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妖物语

第26章


  
  归夜光在城里有一处宅院,轻尘问过了路,带子萧赶去,报了名号,前来开门的福伯就忙不迭去迎进去了。福伯是打小起便跟着归夜光的家人,归夜光经年不来,每月月初,枕下就凭空多出一包银钱,维系着宅中生计,每日里他伺弄着花,打扫个庭院,过得也算悠闲,只是常年一个人,难免有些寂寥,今日见有客上门,甚觉欣喜。
  
  将两人迎去了客房,福伯本来想问问归夜光的现状,但见两人皆是有些疲倦,便不好意思开口,就去琢磨着该做什么晚餐,平日里一个人对对付付就过去了,今日府里难得有人气儿,也不能怠慢,须做得精致一些。
  
  前脚刚进了厨房,轻尘后脚也踏了进去,然后将福伯请了出去,挽起衣袖,洗手做羹汤。福伯一边往厅前走,一边暗叹这少年人真是难得,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真是越看越觉得欢喜,便寻思着侄女今年该是二八佳龄,也到了适婚的年纪了。
  
  轻尘在落霞山的那些年里,除了法术,厨艺也练到登峰造极的程度了,那四个字是归先生的形容,他向来是比较夸张,夸一个人就夸得云里雾里,损一个人就损到土里泥里。
  府中也是种着梨树,归先生,看起来对梨花是情有独种呢。摘了些许白梨雪,做了一份梨花糯米团子,这也算是无师自通的一道拿手好菜,在山上,别的不多,梨花可多,于是做饭时,难得有不用梨花下味的时候。
  
  做好了饭,洗去一身的疲惫与油烟,便去叫子萧吃饭。
  
  子萧洗过了澡,换了干净衣服,正睡得香甜,轻尘伸手轻触他的脸,子萧眼还没有睁开,条件反射地捉住轻尘的手,在脸上磨蹭着,长长的睫毛如黑蝶扑扇,投下狭长阴影,“轻尘,我还想再睡呢。”含糊不清地呢喃着,半睁着惺松睡眼,抬着一双山色空蒙的水眸轻望轻尘。
  “乖乖起床,吃过饭再睡。”哄孩子一样的轻柔语气,吻了吻他的眼晴。
  子萧仍是有些迷糊糊的,伸出了手,“轻尘抱我去。”
  轻尘俯下身,抱起了他,少年太过轻瘦,抱在怀里,像抱着一片云。
  
  福伯远远地在饭厅里看到轻尘抱着子萧过来,面上的神情很是非一般的宠溺,眼睛有些适应不了,一边默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一边低头摆着餐具。却不由得想起他家主人来,想当年……哎,往事休提吧。
  轻尘走近了,对福伯一笑,小心翼翼地放子萧下来,一手扶着他,在他身边坐下。连日来的奔波,子萧有点经受不了,此时松懈下来,便只觉得困,只想埋头大睡几天几夜。
  “这几日要在府上叨扰,烦劳福伯了。”一边照料着子萧,一边抬眸向福伯笑着致歉。
  “公子太客气了。”福伯堆了一脸笑“就算一直住下去也不妨事的,主人吩咐过要好好招待公子的。”
  轻尘夹了一个梨花糯米团子,喂子萧吃了,入口即化,香甜软糯,触动了味蕾,恢复了一些精神,不那么迷糊了。
  福伯愈发觉得自己站在那里十分尴尬,便找了话头,“今夜是碧城佳节,一年仅有一次,颇有些奇趣可观,饭后若是两位公子觉得无聊,可以去转一转。”
  轻尘只待说子萧困乏欲眠,一抬眼,那孩子忽闪着黑阗阗的大眼定定看着自己,哪有一丝困意。“去吧去吧。”轻扯他的的衣袖,听说有奇趣可观,子萧的好奇心被勾起,睡意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好笑地拍了拍他的头,又喂他吃了些饭,便出门去了。
  
  果然是十分热闹,一半的热闹是落在两人身上了,一个丰神俊逸,出尘脱俗;一个钟灵毓秀,雅冶可爱,一对壁人,引多少佳人眉目传情。子萧兀自睁着水蒙眬眬的大眼睛,好奇地四去观望,有姑娘掩口对他含羞一笑,他也乐呵呵地弯起笑眸,姑娘只觉得天地都失色,却见轻尘的眼刀寒刺刺地斜了过来,虽此人俊美无俦,仍叫人心头一凉,迈步逃开。
  
  两人走着走着,却听一声“雪轻尘!”,回头,但见一青年人急步奔了过来,“我就说没有看错。”眼前人并不怎么面熟,轻尘并没有立时回话,“这是子萧吧,都长这么大了。”那人又转向子萧,笑意吟吟,儒雅温敦的面容泛起月的清光,右面颊下淡淡的一道痕显露出来,轻尘便想起他是谁了,“承柳兄。”原是西泠村故人。
  在异乡突逢故知,虽以前并不怎么熟识深交,仍是觉得难能可贵,“承柳兄怎在此地?”
  
