罄冉是真的疲累不堪,一日来躺在床上,只要闭上眼睛她便能沉沉的睡着。她觉得奇怪,在听到关于蔺琦墨的噩耗后,在深处此种境地时,她竟能如此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心境安宁地面对一切。
外面那人是她的敌人,是杀了她全部亲人和她有着不共戴天仇恨的敌人。然而此刻,她却莫名的相信他,莫名地觉得呆在这里很安全。
也许是因为这个地方,这个小木屋让她觉得自己回到了家。虽然在木屋中他们一家人只欢度了一日时光,虽然这已经不是父亲亲手建的那个小木屋,但是这里记载了云家最后的欢声笑语,面对恍若梦境的一切罄冉还是不自禁地沉沦其中。
更或许是她从这木屋的一桌一椅中看出了重建木屋之人的心意,感受到他的这份用心,所以有些感触,所以她知道,狄飒在忏悔,纵使这份忏悔在罄冉眼中廉价的可笑,但是她却确定,狄飒起码是不会伤害她的。
这个小屋很安静,狄飒此次回京先于大军而行,随身只带了一个侍卫,虽是奉旨,却也是微服回京。
昨日他本已过了庆城,可临到下午雪琅突然急躁了起来,非扯着他向回赶。雪琅甚少这样,再加上它极具灵性,狄飒心中有异,便跟着回返,不想竟救了昏迷在树林中的罄冉。
他到现在都无法忘记那一幕,她无声无息地躺倒在树林中,身旁还躺着一个面色早已僵硬,瞪大双眼的男尸,月光照在那一片天地,四周都笼着死亡的气息。当时他真的以为她已经死掉了,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也停止了跳动,天地甄灭。
幸而她还活着,如此对于她已为人妻,为人母的震惊和苦涩,相较而言也就淡了。因为狄飒一直知道,在罄冉面前,他从来连奢望的资格都没有。纵使他的爱来的虔诚,甚至卑微到小心翼翼,然而依旧换不来她一次回顾。这是他的命,此生早已注定的命。
救起罄冉时,庆城早已关闭了城门,狄飒只得将罄冉带到了苍岭。小木屋是他在三个月前亲自重修的,只是希望若有一日罄冉回到这里,看到这个小木屋,能有一点惊喜。他不曾想过用此得到原谅,只是心里想到了,便这么做了。倒真没料到,竟有机会亲自带着罄冉来了这里。
昨夜他一面将罄冉带回木屋,一面已让侍卫潜入庆城,一早那侍卫便带回了安胎药,他更是亲自熬药,不假他人之手。
一日来罄冉很配合,不管他给她端去的是药,还是吃的,她都安安静静的用尽。然后会抬头对他说谢谢,目光神情看不出情绪来。
这夜,屋外月上中天,清辉明照,狄飒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显然这一日和罄冉相处虽是没有欢声笑语,但是却也让他觉得异常宁静温馨,只因有她在身边,便是不言不语也让他贪恋。再想着明日罄冉便要离开,这一别却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狄飒犹豫几下还是坐起身来,脚步不受控制地向罄冉的屋子走去。
罄冉睡得迷迷糊糊,蓦然觉得不对,睁开眼便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矗立在床前,罩下一大片黑影来。此刻他正伸手向她探来,大掌便在她面庞一寸处,罄冉心一惊,霍然坐起身向床后退去,满脸警觉地盯着床前的狄飒。
“你做什么?!”
狄飒似是愣了下,面上蓦然由恍惚转而一慌,再转为黯然,接着又是尴尬。似被蛇咬了一般,他忙将伸出的手收入,清咳一声,道:“我我是怕你发烧,昨日在树林里你似是受了寒气。”
今日一个白天,她都好好的,此刻岂会发热?狄飒一点不会说谎。
罄冉愣了下却也没有挑破,松了口气,只冷声道:“我很好,你可以出去了。”
见她别开头一脸冷漠,狄飒面色再转黯然,他就是那样的招人厌恶,让她这样摒弃。点了下头,狄飒依言向外退去。
许是白天睡的太多,这下又被一惊,罄冉头脑竟异常的清晰,再无睡意。也许是当了母亲,心也柔软了起来。也许是心里压了太多事,有点无法承受,罄冉只觉这样的深夜她无法让自己独自呆着。
撇向狄飒缓步而去的寥落身影,她到底还是启口,轻声道:“你和我说说话吧。”
狄飒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将耳边的话默念了一遍,这才猛然转身,目光灼热的盯住罄冉。
感受到他满是欢喜的眼神恍如实质般落在自己的身上,罄冉忽然抱住双膝,仰头一笑,道:“坐吧,我们说说话,这次你帮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你。”
她这一笑倒是让狄飒一阵受宠若惊,忙在床边的小木椅上落座,一时竟有些不知将手脚放在何处的无措,更别提去找什么话题了。
罄冉也只是一时冲动,此刻狄飒真坐在了身边,倒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和他谈心,向他倾诉,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可别的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一时屋中安静的能听到狄飒微显凌乱的呼吸声。
到底还是罄冉先开了口,平静地道:“和我说说你的事情吧,随便什么。”
狄飒一愣,呆呆望了眼罄冉,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或者是从何说起。
倒是罄冉撇他一眼,又问:“你这次脱离大队回京,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为我耽搁了行程,没有关系吗?”
