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木筏

第32章


……乔阿姆·达哥斯塔沉默了.婚礼就这样举行了,此后,年轻的庄园主将把一生都用于使这位成为他妻子的女人幸福。 
  “终有一天,我会向她坦白一切,”乔阿姆想,“雅基塔会原谅我的!她从来没有怀疑过我!虽然我不得不欺骗她,但是我不能再欺骗一位正直的人,他将要娶我的女儿,成为我家的一员!不!我宁愿去自首,也要结束这种生活!” 
  毫无疑问,许多次乔阿姆都想对妻子讲述往事!是的!尤其是当她请求他带她和女儿去巴西,去游览美丽的亚马逊河时,他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他非常了解雅基塔,深信她对他的感情不会有丝毫减弱!……但是,他实在没有勇气! 
  想到他一手营建起来的幸福的家庭也许会因此而毁于一旦,永难复得,我们就不难理解他为何缺乏勇气了。 
  这就是他这些年来的生活,这就是鲜为人知的反复折磨他的痛苦的根源,总之,他一直这样活着,这个一向光明磊落的人却因为不公正的判决而不得不隐匿起来。 
  当他确信了马诺埃尔对米娜的感情时,当他意识到必须在一年之内完成这桩婚事时,便不再犹豫不决了,而是立即开始采取行动。 
  他给里贝罗法官写了一封信,告诉他乔阿姆·达哥斯塔尚在人世,他用的假姓,他们一家人的住址,同时,他也明确表示要回到祖国,投案自首,并且要求重新审理他的案子,法庭也许会为他平冤昭雪,也许会维持维拉·里卡的不公正的原判。 
  这封信在正直的法官心中激起什么样的波澜呢?很容易猜出来。被告求助的不再是一名律师,而是本省的首席法官。乔阿姆·达哥斯塔完全信任他,甚至没有要求他保密。 
  一开始,里贝罗法官被这封信弄得心慌意乱,但是马上恢复了平静,审慎地权衡了一下他的职位要求他尽的职责。追诉罪犯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现在来了一个主动投案自首的罪犯。他的确曾经为他辩护过,他深信对他的判决是不公正的;当年听说乔阿姆临刑脱逃时,他曾经欣喜若狂,如果需要,他甚至可以帮助他越狱!……但是,从前当律师时的事,如今成了法官之后还能做吗? 
  “当然可以!”法官想,“良心命令我不能抛弃这位正直的人!他今日的所作所为再次证明了他的清白无辜,这是一个道德上的证据,既然他不能提供其他证据,但是也许这是最有说服力的!不!我不能弃他不顾!” 
  从这天起,法官开始和乔阿姆·达哥斯塔秘密通信。首先,里贝罗法官劝告他的被保护人谨慎从事,以免坏事。他想重新审理案子,重新查阅案卷,重新审阅证词。他必须知道在这桩严重的钻石劫案中是否出现了新的情况。自从那次谋杀案之后,袭击护送队的走私犯中难道没有人被捕吗?难道没有人供认或影射过什么吗?乔阿姆·达哥斯塔还像以前一样,只能口头上声明自己的清白!但是这是不够的,里贝罗法官想从案件本身的一些因素中去寻找真凶。 
  乔阿姆·达哥斯塔必须小心谨慎。他答应一定做到。在历尽磨难之后,看到自己从前的律师在成为首席法官之后,仍然完全相信他的清白无辜,令他无比欣慰。是的!虽然乔阿姆·达哥斯塔被定了罪,但是他是一个牺牲品,一位殉难者,一个正人君子,社会应该给他以极大的补偿!伊基托斯庄园主定罪后的生活,他家人的现状,以及他为了亲人的幸福孜孜不倦,忘我工作的精神深深打动了法官,使他更加坚信乔阿姆的无辜,他发誓要竭尽所能来为蒂如卡劫案的替罪羔羊平反。 
  半年来,两人一直在通信。 
  终于有一天,迫于情况紧急,乔阿姆·达哥斯塔给里贝罗法官写信说: 
  “两个月后,我将来到您身边,听从省首席法官的处置!” 
  “来吧!”里贝罗回信说。 
  大木筏准备沿河而下。乔阿姆·达哥斯塔携妻子儿女及仆人离岸登舟。在旅途中,令妻儿吃惊的是他很少下船。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停地书写,不是算帐,写什么他只字不提,只是称之为《我的一生》,这些回忆录将有助于案件的重审。 
  由于托雷斯的告发,他再次被捕了,这次被捕使他的计划提前了,也许会破坏他的计划,但是八天前,他托一名亚马逊河上的印第安人带一封信给里贝罗法官,通知他大木筏到达的日期。 
  这封信交到了法官手里,他只等乔阿姆·达哥斯塔一到便开始重新审理这起严重的案件,他满心希望能有一个好结果。 
  在大木筏抵达马纳奥的头天夜里,里贝罗法官突然患了中风。敲诈未遂,被高尚的乔阿姆气愤地拒绝的托雷斯进行了告发,乔阿姆·达哥斯塔在家人面前被捕,托雷斯的阴谋得逞了,而昔日的律师已撒手人寰,不能再为他辩护了! 
