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傍晚,罄冉照例在蔺琦茹的陪伴下在院子中做简单的产前活动。此刻已是初秋季节,傍晚的阳光照在满园的树木上,将原本发黄的树叶涂上一层暖色,金光点点,晚霞斜阳,秋风飘香,倒是别样的安宁。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蔺琦茹扶着罄冉在一棵树下停步,相视一眼同时望向院门。片刻却见燕奚痕满色微沉地步了进来,身上竟穿着铠甲。随着他大步走来,披风轻扬,轻甲佩剑一路微响。罄冉双眸一眯,心莫名一纠。
看他这样子,竟似要出征!难道北面战事吃紧了?
步履匆匆走来,燕奚痕在罄冉身前三步处停下,面色微肃看着她。玄色战袍给他挺拔的身影添了一抹肃锐,整个人便如剑在鞘中,深敛着寒意。
“可是北边战事有变?”
燕奚痕点头,眉宇蹙起,沉声道:“前方刚到的军报,上月二十七号,图吉右翼大军与陈金州大军在明河决战,我军兵败退守明权城,坚守了四日,还射杀了塔素罗的胞弟突骅。塔素罗大怒,竟帅大军弃北云山一线转而攻下了明权,并下令屠城。继而图吉军乘胜南下,竟一路杀到了黑州,两军在黑州一带交战,靖国公拼死才将战线压住。如今侧远山以北,已再无一片平安乐土。我本来想看着孩子出世,现在看来怕是不行了。我已向皇兄请命,现在就前往镇西军,帅军北移,应该能缓解靖国公的压力。”
罄冉一愣,只觉手足冰凉。从去年冬季,几场大雪下来,两军便一直在北云山一线拉锯。开春以后战事再次激烈起来,两军倒是几度交锋,靖国公所统大军一直死死咬着北云山一线。没想到如今图吉军竟从明权攻下,拿下了黑州,这战事是越来越不利旌国了。
这一年来燕奚痕几度欲挂帅北上,奈何燕奚侬的身体自去年冬季起便一日不如一日,一来京城事务繁杂也离不开燕奚痕,再来旌帝的龙体太医也已无能为力,只能用药剂吊着,燕奚痕也便一直没能前往边关。
可谁能想到塔素罗竟这么厉害!初闻战事吃紧,罄冉一时担忧战事,一时又觉图吉南攻寻找蔺琦墨的希望便越来越渺茫。
心念急转间,忽而腹部传来一阵收缩,她舒一口气想压下那股子难受,可谁知紧接着一阵更加揪心的疼痛陡然传来,她惊呼一声险些跌倒。
蔺琦茹已发现了罄冉的不对劲,忙一把扶住她,此刻罄冉面上已出了一层虚汗。蔺琦茹一惊,忙看向燕奚痕。
“怕是要生了,王爷,快!”
听她这般说,燕奚痕竟是一愣,接着才猛然回神,跨前两步手忙脚乱的将罄冉抱起,快步便向屋中走。
蔺琦茹已向院外冲去,一面大喝着:“要生了,稳婆,稳婆,快!”
没一会便有大批的丫头涌进了院子,稳婆也已到位。进进出出,瞬间院中便慌成一团。一众人等虽是早准备好一切,等着这一日,可临到此时,却还是难免慌乱。
燕奚痕将罄冉安置在床上,虽是担心,却也知道此刻不能添乱,忙退出了房,焦急地在外室走来走去。
疼痛来的毫无预兆,一波一波似要抽空灵魂。罄冉的面色苍白,豆大的汗珠沿着额头不停向下滑,只能本能地随着身边稳婆的大喊用力,再用力。可任是她怎么使劲,羊水已经破了,可那孩子便似依旧在贪恋母亲的身体,就是不愿出来。
耳边传来蔺琦茹一声又一声的唤:“冉儿你可要挺住啊,一定要挺住,用力!再用力!”
依稀还能听到燕奚痕在外面厉声大叫:“都站着干什么!都去烧水,快!”
不停有人在屋里进进出出送来热水,稳婆邓婆婆将罄冉双腿撑开,不停按压她的腹部,叫喊着吸气,呼气,用力。罄冉茫茫然的配合着,只觉整个人都被那股难言的疼痛撕裂了。
此刻她多希望蔺琦墨能在身边,可是
可不管如何,罄冉知道她一定能坚持住,一定能生下健康的宝宝来。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见邓婆婆的惊呼声:“不好啊,果真是倒胎!”
蔺琦茹看去,果然孩子先出来一条腿,顿时吓的面色苍白,抓着罄冉的手也不自觉用力,捏的罄冉有些疼。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蔺琦茹盯着邓婆慌乱叫着。
“姐,真不行就按我说的来。让陆霜给我抛开腹部,一定要保住孩子!我我能受得住的!”
虚弱却坚定的话语传来,正是罄冉用力撑起身体,一双清亮而坚韧的眼眸望着跪在床上压着她双腿的陆霜。
邓婆婆见她这般面色一急,大喝一声:“我的姑奶奶,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可别再想那些事了。留着点劲,还有的罪受呢。给她灌参汤!都别慌,腿出来也不是就不行了!大家都加把劲!再来!”