历来朝廷对大将的管理都极严,尤其是在外的将领,没有旨意不能回京,有了旨意也只能按照皇帝的圣旨在规定的限期内抵京。狄飒这么只带一个侍卫,微服回京,很是不寻常。
狄飒再度愣了下,接着忙是一笑,道:“也没多大的事,就是前些时日京城出了件案子,牵扯到”
他的话尚未说完,罄冉便打断他:“你没必要告诉我。”
罄冉本是想起此事,又觉屋中静的让人尴尬,这才随口提上一下,倒是不想狄飒要将匆忙回京的缘由细细道来。这种事情历来机密,罄冉本无心探究,听他一提话头,自然也就本能出口打断。
可狄飒却一时没了声音,像是说错了话的孩子一般愣在了那里,眼中竟还有着几分无措的祈求,似是生恐罄冉生了气。
这样的他也确实莫名的便让罄冉生起一阵烦躁,别开头,声音微冷。
“我无意探究你们战国的内部党争,弩王殿下若是原意,就跟我说说你的母亲明妃娘娘吧。我听说当年是她提醒英帝处理我父亲的,也是她向英帝替你讨了那份差事呢。”
狄飒不想她会说起这个,顿时身体一僵,看罄冉面色竟瞧不出个喜怒来。他默然良久,才张了张口,轻声道:“你都知道啊。”
罄冉却是一笑:“我还不至于糊涂到不知仇人是谁的地步。”
有多少年,仇恨是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她费尽心思才查出当年的一切。多少个日夜,她心里默念明妃和英帝的名字,发誓要手刃此二人,可惜的是明妃没等她寻仇便一命呜呼。
当年的事,狄飒只是个刽子手,若没有他,也会有别人。主上之命不可违,再加上狄飒当年年龄尚小,可能真是无心之过。从这一点来说,或许狄飒没有那么可恨。但是那幕后的指使者便巧便是他的双亲,这让罄冉尤其不能原谅他。
见狄飒不语,罄冉再次问道:“说说她吧,我想听听看。”
看了罄冉片刻,狄飒才缓缓道:“我母妃和那些宫妃们不一样,她没有好的出身,只是乐府台的一个舞女。没想到被父皇看上,得了宠幸。宫里的女人生活本就艰难,尤其是受到宠幸又没有任何背景的女人。母妃在有我之前,也曾怀过两次孩子,但都未曾诞下,虽然她没有和我提及过这两个孩子的事,但我多少能猜到发生过什么。母妃是个要强的女人,凭借着姿色和手段,也得到了几年父皇的宠爱。我出生时,母妃已荣升昭仪,父皇也开始越来越离不开母妃。母妃对宫人很凶,宫人都说她脾气不好,是最不好伺候的主子。可我却知道,那是因为母妃没有好的出身,虽是得到了父皇的宠爱,但是下面的人背地里都看不起她,母妃她骨子里的自卑和好强才让她对下人越发颐指气使。可母妃对我却是极好的,总是说她会给我最好的,会让我做父皇最受宠的孩子”
狄飒话语微顿,舒了一口气,他清亮带沙哑的嗓音才继续响起,接着又道:“为此母妃付出了很多努力,那时候父皇确实宠极了母妃,也对我极好,在我四岁时赐母妃妃位,这对一个没有出身的女子来说已是极宠。可宫里的其他娘娘还是看不起母妃,父皇的孩子们也笑话我是舞女的孩子,说母妃阴毒、狠辣害死了许多娘娘、宫人。他们平时都不愿意和我玩”
他徐徐道来,罄冉静静的听着,一时屋中有一种奇妙的气氛蔓延开来,罄冉不觉意识到原来自己深恨的人,竟也有着自己的挣扎和痛苦。
她一直想不明白,狄飒从小极尽宠爱,是英帝最喜欢的皇子,他的母亲又是贵妃之一。何以狄飒的性子冷漠而冰寒,现在才微微有些了然。
“所以,母妃对我的要求极严。从小对我的功课,武艺她都亲自询问太傅,没有一日倦怠,虽然平日极为宠我,可我若在学问上调皮懈怠,她轻则喝骂斥责我,重则挨打罚跪。母妃好强,也要求我事事做到皇子中的最好,常常在父皇面前给我讨要立功的机会,因为我不像别的皇子,在外朝有依靠父皇对我的宠爱,会是一把双刃剑,一旦失去这份宠爱,我必须有自我保护的能力,不然便没有活路。这是母妃一早便告诉我的,她是个聪慧的女人,也很可怜”
可怜吗?
