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谷流声

从岭上林用望远镜巡视到底谷的一个大深潭里3只狍子在水里泡着，清流浸着淡黄色的皮
    毛，老袁投了一块石头，狍子水涔涔地跳出来，抖着水钻进树林消失了，燕说想和那些狍子
    共浸一潭。
    下到潭边燕见到林头上和脖子上流着的汗，她也想脱掉自己的T恤。潭中间有一个头盖骨似
    的巨石，有西方人的眼窝，大秃脑壳和鹰钩鼻子，瑶瑶把它和水潭叫做“爱因斯坦”石和“爱
    因斯坦”潭，岸边沙地石块上还留着狍子的蹄子印和大片的水迹。闷热的天气，在这幽静的
    地方游泳是再好不过了，现在的水温还行，不远处溪瀑奔流而下。林说起前年6月中旬在云
    蒙山七道沟游泳的时候，水还扎骨头呢。林正说着，背后“扑通”一声，后背一阵猛然的冰
    凉，溅到头上的液体顺着耳朵向下滴，背心全湿了，回头看马燕躲在岸边弯着腰大笑，这个
    小个子女人！她在他背后的潭里抛下了一块石头！这举动里面有种更加亲近的欢悦。
    燕已经躲到林子边上去了。“气冲霄汉……。”林站着向燕躲藏的地方嚎唱起来，她充满汗水
    的头发鲜明得像倒木上的青青苔藓。
    大家先洗毛巾和袜子，之后脱换衣服，马燕和瑶瑶极亮极魅地叫着。林快一些，先出来拭水，
    水很凉爽，极为清澈，淡色的粗砂子踩在脚下极为舒服，水是渐渐深下去的，还潜着蘑菇状
    的岩石，悬壁间布满了铁线蕨和岩蕨。
    巨石后马燕换上莱卡柔棉的那种淡绿色泳胸泳裤。
    白脊灵在石上抖着尾翅，脚前的石竹，戟叶蓼开着粉花。喊叫着跳出来，口里哼着席琳狄翁
    的歌儿，她矮矮小小地从石上跳过来。头上带泳镜，身体显出国人特有的微黄，一双前臂晒
    得微黑，双腿润泽，腰很细，臀围稍微突出，口中衔一枝小黄花，一手抡着拎那双水晶凉鞋，
    另一手展得开开的。
    一腿弯曲，一腿伸直用脚拭着水，身上有掰开了的莲肉的香气，嘴唇上的细细竖纹已经有些
    干燥。
    嗡嗡的蜂子飞过，溪水挺温和，燕蹲下来双手捧水洗脸，水顺着下巴流下来，莹莹而闪。林
    回过头来的时候，她双手捧着的水里一只小北鳅鱼在游，看了一会儿，手掌一漏放掉了。“我
    们跳舞吧。”她说着握起林志的手，在没膝的水中跳起了“探戈”，林跳得不好，但他甩头的
    动作却很棒，停下来的时候，燕双脚蹬在林半蹲的大腿上，向上跳跃了一下儿，那焕发魅力
    的身体向后仰进水中，这里只有清流碧潭，只有石上的绿苔，贴地的植被和青翠的树林。
    开始潜泳，透明而颤动的水下他睁开眼，水下她的身体滤过一种银灰色的水纹，自由自在像
    失重的太空人，头发像一只活海蜇，一起一伏地缩放。
    半小时后她累了，走上沙滩，双肋如鱼腮张合。她坐在沙上，先双手锁住腿喘了一下，又俯
    身蛰伏在沙上，一个小腿还翘起来，深凹下去的背部像冷却后流凝的岩浆。
    抚摸着自己的胳膊，皮肤还是那样亮润，上面的每一个小小的肉蕾像含苞的花。燕洗过法国
    山里的温泉，那里还卖温泉化妆水。平常她除常用一般浴液外，还偶尔用一下“泡泡络”浴
    液，用丝瓜洛浴绵清洁身体，她喜欢艾菊，薄荷，柠檬和薰衣草香型的，每次洗浴后都觉出
    一种舒缓。
    现在她不仅需要舒缓，而且需要打开自己，身体的和精神的。马燕站起身背向潭水在离林很
    近的沙上，来了一个京剧里武生的动作，双腿像一个打开的牡蛎，左腿弯曲上抬，伸直，上
