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月亮

14 28、29、(4.28新加)


28、
    脱衣服的时候,言若晓发现内裤上红了一片,赶紧去看外裤,也有一片红色,心想糟糕,跑回去掀被子,被子果然脏了,更别说床单了,肯定逃不了。
    言若晓懵了,自己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这么大的糗,她这会儿可是彻底体会到了什么叫悲剧。
    在房间里转了两圈,言若晓冷静下来思考现实地解决方法,想到两条:要么她跳下去,要么她把被子床单扔下去。还没想到第三条的时候,欧阳葵敲了敲房门,在外面说:“晓晓?你好了么?我给你把换洗的衣服拿来了。”
    言若晓吓了一跳,赶紧拉高了嗓门喊:“等一下。”
    欧阳葵也被她的大嗓门吓了一跳,“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言若晓想,现在是绝对没时间想第三条方案了,只能二选一。于是撸高了袖子去卷被子床单。
    欧阳葵一直等不到她回答,真以为她出事了,直接扭开了门,言若晓正好卷完所有的罪证,抱在怀里,转头看到他,傻呼呼地干笑:“我昨天没洗就睡了,上头一股味道,我去给你洗了!”
    欧阳葵说:“你别忙了,给我吧!”说着去接她手里的被子。
    言若晓赶紧抱着被子往后缩了缩,“还是我来吧,你告诉我洗衣机在哪就行了。”
    欧阳葵指了指阳台,说:“那我把衣服放这,你自己弄吧,我去准备早餐。”
    他一转身,言若晓立刻冲到阳台,把被单床单全塞到洗衣机里,洗好晒到晾衣架上才松了口气,回洗手间换衣服。
    欧阳葵给准备的衣服是她上次来穿的那套,整整齐齐叠着,放在洗手台边的凳子上。
    她拿起上衣的时候,有一包东西掉了出来,粉红色的。言若晓捡起来凑到眼皮底下一看,一股热气腾地从脚底板冲到头顶,尴尬到了极点。
    欧阳葵端着稀饭走到客厅的时候,言若晓正蹲在拿着玩具逗Little。Little还小,牙齿还没长全,力气也不大,好不容易咬到了玩具,又扯不过她,两只前脚死命地扒着地,还是被她扯得跌了个四仰八叉的,那模样很傻很讨喜,逗得言若晓嘿嘿直笑。
    言若晓向来我行我素,不兴良家淑女那套,笑的模样说不上优雅倒很自然。
    欧阳葵也是一笑,把锅子放桌上,冲她招了招手,“过来吃饭吧!”
    言若晓点了点头,也没说话,低着头一手按着刘海坐到他对面,把饭碗拉到面前也不抬头,埋了头就吃。
    欧阳葵觉得奇怪,刚才看她还好好的,也不再像有什么伤心事的人,怎么一会就变了个样,实在有点匪夷所思,但也只是偏着头想了下又吃自己的饭。
    倒是言若晓憋不住了,面对着这么一个男子,即便他不看她也不开口,她就是觉得身上像有一百条虫子在爬一样不舒坦,实在坐不住了,咬着筷子支支吾吾地问他:“那个……你怎么……怎么知道的?”
    “知道什么?”他茫然地抬头,就见她涨红了一张脸,瞠圆了眼瞪着他,于是明白了,和声安慰着那个羞愤致极的女子,“晓晓,我是医生,那种事情被我知道了也不用觉得尴尬。”
    言若晓横了他一眼。
    欧阳葵摇摇头,说:“扶你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了。”
    “你可别告诉你车子上也有!”
    他张了张口,然后转了眼珠观察她的脸色,很肯定地摇头说:“没有!”
    言若晓觉得这人就当自己是笨蛋,挑了眉头问:“真的没有?”
    “恩,真的没有!”