罄冉本想讥讽几句,可话到嘴边却如何也吐不出口,只低低的“嗯”了一声,又问:“她是怎么死的?”
狄飒望着罄冉,目光闪动了几下,神色却极为平淡,缓缓道:“后宫的女人每天都似生活在战场上,随着母妃年长色衰,父皇对她的宠爱也慢慢不如以前。再加上我在朝中越来越站稳脚跟,母妃似是倦了,对争宠也看的淡了。父皇去了,她好好服侍,不去也不再费心思,后来更是呆在宫里吃斋念佛,脾性变了很多。可她放得下,宫里的女人却不愿放过她。再加上我在朝中手握的军权也越来越多,虽说朝堂上事母妃帮不了我什么忙。但她毕竟身为贵妃,又和父皇有些情意。历来皇子的争斗后宫岂能独善?若拔掉母妃,对我的打击也会是致命的。那年圭州叛乱,父皇令领兵剿贼,他们趁我不在动了手母妃没等到我回来,便被父皇一杯毒酒赐死。她一生累于后宫争斗,却不想最后还是死于其间。”
罄冉不想竟会听到这么一席话,一时五味杂陈。只道,怪不得狄飒和战英帝的关系,这几年来越来越紧张了。如今做了母亲,倒是有几分能体会到明妃当年的感受。忍不住抬头,见狄飒面色苍白,不禁低声道。
“她对你倒是极好的。”
狄飒一愣,笑了起来,只是语调却带着几分飘渺的温暖:“是,她虽做了不少错事,虽在你心里十恶不赦,但却是我最亲的人。她因我而死,是我没有保护好她。一直以来都是母妃在为我忙碌,我总觉她是个强势的女人,不需要我多加照顾,却不知”
他的声音断续,微微一哽没有再说下去。
罄冉也没再说话,一时屋中又陷入了静默,只是这次的静中却透着一股奇异的温暖。
半响狄飒才盯向罄冉,蹙眉道:“四郎想必你已经知道了。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罄冉呆了下,声音沉定:“我相信他定然没死。天亮我便启程到赢城去,我要上战场找他!”
狄飒一呆,双唇动了几动终是将劝语尽数吞下,只道:“若有什么我能帮的上你的,你尽管支人言语一声,四郎也算我的朋友。”
罄冉看向狄飒,他的双眸中有着清晰的真诚。蓦然,她想起蔺琦墨的话来。他曾说狄飒虽外表冰冷的让人讨厌,但却是个血性汉子。
蔺琦墨于凤瑛多番共事,却从未将凤瑛视为朋友。倒是对狄飒又几分惺惺相惜,先前她还不明白,还因为这个心里有些不甚舒服,现在倒是有些理解了。
微微一笑,罄冉也未矫情,只道:“如此,我带夫君谢谢弩王殿下了。”……
翌日,早早用过膳食,罄冉便启程离开了木屋。
狄飒虽是不放心她独自上路,奈何罄冉不愿接受他派人护送,于是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向山下走,看着雪琅一步三回头得跟着她慢慢远去。
然而罄冉刚走出一段,便发现正有一队人马向这边飞速而来。她微微一惊,疑心是凤瑛派人寻了过来,忙躲到了一处乱石中。
刚在想要不要返回知会一声狄飒,凤瑛奸狡,狄飒又不知她和凤瑛之间的牵扯,别犯傻地将她的行踪说出来。
那知她刚转头便见一道黑影自山岭上如鹰一般飞掠而来,却不是狄飒是谁!显然他已经发现了异样。
狄飒转瞬间已在罄冉身边俯低身子,手按在剑柄上,已然已做好了迎敌准备。
罄冉心中动容,余光掠过他因俯身而紧绷的身体,却没有说话。倒是身旁的雪琅像是打了兴奋剂一样,低声叫着向狄飒怀中蹭,被狄飒重重拍了下头才安静下来。
马蹄声越来越响,一队人渐渐出现在远处,慢慢清晰。罄冉的神情也由冰冷,转而变成了惊喜。她霍然站起,迎了上去。
那来的一队人竟是蔺琦墨留给她的一众暗卫,中间那个纤细的身影正是陆霜,而打头飞驰的俊朗身影则是陆赢。众人看到她也是纷纷扬起了如释重负的笑容,陆霜已双眼盈满泪水的下马扑了过来。
“夫人!快算找到您了!”