邓婆不亏是老练沉稳的稳婆,一声令下,二话不说伸手便将孩子出来的一只脚又给推了回去。
蔺琦茹见稳婆面色镇定便也不再慌乱,忙接过婢女手中的参汤给一勺一勺喂给罄冉,心里更是不停的骂着自己,骂着蔺琦墨。
疼痛让罄冉已没有了另一种感觉,不停的用力用力,朦胧中听到燕奚敏也赶来了,正在外面嚷嚷着要进来。听到燕奚痕怒喝她的声音,还有陆赢他们几个不耐的说话声。
蔺琦墨的面容不停在眼前晃过,那些日子,他陪伴在她的身边,他们一起照护这个孩子,一起分享初为人母初为人父的喜悦。他是那么期待这个孩子的出世,那么深切的渴望拥有一个有她,有他们宝宝组成的完整家庭。
“冉儿,我们会做好父母的,他会是最幸福的孩子,会在爱中沐浴成长。相信我,我们会很幸福,很幸福!”
他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她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带着孩子等到他回来,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她一定不会松手!一股冲天的勇气和力量如潮水涌上,罄冉用尽所有的力气嘶喊,隔天清晨曙光乍现时,随着她的尖呼声,婴儿响亮的啼哭声也随着而来。
接着屋中响起邓婆欣喜而嘶哑的叫声:“生了!生出来了!唉哟,是个小子!”
罄冉来不及抬头看上一眼,只觉身上所有的力气都已被用光,仰面倒下,陷入了黑甜。
再睁开眼时,窗外竟是又一日的落霞满天。罄冉侧头,身边空空如也,虽然头脑不太清晰,但是她还是清楚的记得昏睡前那声响亮的啼哭声。
孩子呢?!
罄冉一惊,忙得抬头,却在此时房帘被掀开,正见陆霜搅着手中瓷碗进来。看到罄冉呆了一下,立马笑的灿烂如花,回头大喊一声:“夫人,姐姐醒了!”
接着便见蔺琦茹抱着个小襁褓进来,满脸笑意的望着罄冉,罄冉心一松,目光移在那小襁褓上便也笑了起来。那是她的宝宝呢,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小宝宝。
见罄冉移不开眼光,蔺琦茹一面笑着,一面加快脚步。在床边坐下,将怀中襁褓送与罄冉,满脸欣慰地道:“冉儿快看,是个小男子汉,长的可结实了,乖的不得了,不吵不闹的。”
罄冉抱着孩子,禁不住双唇微微颤抖,眼睛更一眨不眨,生怕一眨眼,身边的孩子便会消失不见。
这是她的儿子,是她和蔺琦墨共有的儿子,是她血脉相连、骨肉相亲的儿子。
宝宝也似感受到了母亲的气息,蓦然睁开他黑亮的眼珠,滴溜溜的转,竟是个极为漂亮健康的宝宝。
罄冉看着看着,啪,泪水滴落,正滴在孩子的脸上。孩子似是受了惊,又似感受到了母亲的辛酸,顿时竟也跟着嘤嘤啼哭起来。
罄冉一时大乱,忙将他抱紧,嘴里温柔的哼着小曲,一面轻轻拍抚着孩子,很快孩子便安宁了下来。
蔺琦茹本还担心如罄冉这般的女子,整日武枪弄棒会不懂照顾孩子。可现在见她姿态娴熟,那面上神情温柔的近乎圣洁,一时愣住,半响才眼眶微红,转头偷偷抹了下眼睛……
罄冉身体恢复的很快,翌日便能下床走动。孩子也很是健康,一头密密的头发,发色极黑,小脸蛋儿粉粉嫩嫩倒不似刚刚出生的婴孩。小模样虽是没长开,已能看出模样生的极好。不过这本也是正常的事,有着最好的基因,这要长得不好看才是奇怪。
蔺琦茹直道孩子模样像极了蔺琦墨,罄冉瞧了半天,五官没有长开,倒也没看出来。不过孩子那一双乌溜溜如宝石一样的样子倒是和蔺琦墨一模一样。
也是因为这个,罄冉每每望着孩子便越发的想念蔺琦墨。想着这一年多了,一直都没有他的任何消息,一时心里酸涩难言。先前她已打定了主意要到战场上寻他,却不想因为害喜耽搁了下来。现如今孩子已经出生,而蔺琦墨又一直没有信儿,再加上北方战事吃紧,罄冉心里便再次动了主意。
孩子的名字却一直没有定下来,罄冉的意思是等蔺琦墨回来,让他这个当爹的亲自给孩子取名。见罄冉如此坚持,蔺琦茹流了两行泪,倒再未说什么。只是孩子总得有个称呼,故而要罄冉先给取个小名。罄冉想也没想,便说就叫寻寻,却不想惹得陆霜眼眶一红。
