用他的小手拥抱我的母亲?”
“他还拥抱阿丽娅,”她说,“他长得很快,他会长成一个真正的
男子汉。”
“南方像什么样子?”他问。
“你骑上制造者就会自己看到它。”她说。
“可是,我希望先通过你的眼睛看到它。”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前额,结婚生下第一个孩子时所戴的头巾
从她滤析服帽子里露了出来。“你为什么不谈营地的事?”
“我已经谈过,没有男人,在营地里我们感到十分寂寞,那里仅
仅是一个工作的地方。我们在工厂或陶器作坊里劳动:制造武器;
栽下预测天气的杆子;收集进行贿赂的衰微香料;堆集沙丘,并让
它们长大固定;制造纺织品,织毯子;给燃料室充电;还要训练孩子
们,以便部落的力量永不衰竭。”
“那样说来,营地里没有令人高兴的事?”
“孩子们感到高兴。我们有足够的食物。按照惯例,有时我们
中的一个人可以到北方来,和她的男人呆在一起,生命必须延续下
去。”
“我的妹妹,阿丽娅,是否被人们接受?”
契尼在逐渐变明的曙光中转身向着他,她的眼光使他不安。
“这件事我们另外找时间再谈,亲爱的。”
“我们现在就谈。”
“你应该保存精力去应付今天的考验。”她说。
他看出他已接触到某个敏感的问题,听出她有退缩之意。“不
知道的事会给人带来烦恼。”他说。
过了一会儿,她点点头说:“有一些误解,那是因为阿丽娜行为
古怪。女人们感到害怕,因为一个比婴儿还小的孩子谈的事情只有
成年人才知道。她们不知道那个……在子宫里的变化使阿丽
娅……不同于其他孩子。”
“有麻烦吗?”他问。他想:我已经看到阿丽娅遇到麻烦的幻象。
契尼看着前面太阳升起的地平线。“一些女人集合起来去乞求
圣母,要求她驱除她女儿身上的恶魔。她们引用了《圣经》中的话:
‘不能容忍一个女巫活在我们中间。’”
“我母亲对她们怎么说?”
“她背诵了法律,让她们羞愧地离开。她说:‘如果阿丽娅引起
了麻烦,那是大家的过错,没有预见和防止产生的麻烦。’她尽力向
大家解释,子宫里的变化如何对阿丽娅产生影响。但是女人们生气
了,因为她们感到不安。结果,她们小声抱怨着走开了。”
阿丽娅将会遇到麻烦,他想。
一股带沙的风吹打在他裸露的脸上,带来衰微香料菌的香气。
“埃尔·塞亚带来了早晨的沙雨。”他说。
他望着远方,看着对面灰色光线照射的沙景。可怜的沙漠吞吃
着自己的沙,干燥的闪电在南面的一个角落里飞驰,一场大风暴的
静电正在那里聚集。过了很长的时间,才传来隆隆的滚雷声。
“雷声使沙漠变得更美。”契尼说。
更多的人从帐篷里出来,护卫们从那边的帐篷朝他们走来,周
围的一切都在平静中顺利运动着,按照一种不需命令的惯例进行
着。
“尽可能少发命令,”他父亲曾对他讲……很久以前,“一旦你
对某件事发过命令,你总是要对那样的事发布命令。”
弗雷曼人本能地知道那种惯例。
军队中的司水员开始了早晨的颂歌,歌声和要求驾驭沙蜥的
人开始的仪式混在一起。
“世界是一具尸体,”那人唱道,他的声音带着哭泣,越过沙丘,
“谁能逃避死亡的天使?夏修露德的判决必须执行。”
保罗听着,知道那是弗雷曼敢死队死亡颂歌开始时的歌词,也
是敢死队队员参加战斗时朗诵的誓词。
这儿有没有岩石灵墓来埋葬另一个死人?保罗问自己,将来弗
雷曼人会不会在这里停下,人人都在这坟墓上加一块石头,并想到
死在这里的摩亚迪?
他知道,这在今天的选择之中。它是一条通向未来的轨迹,从
时间——空间的这个位置向四周扩展的事实。不完整的幻象折磨
着他,他越抵制那可怕的目的,越反对那即将到来的护教复仇战
争,和他的预知交织在一起的折磨就越大。他的整个未来正变得像
一条河流与裂缝——极端的联系。超过这个联系,一切都是云和
雾。
“斯第尔格过来了,”契尼说,“我现在必须离开,亲爱的。我是
塞亚迪娜,必须遵从惯例,把这次事件记入编年史。”她抬起头看着
他,显得有点沮丧。后来,她控制住自己。“等这件事过去,我将亲
自给你准备早餐。”她说着,转身离开。
斯第尔格越过面粉似的沙地,向他走来,脚下蹈出一个个小沙
坑。他那深深眼窝里的黑眼睛仍然带着桀骜不驯的眼光,定定地看
着保罗。滤析服罩上面闪光的黑胡须,凹凸不平的脸上的皱纹,就
像做各种运动的天然岩石风化而成。
他扛着保罗的蓝绿色旗帜——它是这块土地的象征。看他那
自豪的样子,保罗想,如果我完不成这件最简单的事,它也就成不
了沙漠神话。他们会想,我将怎样和契尼分手,怎样向斯第尔格表
示祝贺。今天我的每一个行动,无论生或死,都会成为传说。我不
死,那它就仅仅是一种传说,无论怎样都阻止不了那宗教复仇战
争。
斯第尔格把旗杆插在保罗旁边的沙里,双手垂在两侧,蓝中带
蓝的眼睛仍然平视,专心致志。保罗想起了他自己的眼睛是怎样因
食用衰微香料食物而染上了这种颜色的。
“他们不承认我们神圣的旅行。”斯第尔格庄严地说。
保罗用契尼教过他的话回答:“谁能否认一个弗雷曼人决心要
去哪里就去哪里的权利。”
“我是一个勒布,”斯第尔格说,“发誓决不活着被敌人俘获;我
是死亡三角架的一只脚,将把仇敌消灭掉。”
他们沉默不语。
保罗看了一眼散布在斯第尔格身后沙地上的其他弗雷曼人,
他们站着一动不动,等待着进行祈祷的那一时刻。他想到弗雷曼是
怎样成为一个民族的,杀戮构成了它生活的一部分。整个民族终日
生活在愤怒和悲痛之中,从来不考虑可以用来代替它们的东西
——除了一个梦,列特·凯因斯生前给他们灌输的那个梦。
“我们的领袖,他领导着我们穿过沙漠和洼地,在哪里?”斯第
尔格问。
“他永远和我们在一起。”弗雷曼人齐声回答。
斯第尔格挺起胸,走近保罗,低声说:“记住我告诉你的话,做
起来要简单,直截了当,并没有什么特别复杂的。我们的人十二岁
就会骑制造者,你已超过十八岁,可是你不生于这个生活环境,你
也没有必要用勇气来使人们信服,他们知道你很勇敢。你所要做的
只是召来制造者,骑到它上面去。”
“我会记住。”保罗说。
斯第尔格从衣袍里拿出一根长约一米的塑料棒,这根棒一头
尖,另一头挂着一个有弹簧的铃铛。“这个鼓槌是我亲自为你准备
的,这是一个很好的敲打器,把它带上。”
保罗接过鼓槌,感到塑料棒又暖和又光滑。
“西萨克利拿着你的钩子,”斯第尔格说,“你走到那边那个沙
丘时,他会交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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