罄冉微笑着安慰着她,一面目光在众人身上掠过,看向陆赢忍不住问道:“你们怎么寻到这里来的?”
却是陆霜抹掉眼泪,回道:“是夫人留下的那些记号!自打您被凤瑛带走,我们就想尽了办法营救。可是凤瑛的手段实在高明,想尽了法子也接近不了夫人。后来他带夫人离开凤藻宫,我们本已在队伍中安置了几个人,可还没和夫人取得联系,夫人就自行逃出来了。于是我们就四处寻找您,后来发现了那些记号,一路找到了庆城,进了福满楼。一番打听,酒楼中有人说起一个言行奇怪的妇人,我一猜便向会是您。有人见您出了傍晚出了南门,我们一路找寻,却再没线索。然后我就想起,庆城离苍岭很近,以前从听您谈起苍岭,所以来碰碰运气,看您是否来了这里,没诚想还真给我们碰着了!”
罄冉见她欢喜,心情也因为他们的到来大好,微微一笑看向陆赢。面色渐转沉重,蹙眉问道:“可有你们帅爷的消息?”
陆赢面上笑容顿时凝滞,神情沉痛,诺诺道:“嫂子您都知道了?”
见罄冉点头,陆赢忙道:“嫂子你且放宽心,大哥定然没事的!我们已经发动了所有力量,在旌国的暗卫已都发动了起来,一定能很快能找到大哥。他一定是受了重伤,所以”
罄冉见他如此却是一笑,道:“我知道他定然没事,你们不用担心我。”
不想她如此镇定,众人倒是愣住,半响陆赢才醒过神来,面有敬佩地自怀中摸出一块叠地整整齐齐的白布,双手呈给罄冉。
“这是大哥留给嫂子的。”
罄冉一愣,目光凝在那白布上,血色点点,依稀能看到上面写着字。罄冉暗自深吸一口气,这才伸手接过,只是微微颤抖的手还是泄露了些许情绪。
将那白布缓缓展开,上面只有不多的一行字,可罄冉看在眼中,却觉得犹如一座山压顶而来,让她喘息艰难,甚至有些站立不稳。
“冉儿,每年清明,马儿桥头四郎等你为我洒上一坯黄土。”
字迹很是潦草,能看出当时的紧张情景以及书写人狂乱的心情。
可看着这一行字罄冉竟有些恨起蔺琦墨来了。他这话是在告诉她,当时情景下他的无奈,是在要她好好活着。他是做好了死的准备,可却在强硬的要求她接受这个事实,好好活着!
可他怎么能够这样撇下她,撇下孩子!一股愤恨涌上心头,罄冉怒目扬手,毫无预兆地便将心中的白布撕成了数片。
众人顿时齐齐惊呼,要知道若蔺琦墨果真回不来了,这可是他最后留下的遗物!
“夫人您这是干什么!”
陆霜惊呼着,忙去捡地上散落的布片,罄冉却冷喝一声:“不许捡!”
她见陆霜僵在那里,一脸无措,冷着面容又道:“他不会死!若真死了,这东西留着又有何用!能代替他当我的夫君,当孩子的父亲吗?!”