寻寻先前两日似是没有熟悉这个世界,极为安静,每天转着乌溜溜的眼珠子四处好奇的看,惹得凡是见过小家伙的叔叔姨姨直夸孩子乖巧,性子随了罄冉。可谁知小家伙才两日就露出了真面目,开始没日没夜的调皮捣蛋。
吃饱了就拉,拉了便哭,哭完了还吃,jing力竟是极为充沛,不分日夜的,一点都不似婴儿那么贪睡。有时候罄冉都苦笑,是不是孕期营养补充的太好了。
虽然罄冉在现代时也照顾过弟弟,对照顾孩子也不算生手。可连日被寻寻折腾的,那也是每日每刻都跟打仗似的。
再加上蔺琦茹和陆霜,三个女人,被寻寻折磨的每日鸡飞狗跳。坐月子期间,罄冉愣是没睡上一个安稳觉。
都说女人生完孩子会身体发胖,可被寻寻这么一折腾,罄冉早早地就恢复了以前纤瘦的模样,不免苦笑,生个小魔王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虽说累,但每当看到寻寻小小嫩嫩的脸蛋儿,罄冉的心便会异常安宁,只是看着孩子一天天越来越精神,眼睛越来越有神采,心里对蔺琦墨的思念便也越发不可收拾。
日子一晃而过,转眼罄冉已熬过了难耐的坐月子时间。其实她终年习武,身体本就极好,怀孕期间又有那么多人小心翼翼的照顾着,生产不到十日后她的身体已然完全恢复,在罄冉看来没必要天天闷在屋中。可蔺琦茹和陆霜却坚持轮流看管着她,说什么女人月子期间绝对不能马虎,愣是将罄冉闷在屋中整整一个月。
这日总算开释,一大早罄冉便收拾妥当,好好打扮了一番出了房。清晨的阳光柔软地覆盖大地,空气中还带着夜间露水的清香,罄冉大大的吸了一口气,扬起了红唇。
“寻寻,瞧你娘亲笑的多高兴,来,我们寻寻也笑一个!”
身后传来蔺琦茹的笑语,罄冉回头正见她抱着寻寻出了屋子。今日是寻寻满月,又恰逢今日大家都过来给寻寻过满月宴,小家伙自是要好好打扮一番的。
一身的天蓝色新衣,映得小脸粉粉嫩嫩,头上更是带着一定竖起兔耳朵的小帽子,样子和上面绣着的卡通图案都是罄冉亲自手绘了,陆霜亲手绣上去的,将小家伙衬得异常可爱玲珑。
见寻寻睁大眼睛看来,罄冉忙笑着回步,自蔺琦茹怀中接过他。此时陆霜已风风火火的跑进了院子,一面还大喊着。
“姐姐快点,大伙都等不及要见少主子了!都在外面吆喝呢。”
蔺琦墨的兄弟们有不少都不愿意留在青国,又恰逢蔺琦墨出了事。结果经过陆赢的组织,一些兄弟直接上了北方战场寻找蔺琦墨,一些则留在了赢城守护罄冉和小主子。
这一个月来,蔺琦茹怕他们毛手毛脚的吓到寻寻,再加上罄冉月子期间也不方便让他们进来,故而一直都没能让他们看到寻寻。今日寻寻满月,就属这种人高兴。这不,一大早就聚在了院子里,罄冉方才一出屋子老远就听到了前院的动静。
待罄冉抱着寻寻,在蔺琦茹,陆霜的簇拥下迈步入了前院,院中近百人一阵欢呼冲了上来。还没看清人,罄冉手中便是一空,寻寻已然被劫走了。
程锐抱过寻寻,低头凝望片刻,哈哈一笑忽然将寻寻高高举起。众人愣了一瞬,旋即纷纷欢呼。
一大堆人呼呼啦啦的便涌了上来,瞬间便将抱着寻寻的程锐给层层围住。隔得近的,争相抱着寻寻逗着他,隔得远的,急得要往里面挤。
罄冉一开始还怕他们没个分寸伤到孩子,可看了一阵倒也放下心来。他们动作虽看着吓人,可绝对是小心翼翼轻抱轻接的。于是罄冉只站在一边,浅笑着望着他们。
说也奇怪,寻寻平日甚难伺候,除了蔺琦茹,陆霜他从不让婢女抱,今天却没有反应。反而像是心情大好,任由这群小子们上来这个抱一下,那个摸一把的。
而且这般吵闹,他也不哭,一直睁着黑溜溜的眼珠转来转去,那样子竟似极为享受,看得陆霜一愣一愣。
“行了行了,都看够了,别累着小主子!”
一群人闹腾了一阵,眼见太阳越升越高,这才在陆赢的叫嚷下将寻寻不依不舍的交还到罄冉怀中。
接着在罄冉尚未反应之际,陆赢一个手势,一竿子兄弟瞬间安静下来,眨眼间列队齐整,对着罄冉便是一拜。
“拜见少主子!”