    举过头，平时常做这个动作。记得小时候她的老师将她翘起的腿抬高时，还用腿抵压住她下
    面的另一条腿；或仰卧时两个老师压住翘到头顶的腿，有几次她还哭了，抻筋挫骨地痛，现
    在这个动作里的足尖是冲向额头之上的，叫朝天蹬。
    林志上前双手扶住上举的小腿吻了一下又移向她的额头。“噢——。”老袁在林背后起哄。
    林志的赞颂她永远不会忘记，他轻声说：
    “你真棒，是一只鹤。”
    从那时起，燕感到自己的个子已不再矮小，走几个小曲步，翻身在沙滩上做了几个连续的螳
    子功。
    闹了一会儿，又以手支着下巴，身子宛如一片刚从蒙古栎树上落下来翻着面的绿叶子，倒扣
    在露出水面的一块粗平的石面上，光泽的肉体圆润服贴地趴在上面，胯间高起，腰部下沉，
    果绿色的泳衣极清爽，石面被阳光晒得很热，溪流很温和。
    老袁抱着瑶瑶也游着泳，还狂叫着。
    燕身上的水把石面弄湿了一片，又移坐在热烘烘的砺沙上，阳光清晰地照着她的正面，腹褶
    清楚，脚面细嫩如棉，每一个脚趾间都隐藏着意想不到的层层落落的美，圆美的脚趾甲放出
    珍珠色，干烫的沙子在趾间流走，双脚相互搓弄使沙子发出绝望的憾痛。
    “快把水果拿来吧，扔在水面上。”林志身上湿淋淋的，下身着一件弹性很强的游泳裤，印
    着几个非洲菊，里面凸出一枚海螺状的东西，他的头发向后支楞着。
    马燕走过去跪在沙上，手指扭成两个花萼，抓起来的干沙子从手中向下轻轻流走，凉凉地滑
    到林的大腿上，又拍拍双手走到水边，打开了林的背包，里面东西很多，那根长笛，救生刀，
    药品，……拿哈密瓜的时候，背包在悬石上倒下去，长笛跌向石下的水里，马燕抓住了包，
    再看长笛竟直立于水底的石砾间，清澈的流水浸着花瓣似的音键，笛身树样地立着。
    捞出来的时候，她边擦边抚摸着笛身，想让他教自己吹笛。
    背囊里还发现了个古绿色圆柱状的小东西，她拿起来仔细端祥，中间的腰稍细，两边稍大，
    一头没底，挺重，还雕刻着极精细的船和小小裸人，她心里闪过京剧战争场面里的小鼓，堂
    鼓和大堂鼓。
    他从潭里走过来，气喘嘘嘘地问：“怎么了？快拿来呀”，她回身将手中的圆柱状的东西向他
    举起摇摇。
    “噢，铜鼓，”他的腹部推着水靠近她的侧面。“这是云南出土的青铜鼓小复制品，搞考古的
    一个老头儿前天从上海出差过来送给我爸的，是古代乐器，怎么，你感兴趣？”
    她点点头，他身上飘来清新的溪水味。
    “这个铜鼓和真正的青铜鼓略微有些差别，这个小鼓的鼓胸上只铸有一条船纹，原物为六条。
    这是古代先民们祭河的情景，现在东南亚湄公河上的船长们还用米饭和鲜花祭祀水神。”
    “船呈弧形，两头高翘，跳舞的羽人，主持祭祀的是司仪，你看他的打扮，宽袖长袍，作合
    掌的动作，台前的一个人执鹭羽执矛；这四名是执桨水手，下面是狂舞队列，这是鼓腰，这
    是鼓足。”
    “那断面呢？”她翻过鼓面，两腿交插。
    “中央是放射状十二道光芒的太阳雕饰，周围是云雷纹，凸出的是立体无头蛙饰，整个铜鼓
    有和平、祈福避邪的功能。”他拿过小铜鼓，放在水边的一块稍平的石面上，那鼓没有底，
    用他食指和中指合起来敲，小鼓发出略带沉重的声音，像鸸鹋的低沉叫声。“这鼓应该挂起
    来敲。”林加了一句。在燕眼中那个鼓似乎像什么东西！她感到那个铜鼓逐渐越来越大，她
    很熟悉，像什么东西？
    宏大的核岛安全壳!