说罢,也不看众人神情,转身走向不远处的狄飒,微微俯身:“此番谢王爷相救,告辞。”
狄飒目光久久落在她面上,半响才点了点头。罄冉回身,翻身上马带着一行人扬长而去……
七日后,罄冉一行终于到了赢城。城门处燕奚痕早已翘首而盼,见罄冉一行快马而来,他神情一亮,挥鞭迎上。
此时正值大战,北面的不安宁也影响到了赢城,这些年相对太平,赢城已没有夜禁,城门夜间也不曾关闭。可现在北边战事一起,为京城安全,赢城再度夜禁。
如今已临近关闭城门的戌时,城门处已不见行人,异常冷清,又有赫赫有名的翼王站在这里,兵勇们无不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大家都知道翼王是在接人,下午便站在这里了,如今已足足四个多时辰。能让千金之躯的王爷如此等待,众人早已充满了好奇,纷纷猜想到底是什么大人物竟有这样的派头。
此刻见燕奚痕打马冲去,更是一个个睁大了眼睛,恨不能跟着冲上去好看个究竟。
此刻天已黑沉,借着城楼上的火光,众人看到燕奚痕在队前勒缰停马竟翻身而下,直直向那队中的马车走去。
接着,那马车的棉布帘子被一只纤纤素手挑起,微弱的灯影下众人看到了一张脱俗美丽的容颜。
那女子绝美俊秀,如黑缎般的发仅用一支碧玉簪高高挽起,肤似寒冰,眉如墨裁,鼻挺秀峰,唇点桃夭,姿态间从容潇洒,风流天成。
她望着燕奚痕微微一笑,众人惊愕的看到他们素来以沉稳著称的王爷脚步竟是一顿,停在了那里,一瞬间后才快步走到了马车前。
王爷和那女子低语几句,竟钻入了马车。那女子身影后移间,众人更加震惊的发现,那女子竟已身怀六甲,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翼王在旌国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怎么看这样子,王爷和那车上的夫人分明关系不一般啊!
难道王爷在边关已有了妾室?可看那女子的气质,几分高贵,几分清冷,几分傲然那风姿竟是和王爷不相上下,同样的让人不敢迎视。女子这气势,怎么看怎么无法和妾室联系在一起。
众人惊愕间,马车已摇摇晃晃过了城门。待大队消失在夜色下,守城将领才猛然回神,大喝一声。
“关闭城门!”
城门缓缓关上,将领一离开小兵们便纷纷讨论了起来。正当众人各执一词时,却有一个瘦高个“啊”的惊呼一声。
“我想起那夫人是谁了!那是清华君,是易青易大人啊!”
见众人愣住,一脸不置信,小兵忙又道:“真的,我曾见过易大人。那样子虽是变成了女子,但绝对是易大人没错!”
“是,是!我也见过易大人!是她!”
“早听说易大人是女扮男装,没想到竟这么美,简直和仙女一样!”
“是啊,这次青国和麟国在雯江的水战你们都听说了吗?易大人,哦,就是蔺夫人她可是出了大力的,我听说”
此刻城楼处已是炸了锅,众人眉飞色舞纷纷议论着。而马车中,却陷入了无言的宁静。
罄冉手指微颤,缓缓抚过小桌上放置着的一柄宝剑,那正是蔺琦墨的无往剑。此刻剑在,人却已不知去向。
她手指一遍遍的流连在那手柄处的篆体蔺字上,半响才抬眸看向燕奚痕,叹息一声,道。
“此刻也许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至少,还能守着希望。燕大哥,我一直都觉得,他一定还活着。不会就这么丢下我和孩子离开的。”
燕奚痕迎上她盈盈的目光,宽慰一笑,抬手压上她冰冷的手,沉声道:“你放心,他不仅是我的兄弟,更是我旌国的恩人。若此次没有四郎,后果真的不堪设想,现在旌国怕已经人间炼狱。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将他寻回来的。皇兄也有一句话让我带给你。若四郎果真不幸落到了图吉人手中,只要他们肯开价,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旌国也在所不惜,定要将他换回来。”
他的手极其温暖,给了罄冉信心和力量,她面上神情微暖,反握了燕奚痕的手,恳切道:“带我谢谢陛下,等我安置妥当,一定进宫谢恩。”
燕奚痕却是一笑:“今日太晚了,皇兄还说明日在宫里设宴为你接风洗尘呢。”
罄冉一愣,摇头道:“接风就不必了吧,我身份尴尬。那些大臣们怕是也不会轻易放过我,现在我没心思和他们战斗,只想好好休息几日,然后还望燕大哥能为我在陛下面前谋个兵职,允我到前线去。”
燕奚痕大惊,蹙眉扬声:“上前线?那怎么行!你如今有了身孕,怎么如此胡来,这可是四郎唯一的血脉。不行!战场太凶险,本就不是女子该去的地方,何况你现在有身怀六甲,这简直就是胡闹!四郎现在不在,你得听我的,这事不行!”