单膝跪地,腰板挺直,声喝九天,齐刷刷的动作,响亮亮的声音。
罄冉一愣,还未反应倒是怀里的寻寻忽然将小脑袋自她怀中动了动,摇晃下胖胖的小手。罄冉顿感无语,拍了下他伸出的手,忙将他交由蔺琦茹,上前一步,扬声道。
“兄弟们快都起来!大家都是跟着四郎出生入死的兄弟,是寻寻的叔叔,他一个小娃当不得大家这样。”
众人却依旧笔直的跪着,陆赢抬头,神情肃然望着罄冉,代表大家说道:“大嫂,这一拜少主子当的!帅爷不在,他便是我们兄弟誓死也要守护的主子!嫂子您放心,我们也一定会将帅爷找回来的。寻寻长的这么好,脾性也像极了帅爷,大哥回来看到他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呢!”
罄冉见他双眼微红,见大家神情个个动容,不免心头感动,哽了下忙上前一手一个亲自扶起陆赢和程岳腾,吸了一口气,扬声道:“兄弟们要拜,这一礼我就带寻寻受了。寻寻还小,以后要仰仗各位叔叔的地方还多着呢,各位如此疼他,可别把他惯坏了,他爹爹回来可是要怪到我这个做娘的头上咯。兄弟们都快快起来吧。”
众人哈哈大笑,已是纷纷打趣了起来。
“嫂子,咱们兄弟谁不知道帅爷最怕大嫂,哪敢怪您!”
“大嫂给咱们帅爷生了这么好的大胖小子,帅爷心疼还来不及呢!”
“咱寻寻是飞翼军的少主子,就是宠着那长大了也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罄冉望着眼前一张张爽朗不羁的面容,感受着他们对寻寻的这份感情,一时心绪万千,心中默念:四郎,快些回来吧。我,寻寻,姐姐,还有你这一群兄弟们,我们都盼着你回来呢。你到底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众人正欢闹,却有一个挺拔的身影大步而来,朗声道:“嚯!一大早的可真热闹啊!还是寻寻的面子大!”
罄冉望去,那笑容满面,朗声而语的却不正是燕奚痕。那日他已准备前往镇西军,奈何正赶上罄冉生产,一直在云府守到天亮。接着便接到宫中消息,旌帝突然病重,故而他最后还是没能前往前线。
这一个月来,燕奚侬的病情越来越重,朝政大事一下子便全部压在了燕奚痕身上。一个月来他也只来过三次,每次都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眉眼间总也带着疲惫。倒是今日看上去神清气爽,异常精神。
他一面向罄冉走来,一面和众人打着招呼,走近后直直走向蔺琦茹抱过寻寻,低头逗了一会,自怀中掏出一块血玉挂在了寻寻的脖子上。
“哎哟,看咱们这些做叔叔的,都忘了将满月礼给寻寻了!”
陆赢见燕奚痕的这般,惊呼一声,便向怀中摸去,众人亦恍然而笑,纷纷摸向怀中。
罄冉见此,想来他们还要闹上一阵,见寻寻精神极好,便看向蔺琦茹,笑道:“姐,我和王爷说点事。”
“你去吧,这里有我。”
蔺琦茹笑着点头,罄冉便和燕奚痕并肩向厅房走去。亲自给燕奚痕奉上茶水,罄冉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落座,笑道:“让燕大哥破费了,那块玉是传说中的铁沁血玉吧?”
燕奚痕淡笑点头,抿了一口茶,微笑道:“许多年前父皇赐给我的,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听说那玉极有灵性,能守护主人,是避邪圣物,也找不到什么寻寻需要的。再者我可是有意要当寻寻干爹的,拿了我的东西,将来堵了四郎的嘴,四郎不想答应也得答应了。”
闻言,罄冉笑笑,揭过这个话题。
“陛下的病可好些了?”
燕奚痕本轻松的面容顿时沉重起来,今日来习惯蹙起的眉再次涌上了折痕,叹息一声:“大哥本就身体不好,这些年亏空的太厉害。如今越来越重了,已经卧床三日了。”
罄冉目光也凝重了起来,半响才道:“唯今让陛下放宽心才行,陛下这场病来势汹汹,怕也是被北边的战事急的。燕大哥今日气色极好,可是北边打了胜仗?”
燕奚痕微微舒眉,点头淡笑:“什么都瞒不过你,前些日子镇西军北上联合靖国公的穆州军在黑山打了一场极为漂亮的反击战,歼敌一万多,还抢回了不少军粮。说起来,倒是开战以来最大的胜利了!”
他说着神情渐渐黯淡,深深叹了口气,又道:“只是靖国公受了塔素罗一箭,怕是伤的不轻。靖国公本就年纪大了,此番伤在左胸,虽是不及要害,但失血过多我已让禁卫军亲自前往边关将其接回养伤。”
罄冉本就要和燕奚痕提她欲上前线的事情,如今靖国公受伤,大将从缺,燕奚痕又无法离开。罄冉在旌国朝堂一年之久,自是了解,如今放眼整个旌国怕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能堪当如此大任的将领。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她神情一肃,霍然起身,单膝跪倒,沉声道:“云罄冉自请剑北军统帅一职,还望王爷首肯!”
