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谷流声

林家沟前部峡谷里。
    马燕来了个踢踺子的动作，小石子“扑噜”落进水潭。
    刚才马燕跟林志说起了京剧里的倒扑虎，前后桥的动作要领。马燕的身材不错，就是个矮点
    儿。林想着她手舞宝剑，背插靠旗的英姿。
    现在她在石上坐下来，低下头，短发遮住了脸的一部分，鞋袜脱掉了，脚趾间夹着一小枝白
    色的八仙花，夹着花的脚伸进溪流，水浸过脚面，右肘撑在腿上，忽然头动了动，以掌抚腮，
    像在休息，脚不动了，两腿并拢时膝盖的圆面泛出柔光。忽然，她站起来从地上拾起一根枯
    树枝，右臂挥舞树枝，臂影交幻在清溪之上，林志的心脏深处猛跳了一下儿，伸手摸烟，没
    有，噢，戒了。
    “哎呀，我考，你怎么把我的蝴蝶放走了？那可是一对儿呵！”
    “我就放了一只不好看的。”
    “一只？！一对儿的价值才大，懂吗？姐们儿！”老袁和他女伴瑶瑶在淡雾里吵嚷着，一只
    山地麻蜥受惊了，从他们那边的灌木丛里钻出来，又极快地溜走了。瑶瑶脸上笑出两块疙瘩
    肉，还纹眉了。
    溪流里躺着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石块。燕走过来了，浅蓝的牛仔裤挽上一些，两手交替摆动，
    黄短袖Ｔ恤贴在身上，光脚在溪流石头上跳着，一张蕨类的叶子拿在手里在大石上做了几个
    扇舞的身段，之后冲林志辗然一笑。
    看着云烟蒸腾中龙脊似的高高山梁，燕问：“那边的云烟里有什么？”
    “秘密”，林志也望着，吸了一大口新鲜的空气。
    过去的生活总陷入一种机械式的重复之中，沉闷得像装在塑料袋子里的金鱼，而这里，溪流
    却在云雾润蒸下痛快地奔流着。
    “哎呀，癞□□！”瑶瑶跳起来，纹着的眉立起来。一只蟾蜍轻轻松松地跳上一个陡峭的石
    面上，身上的颜色一片糊涂，眼睛睁得老大，“吓死我了”。
    瑶瑶说着让老袁找石头砍□□，林志说话了：“袁，你累不累呀。”草叶上的一只薄翅螳螂瞪
    着淡绿的圆眼看着老袁。
    袁不再找石头了，他说□□吃蚊子。
    
    溪外的昆虫低低高高地唱着。
    一只白脸山雀在浸入水中的石面上扑翅、喝水、洗浴，又飞落到树枝上跳来跳去。石苔毛上
    有松藻甲虫，水蚤在水面上张开细长的足，四平八稳地滑来滑去。飞蛾落在瑶瑶的后背上，
    燕猛地抓住它，弄了一手粉，手一张，蛾子飞了。马燕洗净了手、站起身、回头走了几步，
    摘下身边的树叶，红唇抵着绿叶，一口深呼吸，吹出鸟的叫声。
    灰喜鹊落到树枝上，一阵颤悠。老袁一甩手做了一个投石的手势，灰喜鹊没理他，也不飞走。
    燕用毛巾打了一个抛袖，母喜鹊叫起来了，“呱，叽叽”。
    燕和瑶瑶在溪流上洗毛巾，擦脸，林从侧面看，她的鼻尖上滴下莹莹的水珠。石头密密盈盈
    的，燕用手翻动石头，蜉蝣蠕动了。
    燕摘了个核桃，用石头砸开，嫩果仁露出来了。先尝了一块，又抠出一块递到了林志嘴边。
    林尝尝很嫩略涩：“听说云南曲靖有一种黑节草，附生在栎树上，特贵，对声音嘶哑有特效，
    要是给帕瓦罗蒂吃一点儿，他就再也不用喝他的意大利矿泉水了，中药不就是‘川广云贵’
    嘛”。
    燕听着用树棍去拨罗石壁上附着的绿浮灰，之后，右脚在一块浮凹的沉沉溪石上踏稳，左脚
    在斜石面上使劲蹬住，脚踝频频颤动；脚趾弯曲了，俯下的手忽而翘高，忽而划下，苔滑，
    身子打了一个趔趄。林一机灵，横着揪住她的手，一枝自持自蔓的大凌霄花！瑞液之汗自掌
    心流出，熙熙攘攘的，手背面的细窝沉下渐起。
    站稳后，她右手攥着草毛毛伸到林的鼻子下探几探，随即发出近乎坏人般的哂笑，林痒得直
    晃脑袋：“哎呀！别闹！别闹！”狠狠地用手背蹭了几下鼻子和嘴唇，然后向缩了手的她眨了
    一下儿眼，双眉里透出风烟似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