“燕大哥,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就算去了边疆,我也不会冒险。我只是想早些知道他的消息,在这里等着实在太煎熬了,我”
“不行!不行!这事没得商量。”不等罄冉说完,燕奚痕便断然打断她,一脸坚持。
罄冉见他态度坚硬,便也未在纠缠这个话题,转念问道:“可查出燕然关是怎么破的了?如此无声无息差点坏了大事,守将王金斗不是个玩忽职守的人啊,怎么会出这等事。”
燕奚痕面色沉重,神情渐冷,沉肃道:“这事已经查清楚了,问题出在王金斗的公子身上。王金斗一脉单传,只有一个儿子王义科,历来很是宝贝,一直和他驻守在燕然关。三年前,这王义科看上了一个张姓女子,死活要娶。女子虽出身贫民,但王金斗终是熬不住儿子苦苦哀求,于是那张姓女子成了燕然关的少夫人。此女性格开朗,常常在军营走动,也关心将士,很得将领们的信任和爱戴。可此次燕然关两万多将士无声无息一夜毙命,问题正出在此女身上。”
罄冉不禁蹙眉,却听燕奚痕又道:“我军潜入燕然关的暗探救了几个没有遇难的小兵,经那小兵指认,那张姓女子竟是塔索罗的小女儿,图吉的公主,名叫东亦歌。破关当夜,东亦歌以靠军为名,到过所有军营。将士们的膳食被下了药,当夜关门无声无息被打开,后果可想而知,连王金斗一家都没留一人。”
罄冉的心不由失跳,冷声道:“好歹毒的计谋,好狠毒的女人。”
燕奚痕抿唇,叹息一声:“是啊,可见这次图吉真是预谋已久,塔素罗连女儿都舍得下,定然是决心奇兵制胜,趁我军不备一举攻下京城。到时候旌国大乱,他的铁骑大军便可趁势驰骋南下,这才亏得四郎了”
燕奚痕再次叹息,罄冉心里却一阵悲凉。
此时,马车缓缓停下,原来已是到了易府。罄冉下车,府门高阶之下何伯带着众人早已恭候多时,看到罄冉下车,纷纷跪下,神情激动。
罄冉忙笑着扶起何伯,望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容,观众人神情,罄冉心中一暖,一阵感动。
寒暄几句,罄冉领先向府中走去。待上了台阶,目光落在府门上的门匾却是一愣,但见上面赫然两字:云府。
诧异的看向燕奚痕,他却一笑,道:“早该换过来了。”
燕奚痕将罄冉安置妥当便离开了云府,罄冉望着这里熟悉的一切一时感叹万千。
这夜的月色极好,清辉明照,将院中的一切都映得泛着一层淡淡萤光,本是个美好的夜晚,可是她的心却因为那人的不在而缺失了一半,每次心跳都带着疼痛。
站在院中望着院角的那片竹林,罄冉更是心痛如绞。那日在竹林下,她多年来第一次敞开心扉失声哭倒在他的怀里,他静静的陪着她,若长辈一般开导她,一切一切就在眼前。
那一片冬竹,郁郁葱葱,和那日别无二致,可惜却已是物是人非。罄冉将手缓缓放上小腹,抚摸着那处凸起,越发觉得夜寒冰心,禁不住眼眶微酸。
院外脚步声传来,罄冉忙甩了甩头,目光沉静盯向院门。
片刻后,陆赢领着一个身材挺拔的男子进来,停在罄冉身前。
“夫人,这便是程岳腾。”
陆赢言罢,那男子已上前一步,单膝跪地行礼。
“程岳腾拜见夫人。”
罄冉将他唤起,面色平和,问道:“你细细和我说说当时的情景。”
程岳腾面色沉肃,蹙了下眉终是缓缓道来。
“当时情况紧急,人手又不够。帅爷令马扬和江明到岭上点燃烽火给金州军报信,又令高源,三虎保护夫人撤离到安全地带,让程志去通知村民离开,便只带了我一人下了云北山。帅爷给了我一包药粉,吩咐我已最快的速度沿着山谷密林洒上一路。那药粉是帅爷特制的金疮药,我以前用过,知道药粉在阳光下能反射出微弱的光来。心知帅爷是想用此来迷惑敌军,让他们以为那微光是太阳打在铠甲上发出的,以为林中埋伏有旌国大军,不敢闯河。我心知事关重大,不敢怠慢,只能执行命令。然后帅爷便一个人冲下了山道,我将一切都做好只能在暗中看着”
程岳腾说到此处眼眶一红,声音也哽咽了起来。半响,他才接着道:“帅爷一直在和图吉的大军拼杀,我真想冲出去和他一起,可帅爷临去时跟我下了死命令,我后来陈将军便领着金州大军来了,双方在马儿河进行了一场夜战,打的异常激烈。我和旌国的大军一起冲杀下去,我不停翻找着地上的尸首”
程岳腾越说越激动,神情已经变得狂乱,泪水沿着眼角滚滚而落。罄冉只觉心正被片片凌迟着,忙冲口喝住他的话。
“你别再说了!我只问你一句”
罄冉的声音微顿,大口吸了两口气,这才颤声道:“你们帅爷他会不会已经尸骨不存了?”