她这锵然一跪,直令燕奚痕呆住,半响才回过神来起身便欲将她扶起:“你这是干什么!如今有了寻寻,怎还生着这种念头。你放心,我一定会全力寻找四郎,一定”
罄冉却固执地跪着,抬头凝视着燕奚痕的眼睛,坚定重复道:“云罄冉自请剑北军统帅一职,还望王爷首肯!”
见燕奚痕蹙眉,她不免挑眉:“王爷觉得我不够资格?”
燕奚痕见她这般,蹙着眉放开架在她腋下的手,沉声道:“你知道的,不是!”
“那王爷可是还有更合适的人选?”
“没有”
罄冉霍然起身,逼视着燕奚痕:“那王爷为何犹豫!?”
燕奚痕面色凝重注视着罄冉:“冉冉,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战场不是你该去的地方,四郎如今已行踪不明,他为我旌国牺牲甚大,如今我又岂能置他的妻子与危险之中。何况还有寻寻,你忍心离开孩子,让他在没有父母的地方长大?冉冉,燕大哥知道你着急,可燕大哥向你保证只要四郎还在,便是翻遍了整个北地,便是追到漠北王庭燕大哥也一定将四郎寻回来!你好好的呆在”
罄冉却上前一步打断燕奚痕的话:“燕大哥,你要说的我都明白,我也知道你都是为我好!可当初我既然能够在镇西军中做你的副手,能跟着四郎上阵杀敌,如今怎么便不能再到战场上去?!我去战场不只是为了寻找四郎。燕大哥,自打罄冉在镇西军中效劳,后来又蒙陛下知遇之恩,罄冉便已将旌国当成了自己的母国。如今我的同袍正处在水深火热中,罄冉虽是女子,但却自认不让须眉,所谓国家有难、匹夫有责,罄冉毛遂自荐,若燕大哥觉得罄冉不是最合适的人选那便就罢了。可如今燕大哥自己也承认了,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那么为何不同意我的奏请呢?还是在国家大义面前,燕大哥更看中罄冉的个人安危?罄冉心中的燕大哥从来不是这般不分轻重的人啊!”
她见燕奚痕面色由坚持便的动容,忙又上前一步,恳切地盯着燕奚痕:“燕大哥,你就成全罄冉吧。你放心,如今有了寻寻,我定然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言罢,罄冉再次铮然而跪,肃声再道:“云罄冉自请剑北军统帅一职,还望王爷首肯!”
望着她挺直的背脊,肃然的眉目,燕奚痕蹙眉良久,终是上前扶住她,沉声道:“你容我再好好想想。”……
此后数日燕奚痕都没有再来,前方的战事倒也因为黑山一战有所平静,图吉军大败一场自是需要时间休整,而剑北军也因为大帅负伤回京,未有举动,战事再次陷入了焦灼状态。
罄冉听闻朝堂上下一直在商讨信任大帅的人选,然而这些年旌国虽是连年有战,可西面一直由燕奚痕镇守,北面一直是靖国公压阵。虽是有不少如陈忠、高合这样的勇将,但若为帅却终是欠了些谋略,少了点统筹全局的魄力,难当重任。一时间朝堂对大帅的任命,朝堂争论不下,多日悬而未决。
罄冉默默关注着,可心里已有几分确定了燕奚痕的意思。若真不打算用她,他一定不会迟迟不下决定。
终于,这日戌时,罄冉刚给寻寻喂完奶哄他入睡,便见何伯匆匆步入了屋子,躬身道:“夫人,宫里常公公来传话,让夫人即可进宫一趟。”
罄冉双眸一亮,继而笑了起来。
入夜的街上因为宵禁早已没了行人,马车一路驰的飞快,入了皇城,直奔皇宫。进了舜天门,罄冉出了马车却是一愣,等候在舜天门外的竟是太监总管,素来亲身服侍旌帝的高全。
她本以为是燕奚痕找她入宫,此刻看来难道不是?