    言若晓猛地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欧阳葵,你骗人,你就在看我笑话是不是?你很讨厌,从在乌镇开始就特讨厌!”然后转身就跑,筷子掉了一地,吓得趴在那打盹的Little轻叫着跳了起来闪到了一边。
    欧阳葵怔了下,然后走过去,蹲下身,捡那双筷子。他又听到脚步声,重重地踩在木制地板上,就转过了身,抬起了眼。
    他的眼里,流淌着很多她一直没看明白的东西,像历经了千年的深潭水,平静下却是微波起伏。
    她撇开脸说:“我是回来告诉你,我不是在跟你撒娇。”然后又跑开,大门被大力地打开,又被大力地拉上。
    29、
    言若晓觉得这次自己肯定是要被讨厌了。
    在打车回家的路上,她反复想了想刚才发生的事,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有多不可理喻。可又不知道为什么,面对那张温和的脸,长久以来一点一滴累积的辛酸委屈反而迅速达到饱和,急需一个宣泄的出口。于是,欧阳葵就成了那个倒霉的出气筒。
    言若晓也不在乎被人讨厌,外面讨厌她的人多了去了,但只要想到在那人的面前,自己的形象算是崩裂个彻底,又禁不住郁闷。
    到小区门口后,她去摸口袋里的钱包,才想起自己身上穿的还是欧阳葵的衣服,只得让门口的管理员通知米米下来。
    管理员挂了电话告诉她,米米马上就来。
    她才放心地走回车旁靠着车身等。
    有几颗梧桐的坚果落到她脚边,踩上去就散成无数的绒毛,再被风一吹,像田野间漫天飞舞的蒲公英,很有意境。天很蓝,几缕淡淡的云漂浮着,阳光有了些温度,肆无忌惮地散了下来,很有春天的温度。
    她等得有些无聊,对着这般灿烂的春日开始检讨自己的人生,竟发现这八年来自己的人生一如这灿烂的春日,再怎么温暖惬意,其实离火烧火燎、极其难熬的夏日也不远了。
    不得不承认即使顾承莲不爱她,却真的待她极好,从不让她受半分委屈,向来只有旁人对她小心翼翼,不需她谨慎忖度别人的心思。她需要小心翼翼地对象,惟有顾承莲,要忍受心脏剧烈的跳动,要卑微地去爱,要压抑的哭。以至于在这个叫顾承莲的人物猛然从她人生中抽离时,她早就习惯了大范围的自我自傲,仅有的那些委屈忍让却也通通夭折。
    总之,她得出一个结论:她会无理取闹也不是她的错。于是,心安理得了许多,就连米米下楼后对她一身明显的男人衣服持有的明显不满的态度也很理所当然的被她忽略。
    然后,日子继续不咸不淡地过着。
    欧阳葵没有打电话过来,也没有过来找她。她就更肯定自己被讨厌了。
    其实她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讨厌了,只是这次讨厌她的人换成是那个男子,她只要一想到这个,那天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设就会崩出一条裂痕。
    还好这两天诊所也比较忙,否则她估计那座好不容易建好的高楼大厦已经裂成末了——她会主动跑去找他。
    做错事情道歉是应该的,只是对象是他,她就会觉得奇怪,似乎有一丝丝暧昧的味道再慢慢滋生。
    她也不是过了顾承莲这一站,就不会在任何站台下车。
    有时候,对另一个人动心是件很容易的事,更何况是欧阳葵那般温润如玉,相处着能让人安心舒心的男子。只是就是会裹足不前,就像拆着层层包装的礼物,往往拆到最后一层反而失去勇气再拆下去,就怕最后得到的并不是自己期待的那个结果,于是宁可那个谜底被掩藏着。也就是因为提心吊胆过,所以拒绝再次成为激情的替罪羔羊。
    第四天的时候,干洗店打电话来催她去取送洗的衣服时,她还是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去找欧阳葵。
    只不过刚下定决心,卓琴就来了电话,约她晚上去北海渔港吃饭。
    她只好把打电话给米米,让她抽空替自己跑一趟。米米一向反感卓琴这个人物,说得自然不好听,“那女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别去。”
    言若晓望着天花板想,这事要真只有去和不去两个选项倒也好了。
    秦树这辈子念的最多不是言峰,反而是卓琴,她一直这么告诉言若晓:她们欠卓琴的,她们欠她的多到永远还不清。所以进言家的时候,言若晓就最好了心理准备,即便这个人对自己冷漠、严苛,甚至残酷,都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卓琴对她很好,比对明美还好。
    然而到今天为止,她也算是想明白了,卓琴对她向来和颜悦色,不打不骂不虐待,只是因为她软软地掐着她的罩门,稍一用力,她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所以这个选择题其实只有“去”一个选项。
    三点的时候来了个急诊病例,是要紧急输血的。搞好一切,交代了小唐晚上特护需要特别注意的事项后,言若晓发现自己满手都是血,脸上也沾了些,所以就洗了把脸,素面朝天的去赴约。
    到的时候,卓琴旁边还坐着一个人,笑容满面的,但是不认识。言若晓只是点了点头在对面坐下,然后问卓琴:“卓姨叫我出来有事么?”