    她又将铜鼓翻浸在水中，灌满了水，转身泼向林的脸，林急躲，还是湿了。溪瀑从高处倾流
    而下，马燕放下铜鼓游过去，水流打在她的头和膀子上溅溢着。抬头，憋气，水流的劲太大，
    她忙用手和臂交叉挡在脸上转着身，露出了干净的腋窝，眉毛和眼睛因急流而皱得很近，胳
    臂上的水珠儿莹莹落落，咳嗽了几声，翻过来的铜鼓再次被她盛满溪水。
    “去采蘑菇。”燕先游出来，把铜鼓放在沙上。
    枯枝落叶和腐殖质层很厚很黑，踩上去软绵绵的，燕还捡到一枝松鸦的蓝羽毛，用手抚弄着。
    裂生的喇叭蘑寄生于腐木上和潮湿的断崖上，簇簇榛蘑和杨蘑头把一个大手绢盛满了，香荫
    荫的气味浸过来。
    老袁要给两个女同胞照相，燕和瑶瑶相互搂着等他拍摄，他却忽然和一条草蛇遭遇了，蛇从
    他脚侧面扭着爬过去，吓得他蹦着跳走了，大呼小嚷的，胖胖的身体竟变得异常灵活，林却
    说蛇并不可怕，他讲起了奎扎柯特神殿的巨蟒和吴哥窟大力士们所持的圣蛇。
    回来路上一只蓝尾石龙子倏倏地昂着头跑过去了。
    老袁在野花上猛捉到一只斐斑豹蛱蝶，捏着让燕帮他夹入一个大硬本中，本子被老袁使劲合
    上时，燕听见了蝴蝶的内脏被压扁的，哧哧泣泣的声音。燕狠狠皱了一下眉毛。
    铃兰、银背凤毛菊和羽毛都扔在潭上了，还浮着带来的五六个香蜜桃和一个淡青的哈蜜瓜，
    靠近石壁的□□很清，林看见燕冲进水中。
    他转过身，一哈腰将游过来的她从腰部抱住，将她扛在右肩上，她头朝下，挣扎着，湿泳裤
    就在她的脸前晃，“快放下！”“服不服？我要报刚才的铜鼓泼水之仇！”“服！服！”他放下她，
    燕又用搓起的水花击打他，然后向潭中游去，他没有追，而是欣赏她的姿势。一会儿燕儿潜
    过来，冒出水面，她说要摘潭上垂挂下来的那一簇花椒。
    她让他蹲在没进潭水的沙岩上，凉凉的双腿跨在他的双肩，慢慢地站起来，双腿间他呼吸着，
    燕小心地从带刺的枝上撸了一些圆密的花椒粒，有的已经爆开了，她把手上的花椒粒涂抹在
    林的头发和胳臂上，又在脸上抹几把，林身上顿时散发出辛麻持久的香气，像昨晚上摘的花
    椒一样的浓烈。
    生活里面有一种更香的东西。
    燕扳着林的头仰进水中。他动作极快地脱开了，头不时的侧过来换气，臀部圆溜溜，浮起沉
    下，像德国力士尤金.山道。现代人的臀部将越来越小，因为他们不再需要奔跑了，他们也
    不需要肌肉，因为机械已为他们完成了这一切，他们也不需要爱情了，他们正在□□。一条
    团花锦蛇从灌丛间掉进水中，一昂一昂地游进了岩壁的缝隙。老袁俩个这时不见了，进林子
    里去了。
    燕立在水中低着头用花椒枝划水，林仰面倒在水上，游向燕的怀里，双手揪住了燕的双臂向
    下拉，燕愣了一下儿，花一样地低下头来，两唇相接在静寂的谷中，两朵花蕊彼此相埋。
    深水中黑而绿的树木残枝，交叠成珊瑚状。蜻蜓和一种叫“劳滋儿”的大蜻蜓，进进退退浮
    飞在头上，流光照影。她快速蹭过他腹部，他也蹭过她的身体，这样贴近着，一会儿开始直
    立式的踩水，像海中两只雌雄海马，快速一下一下的搂抱对方既不抱紧，也不分开，她手里
    依然攥着花椒，她的另一手在靠近他的水下弄着什么，原来她把手里的花椒粒从正面放进了
    林的泳裤里，像雌海马把她的海马蛋托付给雄海马一样，雄海马身上才有育儿囊。
    “我站在城楼观山景，只听得城外乱纷纷，”蓝几鸫鸟被惊飞了，这是老袁的左嗓子京腔，
    嗓音高而窄，堂音挺差，他和瑶瑶出现在低崖上，看着燕他们俩哈哈地坏笑。
    “来一次裸奔裸游吧!”他们在喊。“这两个坏蛋！”林笑着说，马燕却没这么说，她真的需
    要，何不放肆一下儿。
    
    “该换了”，他站起身来“没事吧。”
    “没事。”马燕侧头注意地看了他一下儿。他脱下泳裤，回转过身来让她扔过去他的东西，
    侧过来的身前有一团因下水后已经收紧的凸起，国人的那种天生的压抑和克制让她把脸巧妙
    地藏在伸过去的衣服后面了，然后转过头去，那些凸起只在她眼前一晃，但腰部的形象极鲜
    明。“给你，快接呀。”
    燕坐在那儿，等的时间似乎很长，绿啄木鸟绕着古树猛啄。在回声崖叫喊的时候，燕的声音
    都有些尖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