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木筏

第33章


书记官坐在桌子的另一头,耳朵上别着笔,带着一种司法人员特有的冷漠神情,准备记录审问的内容。 
  乔阿姆·达哥斯塔被带进屋中,法官示意带他来的看守退下。 
  雅里盖茨法官打量了被告很久。乔阿姆对他鞠了一躬以示敬意,态度得体,不卑不亢,然后他静静地等着提问。 
  “您叫什么名字?”雅里盖茨法官问。 
  “乔阿姆·达哥斯塔。” 
  “您的年龄?” 
  “五十二岁。” 
  “您的住址?” 
  “秘鲁,伊基托斯村。” 
  “用什么姓?” 
  “加拉尔,这是我母亲的姓。” 
  “您为什么用这个姓?” 
  “因为二十三年来,我一直想躲避巴西警方的追捕。” 
  回答非常明确,显然,乔阿姆·达哥斯塔决心对过去和现在的事供认不讳,雅里盖茨法官不太习惯这种方式,他的鼻子比平时挺得更直了。 
  “为什么,”他接着问,“巴西司法当局要追捕您?” 
  “因为在1826年,我因蒂如卡钻石劫案被判处了死刑。” 
  “那么,您承认您就是乔阿姆·达哥斯塔了?……” 
  “我就是乔阿姆·达哥斯塔。” 
  他极其平静极其简要地回答了这些问题。因此,雅里盖茨法官那双隐藏在眼皮下的小眼睛仿佛在说:“这个案子进行得很顺利!” 
  可是,马上要提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了,所有的被告对这个回答都是千篇一律的,即声称自己是无罪的。 
  雅里盖茨法官的手开始轻轻敲打桌面,发出细微的颤音。 
  “乔阿姆·达哥斯塔,”他问道,“您在伊基托斯做什么?” 
  “我是庄园主,我管理着一座非常大的农场。” 
  “它很繁荣吗?” 
  “极其繁荣。” 
  “您什么时候离开庄园的?” 
  “大约九个星期前。” 
  “为什么?” 
  “对此,先生,”乔阿姆·达哥斯塔说,“我找了一个借口。但是实际上我有自己的目的。” 
  “什么借口?” 
  “将一船浮木和各种各样的亚马逊河的土产运到帕拉。” 
  “啊!”雅里盖茨法官问,“那么什么是您离开的真正动机呢?” 
  提出这个问题时他暗自想:“终于还是走到否认罪行和扯谎的老路上来了!” 
  “真正的动机,”乔阿姆·达哥斯塔坚定地说,“我决心向本国司法机关投案自首。” 
  “投案自首!”法官大声说,从椅子上跳起来,“投案自首……亲自?” 
  “是的!” 
  “为什么?” 
  “因为我厌倦了这种谎言构筑的隐姓埋名的生活;厌倦了不能把我妻儿应得的东西还给他们的痛苦;最后,先生,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我是无辜的!” 
  “我早料到你会这么说!”雅里盖茨法官暗中想。 
  他一边更起劲地用手指敲着桌子,一边点头示意乔阿姆·达哥斯塔,那意思很明白:“继续讲下去!把你的故事讲出来!我知道它的内容,但我不想阻止你尽情发挥!” 
  乔阿姆·达哥斯塔对法官的这个小小的鼓励的用意一清二楚,但他不愿深究。他讲述了他的全部经历,简单扼要,冷静如旧,没有遗漏审判前后任何情况。他既没有特别强调他在越狱后过着受到尊敬和值得尊敬的生活;也没有强调作为一家之长,丈夫和父亲,他认真地履行着义务。他只强调了一件事,——即没有人强迫他来马纳奥要求重审案件,为他恢复名誉。 
  一向对被告怀有成见的雅里盖茨法官没有打断他。他只是不断地一会儿睁眼,一会儿闭眼,仿佛同样的故事他已听过九十九遍了;当乔阿姆·达哥斯塔将他的回忆录放在桌上时,他连碰都没碰。 
  “您讲完了吗?”他问。 
  “是的,先生。” 
  “您坚持宣称您离开伊基托斯来到这里是为了要求重新审理您的案件?” 
  “我别无他求。” 
  “谁能证明呢?谁能证明如果没有人告发,从而被捕的话,您会主动投案自首呢?” 
  “至少有一样文件,先生,它不在我手中,但是它的真实性不容怀疑。” 
  “什么文件?” 
  “我写给您的前任里贝罗法官的信,我在信中通知了他我到达的日期。” 
  “啊!您写过信?……” 
  “是的,这封信应该已经送到这儿了,马上就会转交给您的!” 