程岳腾一愣,睁大了眼睛,片刻后才明白罄冉在问什么。
到现在还找不到蔺琦墨的人,一来是他已经死了,再来便是他还活着,却被图吉的人带走了。若他已然死去,那么便不可能找不到尸首,除非人已经在战场上支离破碎,找不到了。
见程岳腾久久不语,罄冉的面色已经惨白到了极限,身体也微微晃动了起来。倒是陆赢猛的回过神来,拽了程岳腾一把,怒道。
“你倒是说话啊!”
程岳腾这才回过神来,急声道:“不可能!当时我在山上看的清楚,大帅是后背中了一刀,这才最后倒下的。那时候大帅还好好的,所以不可能已经不可能!”
罄冉顿时如释重负,身体一晃便向后倒去,陆赢眼疾手快忙扶住她。顿时他只觉倒在臂弯中的人虚弱的似是再经不住一点惊吓,他低头间分明看到罄冉的眼角溢出两行泪来。
陆赢只觉一阵心酸,别看头热泪也是脱框而出。
罄冉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推开陆赢的扶持,挥了挥手,疲累的道:“你们都下去吧,也都累了,早些歇着。”……
罄冉就这么留在了赢城,只是到后来,她还是没能去得了前线。倒不是因为燕奚痕的死拦,而是因为到赢城的第二日,罄冉便开始毫无征兆的害喜,而且症状越来越厉害。
害喜本是怀孕初期的症状,可是罄冉却偏偏相反。似乎是肚子里的小家伙在抗议她这个做母亲的越来越不称职,开始不停的折腾罄冉。
她开始食欲大减,闻到饭食的味道便恶心,不停呕吐,身体状态也越来越差。这样子休说上战场,便是呆在云府,一日也被折腾的不行。
好在没过多久,蔺琦茹便到了赢城,有她照顾和陪伴着,罄冉心情倒是好了许多。
燕奚痕更是天天来,每次都给孩子带各种小礼物。更是早早就请了最好的稳婆,专门住在云府候着。他还请了最好的大夫,想要改善罄冉这种状态,可情况还是不曾好转。
于是罄冉哪里都去不成,只能老老实实的呆在府中等待北边的消息。可日日等,日日送来了消息都是一样的,不管派了多少人前往寻找,潜入敌军,可蔺琦墨便似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任何的线索。
罄冉虽是心急,可也因为这没有线索而保留着坚定的希望。一直固执的相信蔺琦墨还活着,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才没有消息。
等罄冉害喜好点,肚子已经挺的老高,预产期也越来越近。可又一个晴天霹雳打了下来,极有经验的稳婆经过摸位,竟然告诉大家,罄冉的胎位不正,极有可能难产。
罄冉倒不是很担心,她相信凭借自己的毅力,一定能安然生下健康的宝宝来,可云府上下,乃至整个翼王府都顿时被低气压包围了。
见身边众人都担心不已,罄冉未免也被气氛感染。想到这古代生孩子乃是女人的一个大劫,她也不敢怠慢。每日都在稳婆的指导下运动,躺在床上让她给按摩腹部,希望能将胎位推正了。
可是经过多日的努力,宝宝愣是不将头脚掉转过来,就这样随着秋天的到来,罄冉的产期也在终在众人的担忧下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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