“蔺夫人,陛下和王爷都在乾明宫,请随老奴来。”
罄冉忙点头跟上,夜色下的皇宫也不知是因为北方的战事,还是因为皇帝的病情,到处充斥着紧张和肃然。宫人低头快行,神情肃穆,唯唯诺诺,罄冉心情也跟着渐感沉重。
到了乾明宫,高全直接便将罄冉领进了内殿。殿中没有随侍的宫人,显得有些空荡。听到脚步声,坐在床前的燕奚痕站起身来,宫灯下,他的眉宇间依旧噙着深深的疲惫和凝重。见罄冉望来,对她微微一笑,点了下头。
燕奚侬依着软垫半坐在床上,罄冉偷瞄了一眼,但觉他气色极为不好,面上已有灰败之色,不由心里一揪。她不敢多看,感受到燕奚侬威严的目光,忙大步上前,噗通一声跪下,满脸惶恐,道。
“云罄冉犯了欺君之罪,还请陛下处置。”
殿中半响静默,接着传来燕奚侬虚弱的声音:“当初既敢女扮男装欺瞒天下,如今胆子上哪儿去了?!起来吧,朕如今没精力和你演戏咳,咳”
他话一说完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燕奚痕忙帮他拍抚着心口顺气。他咳的撕心裂肺,罄冉一惊忙站起身来,上前一步:“陛下注意龙体。”
半响咳声才渐渐消失,燕奚侬没有看罄冉,却对燕奚痕道:“二弟先出去,朕有些话要对蔺夫人说。”
燕奚痕愣了下,目光在他和罄冉面上带过,这才应了一声,起身而去。
望着燕奚侬形容枯槁的样子,罄冉心里越发沉重。这一路上她早就发现禁卫军、御林军,京畿卫都和平常有所不同,皇城内外一片紧张,竟是逢遇大变故才有的布局。如今再观燕奚侬的气色,已知这位英年明君怕是大限将至了
见燕奚侬看过来,罄冉竟莫名一阵心酸。一时竟想起自入了殿还没真正行礼,忙再次跪下,恭恭敬敬地参拜,口呼:“民妇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燕奚侬却似对罄冉的恭敬不太适应,抬手挥了挥,已然有些气虚地道:“起来吧,浪费朕的时间。”
罄冉起身,却见燕奚侬再次咳嗽了起来,她一慌忙上前一步,也不顾什么虚礼如燕奚痕刚才一般给燕奚侬顺着气。片刻燕奚侬神情渐缓,推开罄冉的手,目光沉定在她面上,却道。
“你可知道,若非你已为人妻,朕定然不会让你活在这世上。”
燕奚侬的眼中有着一闪而逝的杀机,罄冉一愣,继而点头,道:“我知道,可事实是我已经嫁人了,而且我的夫君和翼王爷交情还不错。”
燕奚侬只有一位皇子,如今才不满三岁,凭借他和燕奚痕的感情,他驾崩之后不管燕奚痕愿不愿意,燕奚侬定然是要将皇位传与他的。
而罄冉,燕奚痕对她的感情,燕奚侬岂会不知。作为帝王,也许可以有爱,但是他所爱的女人却绝对不能是如罄冉这般的强势女子!这对江山基业来说太危险了!
当然这是作为明君的燕奚侬会有的想法,罄冉虽然不能认同,但是却能表示理解。而如今她已然嫁人,而且嫁的还是与燕奚痕私交颇深的蔺琦墨。这对燕奚痕来说已是绝了他的所有念头,因为燕奚痕是个自控力极强的人,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君子。
他不会夺人之妻,更不会对朋友之妻存觊觎之心。此次回来,罄冉分明感觉燕奚痕对她的态度变了很多,更像一个大哥哥一样照顾她,关心她。虽然有几次罄冉分明感受到了燕奚痕的压抑,但是他从不曾冒犯她一次。
燕奚侬倒不想罄冉回答的如此干脆,微微一怔,却笑了起来。
本来沉寂的面色也因为这一笑有了些许神采,他望着罄冉,片刻才道:“不亏是朕亲封的清华君。去,把那边的屉子抽开,将里面的圣旨拿出来。”
罄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迈步依言而行。转到雕花的梨木柜旁,拉开扣环,果见里面卧着一卷明黄丝绢。伸手取出,刚走至床前,却听燕奚侬道。
“念。”
罄冉依言展开,缓缓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靖州本为藩镇,靖国公随太祖起兵以来衷心可表,为朝廷镇守北地,劳苦功高。今靖国公年事已高,大敌当前,仍披挂上阵,身负重伤,朕心甚哀。依祖例,藩镇爵位,军职可世袭罔替。虽朝廷撤藩已久,然念及靖国公大功,朕特颁此招。镇国公之义女云罄冉虽系女子,然文治武韬犹胜男儿,今朕特允其继靖国公之职,代理靖州事务,并继剑北军统帅一职,一体调度剑北、镇西、金州兵马。钦此。”
罄冉念罢,顿时心口怦怦直跳,半响才缓缓收起圣旨,恭敬跪倒,颤声道:“陛下知遇之恩,臣无以为报,在此立下军令状,若不将图吉大军赶出旌国,臣宁死不回。”
燕奚侬目光淡然落在罄冉身上,抬手道:“这份圣旨定然会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既然奚痕已决定让你出任统帅此刻朝堂不能再起风波,朕只是帮他,你无需太过感念。你我君臣一场,朕最后提醒你。作为女子一旦你出任统帅,这一仗你若打赢了未必便能冯德印祖,可若是打输了那便是死路,到时便是奚痕有意保你,也不可能全身而退,你可想好了?”
罄冉当然知道,若此战她打输了,光是朝堂上那些唾沫星子怕是都能将自己淹死。但是她无惧,她也相信此战自己一定能赢。她不光要到前线寻回自己的丈夫,更要亲手为他报仇,更重要的是她相信她云罄冉有能力将图吉人赶出旌国,守护一方百姓!