  是的!对乔阿姆来说,这的确是致命的一击!但事已至此,已无路可退。乔阿姆·达哥斯塔在意外的打击下重新振作起来。这不仅涉及到他个人的名誉,也关系到全家的名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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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木筏--第四章 有德为证
  大木筏--第四章 有德为证 
  第四章 有德为证 
  逮捕乔阿姆·达哥斯塔的,即乔阿姆·加拉尔的命令是由代理里贝罗职务的法官签发的,他将担任亚马逊省首席法官这一职务,直至有人接替他为止。 
  这位代理法官叫维桑特·雅里盖茨。他身材矮小,性情粗暴,四十年的执法生涯没有使他对罪犯心慈手软。他审理过许多诸如此类的案件,审判和判决过许多不法之徒,在他看来,不管被告是何许人,都不可能是清白无辜的。当然,他不会昧着良心判决,但是他的良心裹着厚厚的铁甲,不会轻易地被审讯中的意外事件或辩护证词割破。像许多刑事法官一样,他经常对陪审团的宽容表示不满,当被告在调查讯问、初审之后,被带到他面前时,他认为所有的推测都十倍地证明了被告的有罪性。 
  然而,这位雅里盖茨绝不是一个恶人。他有些神经质,好动,说起话来喋喋不休,精明、敏锐,外表非常奇特:硕大的脑袋罩在矮小的身躯上,头发蓬乱,如果戴上旧时流行的那种假发,可能会好看些,目光敏锐,能像螺丝钉那样把人穿透,高高的鼻子,如果鼻子能动的话,他肯定会舞之蹈之,两只招风耳甚至比助听器还敏锐,两手经常不停地敲打审判桌,好像一位钢琴家在默默地练习演奏,上身过长,两腿有些短,当他威严地坐在法官席上时,双脚会不停地一会儿并拢,一会儿又分开。 
  在私生活方面,雅里盖茨法官是个冷酷的单身汉,从不忽视饮食,酷爱喝威士忌,精通国际象棋,尤其擅长拼七巧板、猜谜语、拆字谜、猜画谜、猜颠倒字谜、字母组合谜以及其他的各种文字游戏,像一些欧洲法官一样,他喜欢将猜谜当作主要消遣,既是出于爱好也是出于职业习惯,其余的时间,他用来手不释卷地阅读刑法书。 
  看得出来,这是一位与众不同的人,同时也可以看到里贝罗法官的死对乔阿姆·达哥斯塔是多么大的损失,因为现在他的案件将由这位严厉的法官负责。 
  在这个案件中,雅里盖茨的任务非常简单。他不必调查,不必预审,不需要倾听律师的辩护,不必要求陪审团的裁决,不必引用刑法典的条例,甚至不用宣判。对于不幸的伊基托斯庄园主来说,这些手续是不必要的。早在二十三年前,乔阿姆·达哥斯塔就因参与蒂如卡劫案而被逮捕、被审理、被判决过了,当年的判决仍然有效,不可能提出任何减刑的要求,也不可能上诉,请求特赦。总之,目前要做的仅仅是确认他的身份,等待执行里约热内卢的行刑命令便可。 
  但是,乔阿姆·达哥斯塔无疑会宣称自己的无辜,当时的判决是不公正的。法官必须倾听他的申诉,不管他对此持何见解。问题是因犯会提出什么证据来证明他的申诉。从前,他没能在法庭上拿出证据,现在他能拿出来吗? 
  审讯所关注的正是这一点。 
  然而,必须承认这是一桩奇特的罕见的案件:一个幸运的逃犯,在国外安全地生活着,却心甘情愿放弃一切,向司法机关投案自首,而他过去的经历已经使他惧怕这类机构了,因此,即使是对司法审判中种种意外事故早已司空见惯的法官,也对此案感起兴趣来了。是因为厌倦了厚颜无耻的愚蠢生活,抑或是一时良心冲动,蒂如卡的囚犯才会不惜一切代价要求伸张正义?不可否认,问题很奇怪。 
  乔阿姆·达哥斯塔被捕的翌日,雅里盖茨法官来到圣子街关押犯人的监狱。 
  这座监狱从前是传教团的一座修道院,位于城内一条主要河流的岸边上。这座建筑和后来的新用场有些不相称,昔日这里住的是一批心甘情愿与世隔绝的人,如今却是一些身不由己的囚徒。乔阿姆·达哥斯塔的房间一点也不像那些现代化的感化囚犯的凄惨囚室。从前,这是僧侣住的房间,有一扇窗户,没有百叶窗。窗上有护栏,窗外是一片空地,屋角有一张凳子,另一角有一张破床,几件粗糙的用具,此外,便什么也没有了。 
  8月25日早上11点左右,乔阿姆·达哥斯塔从这个房间被押解到审讯室(从前,它是修道院的公用大厅)。 
  雅里盖茨法官坐在办公桌边上的高背椅上,背对窗户,这样他的脸在暗处,而被告的脸则迎着光在亮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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