  “八年前随伯伯来此,伯伯辞世后就一直住了下来。”正待再说些什么,“轻尘,”子萧轻轻地一声,晃着他的手臂,抬手指天,“烟花。”天幕上开出一朵一朵炫丽的烟花,一瞬间的光耀天地,明明灭灭之下,子萧烟花下的笑颜,明霞光烂,若芙蕖映朝日,比起那烟花来,更显得耀眼许多,纪承柳一时有些恍了神,心念一动,便忙开口告辞,不待两人说什么,就像初来时,没头没尾地走掉了。
  
  前方一个酒坊,里里外外围着不少人,原是一年开馆一次的程家酒铺今日开门了,程大娘酿酒技术堪称城中一绝,又是一年才得一饮,所以嗜好杯中物之徒,把一个小小的酒铺围得水泄水通。一人抱了一壶启了口的桂花酒出来,清幽的酒香,轻嗅也可醉人,子萧并未喝过酒,闻到幽香,也不由得有些心动,“轻尘,我可以喝些桂花酒么?”怕他拒绝似的,急急又加一句“我只喝少少的一点就可以了。”黑玉双眸中的期待,轻尘不能叫他失望,摸了摸他的头,径去排了队,不消片刻,取了一杯过来,一杯饮过,酸甜爽口,香味浓郁,还兴犹未尽,低低地望轻尘,轻尘看他欲言又止,煞是可爱,于是又买了两杯来,子萧分了轻尘一杯,小口饮了,“真好喝啊”满足地低叹着,“要是天天都可以喝就好了。”
  话音刚落,杯子已被抽走,“想都不要想。”酒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是不沾为好的。
  子萧无奈只好蹲墙角数蚂蚁画圈圈。轻尘把自己手中的那杯递了给他,他连连摆手,“轻尘喝吧,很好喝的。”
  程大娘在一旁很是郁闷,见过有人买酒一次只买一杯的么,要不是看他神姿玉采,十分入眼,才不会卖的。
  
  小孩喝了酒,起先没什么大不同,仍是兴致有加地牵着轻尘的手,左顾右盼,过了不久,酒劲上来,就不对劲了,一路上,只咯咯地傻呼呼地笑着。其实桂花酒酒劲并不算大,只是他以前滴酒未沾,所以今次只是饮了些许,仍是有些晕乎了,走起路都像是飘着的。
  “小哥哥能背我走么。”秀雅的面容胭红一片,醉意朦胧,流光水眸潋滟出春光无限,迷离地望了过来,轻尘看着他,虽是没有喝酒,也恍惚有些醉意,“子萧走不动了呢。”
  
  轻尘蹲下身,子萧像一片轻云一样落在他的背上,然后立起身,托起他,一路向家的方向走去。小时候总是这样,有时子萧玩得累了,睡着了,轻尘就一路背他回家。两人年龄相差三岁,子萧也不比轻尘轻多少,所以多少有些吃力,却觉得很快乐,有时远远地望着竹屋,背上的孩子沉沉地睡着,绵长的呼吸平稳如诗,甚至就会想,脚下的路可以长些,再长些,永远走不到尽头……
  
  “萤火虫啊。”烟火落入子萧的眸中,往昔盛夏时,与轻尘一起在溪边看流萤飞舞的情景又近在眼前了,“子萧想看萤火虫啊。”呼出的气息,还带着桂花的香味,耳朵酥麻一片。轻尘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双眸已经幻化为海洋之色,一星半点蓝色流光从身体里逸出,一步一步地走着,愈来愈多的莹光流泻而出,两人所过之处,好似有成千上万只萤火虫盘旋飞舞,比起烟火来,更是夺目了不知多少倍。子萧半阖的眼,依稀看见了漫天萤火虫,又是傻傻一笑,任是无声也动人。
  光曳一路,路人都有些讶然,目光投了过来,皆是惊艳。
  
  轻尘只是不紧不慢地走着,眼前的人和事缓缓退却,消逝到夜的幽暗深邃去,世界只剩下他和子萧,就这样走下去,一直走到天荒地老……
  
  回到家,子萧已经睡熟了,放他在床上,脱了衣服,盖好被子,又凝视许久他恬美的睡颜,解下子萧手腕处褪色的平安绳,将一直握在手中的情人结系了上去,吻在玉白手腕上,动人心魄的红,售卖情人结的姑娘说是在月老庙里许过愿的,只要系上了,就是一生一世的事情。另一根早已经系在他的手腕上。
  做这样的事情,有些好笑,但多少是个依托不是么。
  俯身轻轻吻了吻他的眼睛,要回房去睡觉,这一天,他也是极疲怠了。起身就要走,手却被抓住,子萧睡得不甚安稳,嘟着嘴不知说些什么,身体动了动,蹬落了被子,向轻尘这边靠过来,轻尘抽手不得,又帮他把被子盖盖好,眼看回房无望,就躺在他身侧,怕他再把被子蹬落,环抱了他,睡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应该再有一章,关于他们两人的回忆就结束了,罗罗嗦嗦写了这么久,真是个没重点的家伙。
~+_+~
不喜欢子萧的名字,一开始是想把他写成个反面的人物,就随手用了聊斋里一个人物的名字何子萧,结果一写小朋友,总是不能把小朋友写的太差劲..于是对我来说,这个名字悲剧了..
关于轻尘(五)
  自此开始艰巨浩大的寻人工程,连长相、姓名都一无所知,寻起来可想而知有多难了,仍是不遗余力地大海捞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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