迎上燕奚侬威严的目光,罄冉锵然跪地,再次肃声道:“多谢陛下关心,臣心意已定。”
燕奚侬似是轻声叹了一声,接着微微摆手:“你去吧”
罄冉应命,起身将那道圣旨恭敬的放回原处,这才悄然向殿外退去。临到门前,不由停步回望。窗外冥夜寂然,殿中宫灯将黑暗染淡,幽黄的晕开,轻风一吹,龙塌前明黄的纱幔飘忽摇摆。隐约能看到燕奚侬静躺的身影,那两鬓的斑白分外刺目。
燕奚侬今年还不到不惑之年啊,身体竟亏空至此。罄冉想着不禁眼眶一红,微微咬唇大步出了屋子……
翌日一早便有一道圣旨到了云府,罄冉一跃从旌国人尽得知的清华君变成了靖州府的清华郡主。前来传旨的高公公还道,靖国公已经进了京,这夜燕奚痕要在宫中设宴,一来给靖国公庆功,再来便是将罄冉引荐给大家。
这所谓的引荐是什么意思,罄冉自是清楚,只淡淡一笑,亲自送高全出了云府。
这夜皇宫中迎来了这些时日以来最热闹的一日,宫灯高照,次第铺展。万壑殿此时早已是百官齐聚,谈笑宴宴,众人都知道这次宫宴是为靖国公庆功,还有就是将靖国公的义女介绍给众人。
旌国上下人人都知靖国公的家眷在当年的熙党叛乱时被乱党尽数屠杀了,虽事情已有十三年,但靖国公却一直孤身一人。他何时冒出一个义女来,这女子是谁却没有人知道。
众人只知皇上已赐封靖国公义女为清华郡主,一个义女却能得到这样的封位可谓盛宠至极了。可是这毕竟是国宴,纵使皇帝亲封一个郡王,也没有必要在国宴上专门给大家介绍,可如今一个小小的郡主,出席这样的宫宴已是罕见,还要介绍给百官,这可真是奇怪之极了。于是,在翼王没有入席之际,众大臣已纷纷讨论了起来。
“这清华郡主到底有什么特别的,竟要专门引荐给百官对一个郡主如此重视,这可从未见过啊。”
“是啊,你说翼王殿下至今都未迎娶王妃,这会不会皇上有意”
“这怎么会呢!既是义女,怕出身不会高贵。翼王殿下如今什么身份,这样的女子纵使得封郡主也万万没有资格做翼王妃的。”
“清华郡主?清华君?却不知这其中会否有所联系?”
“咦?有可能啊!听闻今早高公公还去了一趟云府,却不知所为何事”
众大臣争相议论着,此刻万壑殿的偏殿中,罄冉正一脸诧异地望着那被称为靖国公的老人。
老人看上去已年近花甲,面色有些苍白,然而眼神却异常清明,老迈的面上有着风霜刀刻的痕迹,气质威严,一看便是久经战场之人。
可这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这个老者罄冉分明就认识!虽然只见过两次,甚至没有说过几句话,但是她却印象深刻。因为这个老头,他曾到过云荡山,找她的师傅黄石老怪喝酒,而且两次都将她的师傅,那个酒量极大的怪老头放倒了!
见罄冉一脸惊愕的望着自己,靖国公冯愠花白的眉毛一挑,沉声道:“怎么?小丫头不认识老夫了?”
罄冉这才愣过神来,忙上前施礼,道:“侄女拜见冯伯伯。”
冯愠却见面色一沉,肃声道:“冯伯伯?圣旨你没有接到吗?竟敢公然抗旨?清华郡主!”
罄冉再度一愣,接着忙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叩了一礼:“义女云罄冉拜见义父!”
冯愠神情顿时一变,云开雾散,他朗声而笑,起身亲自扶起罄冉:“好!好!从今起,老夫便有闺女了。丫头,今日老夫既承了你这一礼,你便是老夫的亲闺女,来日不管是谁只要欺负到我闺女的头上,老头子定然第一个不放过他。”
在云荡山上罄冉虽只于冯愠有两面之缘,但有次两人却坐在山谷上说了一夜的话,相处的很是不错。如今看着冯愠暖和的目光,再想想自己的师父,再闻冯愠的话罄冉只觉心里升起一股暖意。虽是事情挺出乎意料,但却心里高兴。
她本还想着燕奚侬为了让她顺理成章成为统帅,莫名给她安置了一个身份,又莫名给了她一个义父。这见了面该有多尴尬,此时方知这事怕已早有预谋。
“本王倒不知原来冯伯伯竟和冉冉认识!这可真是太好了!”
燕奚痕也异常诧异,惊奇的道。冯愠回头,笑着拍拍燕奚痕的肩膀,朗声道:“王爷以为随便什么人都能当我冯愠的闺女?再者,这大军统帅老夫若一无所知,皇上就是下了圣旨,老夫也未必便应命。”
接着他看向罄冉,朗声一笑:“冉冉是黄石怪老头的徒儿,做这统帅自是没差的!老夫累了,走吧,赶紧开宴。”
罄冉这才察觉冯愠虽在笑语,但显然体力不济,额头已出了一层虚汗。想到他受了重伤,忙上前搀扶住他,于燕奚痕一起向大殿走去。
“翼王殿下,靖国公,清华郡主到!”