  “真的吗?”雅里盖茨法官以怀疑的口吻说,“您曾经给里贝罗法官写过信?……” 
  “在成为首席法官之前,”乔阿姆·达哥斯塔说,“里贝罗法官曾是维拉·里卡的律师。在蒂如卡一案中,他充当我的辩护律师。他坚信我是无罪的。他曾尽力拯救我。二十年后,他成为了马纳奥的首席法官,我告诉了他我是谁,住在哪里,打算做什么。他对我的信任一如既往。在他的建议下,我离开了庄园,来到这里,亲自要求伸冤。但是他突然去世了,我也许没有指望了,如果雅里盖茨法官不能像里贝罗法官那样对我的话!” 
  听到别人当面对他称名道姓,法官差点儿一反常态地跳了起来,但是他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只是喃喃自语: 
  “太过分了,真是太过分了!” 
  显然,法官心中疑窦暗生,但是他没有流露出任何诧异的神情。 
  正在这时,一名看守走进屋内,将一封信交给了法官。 
  他撕开封口,从信封里取出一封信。他打开信,读了起来,皱起眉头,说道: 
  “乔阿姆·达哥斯塔,我不想向您隐瞒这就是您刚才提到的那封您写给里贝罗法官的信;它被转交给了我。因此,没有任何理由怀疑您在这一点上所说的话。” 
  “不光是这一点,”乔阿姆·达哥斯塔说,“刚才我对您讲述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不容怀疑的。” 
  “唉!乔阿姆·达哥斯塔,”雅里盖茨法官激动地说,“您声称自己是无罪的;但是所有的被告都这么说!归根到底,您只是提出了一些道德上的证据!您现在有物证吗?” 
  “也许有,先生。”乔阿姆·达哥斯塔说。 
  听到这句话,雅里盖茨法官站了起来。对他说,这太意外了,他在屋里走了两三圈才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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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木筏--第五章 物证
  大木筏--第五章 物证 
  第五章 物证 
  法官感到自己完全冷静下来之后,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他靠在椅子上,抬起头望着天花板,看也没看被告一眼,非常冷漠地说: 
  “讲吧!” 
  乔阿姆·达哥斯塔思索了一会儿,似乎对回到刚才的话题有些犹豫,然后他说了这么一番话: 
  “到目前为止,先生,我只给您提供了道德证据,让您据此推断我是无罪的,我的自尊,品行端正,为人诚实是这些证据的基础,我本以为这些证据在法庭上是最有说服力的……。” 
  雅里盖茨法官不由自主地耸了耸肩膀,表明他对此不以为然。 
  “既然它们不足以证明我的无辜,我也许能提供一些物证,”乔阿姆·达哥斯塔说。“我说也许,是因为我还不知道它们是否可靠。因此,先生,我对妻子和孩子们没有提起过,因为我不想给他们一个也许会落空的希望。” 
  “讲事实吧。”雅里盖茨法官说。 
  “先生,我完全有理由认为,在大木筏抵达马纳奥的前夜,我遭到逮捕是因为有人向警长告发了我。” 
  “您说的对,乔阿姆·达哥斯塔,但是我必须告诉您这是匿名告发。” 
  “无关紧要,因为我知道它肯定是一个叫托雷斯的无耻之徒干的。” 
  “您有什么权利这样称呼这位……告发者?”雅里盖茨法官问。 
  “先生,他确实是无耻之徒!”乔阿姆·达哥斯塔激动地说,“我曾经殷勤款待这个人,他接近我只是为了要我收买他的沉默,他的条件非常无耻,我断然拒绝了,不管他的告发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我永不后悔!” 
  “总是这一套!”雅里盖茨法官想,“控告别人来洗清自己!” 
  但是他仍然全神贯注地倾听乔阿姆·达哥斯塔和托雷斯之间的故事,乔阿姆·达哥斯塔一直讲到托雷斯告诉他,他认识蒂如卡一案的真凶并且能够揭露他的名字。 
  “真凶叫什么?”雅里盖茨法官问,他无法再保持无动于衷了。 
  “我不知道,”乔阿姆·达哥斯塔说,“托雷斯不肯告诉我。” 
  “这个凶手还活着吗?” 
  “他死了。” 
  法官的手指更迅速地敲打着桌面,脱口而出道: 
  “能够证实被告无罪的证人总是不在人世!” 
  “虽然真凶已经死了,先生,”乔阿姆·达哥斯塔说,“至少托雷斯还活着,他向我保证真凶亲手写的证明在他手里!他提议将它卖给我!” 
  “啊!乔阿姆·达哥斯塔,”雅里盖茨法官说,“即使以您的全部财产交换也不昂贵!” 
  “如果托雷斯只是想要我的财产,我会给他的,我的家人也不会反对!是的,您说的有理,先生,为了荣誉,再贵的价钱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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