    卓琴笑道:“不就是很久没见了,想一起吃个饭么?”
    言若晓也猜不出她的目的,也就不说什么了,招来服务员要了一杯水。服务员一走开,她就觉得有人踢了踢自己,然后什么东西硬梆梆地搁在自己膝盖上。她往后坐了坐,是旁边的卓琴递来了个化妆包。
    她接过那个化妆包,看了看里头齐全的装备,又看看那两人人畜无害的笑容,隐约明白了今天这场饭局的目的。
    卓琴看她接过了化妆包又没了动静,就开了口催她:“若晓啊,去洗个手啊,准备吃饭了。”
    她瞄了她一眼,拿着化妆包去了洗手间,靠着水池站了会,又走了回去,远远就见那个陌生女人身边已经坐了一个男子,漂亮得跟妖精似的,像从中国画里走出的绝代佳人。
    她托着手肘想,这次卓琴也算是动足了心思下足了血本,自己还是应该给点面子的,于是坐了回去。
    “久等了。”她礼貌地先开了口。
    对方抬起了脸,正面看越发美得过火,但是不邪不媚。他的身上有种魏晋文士那种清淡儒雅的书卷之气,眼底却是倔强的桀骜。
    他礼貌地起身,向她伸出了手,“你好,我是欧阳枢。”
    她的视线自他秀丽的五官缓缓下移,落在他小巧的下巴上,再往右移,竟看到小了一号但线条同样优美的半张脸。
    脑中似乎有个被钉子钉死的木匣,在这个瞬间,有颗钉子蹦了出来,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随之而来的是股蠢蠢欲动,是什么东西要涌出来。
    她眨了眨眼,那小一号的脸蛋还在,唇角提了提,又勾出同样的笑容,他也向她伸出了手,“喂,言若晓,我是欧阳枢。”
    她浑身一颤,因那点点开始往外流出的未知茫然、战栗。
    又有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枢,你应该叫她姐姐。”
    “哦,若晓姐姐。”
    “若晓!”
    她恍惚着被卓琴摇回神,正眼对上欧阳枢寓意不明的笑容,她又往旁边看了看,哪有什么小一号的脸蛋。
    当真是自己梦魇了?
    她只知道苏起没有骗她,因为她被封存的记忆已经从沉睡中渐渐睁开了眼睛,冲着她狡黠一笑。
    她猛地站起身,“对不起,我不太舒服,先告辞了。”欠了欠身便径自离去。
    卓琴不明所以,刚想叫住她,欧阳枢已先一步站了起来,追了上去。
    “言小姐。”欧阳枢在饭店门口追上了她。
    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透,仅有几颗星辰,闪着点点光亮。于是一道门的两边,就是光明与黑暗两个世界。
    她站在门一米外的地方,身处黑色的夜幕,背后却是一片光亮,反衬得她的脸色不正常的白。
    欧阳枢又往前走了几步,“言小姐,不介意的话,我送你回去吧?”
    言若晓回过头,望着这个俊美的男子,头隐隐胀痛,让她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欧阳先生,这么跟你说吧!我继母想把我推销出去也不过就是不想我妨碍她女儿的幸福,但我本人目前并没有这个意思,也不打算为了成全她小小的私心牺牲自己的幸福,所以,抱歉了,欧阳先生。”
    “言小姐,”他抬手打断她,“你抱歉的对象不是我,是你自己。”
    正好有辆车经过,他做主替她拦下,递了张大钞付给司机后,再替她拉开车门。
    “既然言小姐想自己走,那我就不勉强了。路上小心。”
    她问他:“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他冲她笑笑,“任何事任何人都勾不成委屈自己的理由。人活着,只为了自己。”
    她脱口而出,“你之前就认识我?”
    他还是和淡地笑,却摇了摇头,“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她再看他一眼,又想起听到那个名字时最原始的疑问。
    她坐在车里,仰看着车外的他,“欧阳先生,你有兄弟吗?”
    不知道是角度的问题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这一刻,她忽然觉得他的笑容高深莫测,却又带着同情与哀伤。
    “没有,”他的声音转而黯哑,“我没有兄弟姐妹,我是独子。”
    她没再来得及说什么,他已替她关上车门。
    她从后视镜里看到他冲自己挥着手。
    那时,她还不知道这个男子回答的真假。
    她只有一种感觉,她的生活,从此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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