随着传侍太监响亮的通报声,大殿蓦然一静,众人目光纷纷望了过来。罄冉于燕奚痕一人一边搀扶着冯愠,便在众目睽睽下大步进入了万壑殿。
共事一年,大臣们对罄冉简直太熟悉了。此刻虽然她换了装扮,从翩翩美男子变成了清丽女子,但是众人早就知道易青乃女扮男装,其真实身份乃是云艺孤女。
此刻一见罄冉,顿时大殿便陷入了沉寂,个个目光直盯罄冉,似要将其看个洞出来。罄冉早已习惯了众人的目光,面色无常,步履沉稳扶着靖国公一步步走上高台,在位置上坐下。
待燕奚痕落座,示意开宴,众人才纷纷回过神来。燕奚痕坐于高位,目光在众人面上扫过,这才笑着看向冯愠,举杯道。
“靖国公此番在黑山大败敌军,本王代圣上敬您老一杯。”
冯愠刚欲开口,却面色微变,痛苦的低咳了起来。罄冉忙起身,步至冯愠身边轻轻的拍抚照顾,待他神情渐缓,这才回座。
“哎,真的老了,以前受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现在身子骨吃不消了,王爷莫要见怪!”
“义父身上有伤,罄冉代义父谢圣上隆恩,谢王爷赐酒。”罄冉接过冯愠的话,说罢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哈哈,好!靖国公收的好女儿,巾帼不让须眉!今日这宫宴是专门为靖国公庆功,再来便是祝贺您老喜得义女,歌舞还不快起。”
燕奚痕说罢,大殿便响起了一阵歌舞,异常欢快热闹。可罄冉分明感觉殿中气氛不对,众人窃窃私语,目光纷纷向她投来。罄冉正襟危坐,只专注的看着歌舞。
一番歌舞过后,既然王爷已率先敬酒,众人更是不敢落后,纷纷起身向靖国公敬酒。而罄冉也至始至终扮演着好女儿的角色,将所有酒纷纷挡下。
一轮敬酒之后,靖国公便已劳累为由,在宫人的搀扶下离开了大殿。殿中气氛再次诡异了起来,现在正主走了,按理说罄冉这个郡主也该离开了,可她却依旧坐在殿上,这是为何?!
众人纷纷猜测,燕奚痕却好笑地愿意揭晓这个谜底了。
“本王这里有一道皇兄昨日刚颁下的圣旨,清华郡主云罄冉接旨!”
燕奚痕说着,霍然起身,绕过长案,自袖中抽出一道明黄的圣旨唰的一声展开,目光落向中台端坐的罄冉身上。
这下罄冉更加成了众人的目光焦点,她神情不变,依旧带着一丝浅笑,缓缓起来走向殿中跪下,清雅如珠的声音不轻不重响彻殿中。
“臣女云罄冉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靖州本为藩镇,靖国公随太祖起兵以来衷心可表”
燕奚痕微沉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随着他双唇一张一合,随着那圣旨被读出,众人神情那叫一个精彩,不待圣旨读完,竟已窃窃私语,议论了起来。
罄冉余光瞥过殿上早已惊得睁大了眼眸,交头接耳的大臣们,心里一紧,她知道今日的战争才刚刚开始,可以预计这一道圣旨会引起怎样的争辩。
“钦此,谢恩!”
待燕奚痕念完,合上圣旨,大殿上已由嘈杂转为了宁静,罄冉再次荣幸的成为聚焦点。
但见她躬身一拜,清亮的声音不带一丝颤抖,平稳道:“臣领旨谢恩!”
接着她直起腰来,双手高举,等待着燕奚痕将圣旨放入她的手中。众人愕然,没想到这样的圣旨她还真敢接!
要知道古往今来,虽是在前朝出过一个女将军,但那也是一个小小的三品将军,只带领了一支军队。可罄冉这统帅,可是一品大员,是要统领旌国全军的!这可是史无前例,亘古未有!而那云罄冉竟真敢应命!
眼见罄冉已接下圣旨,尚不待她起身,已有人率先发难。
“自古哪有女子出入庙堂之理?!更何况是出将入相!这将大军交由一个女子,将我旌国的安危压在一个女子身上,这不仅有违礼制,简直就是荒唐,是匪夷所思!”
一个洪亮的声音甚至带着几分尖锐在大殿中响起,罄冉唇际划过一丝冷笑。
来了!
她微敛笑意,霍然起身,对着那怒目盯着自己咆哮的少府寺卿淡淡一笑,风华绝代,接着她缓步走下台阶,站在那人面前轻轻挑眉,冷声道。
“哦?那照白大人如此说来,颁下如此圣旨的当今圣上,岂不堪称这史上最昏的昏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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