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未必重相见

柳云英和女儿是突然来北京的。
    星期六中午，秦木石打开门，乍一看见她们站在门外时，也很有种意外的感觉。
    她不是说自己最近很忙吗，怎么会突然跑来？还带着女儿。他想。
    他立刻想起那封信来，莫非是因为这个缘故？
    前天上午，秦木石去系里开会的时候，教务秘书递给他一封信，他在系里有个专用的信箱，平常信都会直接放在里面，但也有些特快和挂号之类的信件会送到系办。
    他接过来一看，是美国W大学寄来的。他心里有些明白了。
    去年春天，他受邀在那所学校讲过一个月的课。
    原本这种出国讲学的好事是轮不到他的，历史系人才济济，又都是嫡系正出，哪能想得到他这个外校引进的人呢。
    可是对方提出的条件很苛刻，邀请的时候事先声明讲学的人选要教授职称，博士生导师，讲中国史，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一定要能直接英语授课，不用翻译。数来数去，整个历史系全部符合这几个条件的也只有他秦木石了，年纪大些的教授们是没有几个能说英语的，年轻的教师倒有很多口语不错，可又都不是教授和博导。
    所以他很荣幸地去美国讲了一个月的课。当时反响还是不错的，那个东方文化系的系主任是个很和蔼的胖老头，一定要让他考虑到他们学校来，还开出了很优厚的条件。他听了只是笑笑，说回去考虑一下。
    其实他并不想去国外，虽然说国外学校的待遇确实比国内好，但对学历史的人来说，还是国内更有学术氛围和条件。而且他也不喜欢在国外生活，周围都是异族，更觉得孤独。
    回国以后，那个系主任还给他发过几次邮件，他都委婉地拒绝了。怎么现在又寄材料过来了？
    拆开信一看，果然还是他寄的，除了一封热情洋溢的公文邀请信外，老先生还给他写了一封私人信件，言辞恳切地说了一大堆希望他能重新考虑的话。倒弄得秦木石颇有些知遇之心来了。
    晚上正好柳云英打电话过来，他也就随口说了这事，没想到她听了立刻说，“那你还犹豫什么？去年你怎么都没告诉我，要是我知道，早就让你去了。”
    “可是我不想去国外，国外没有这么好的学术氛围。”他分辨道。
    “你不能永远只想到你自己，你也要为萌萌考虑一下，国外的学习条件多好。现在有能力的人都把孩子送出国了，咱们是没有那个经济能力，既然现在有这个机会，干嘛不答应啊？”
    秦木石听了她这话，越发觉得不知该说什么了。
    她说得好像都对，很有道理，可是他听了心里就是觉得别扭。难道孩子一定要在国外才能受到更好的教育吗？为什么一定要跟那些所谓的有钱人比呢？他不明白。
    但是他知道只要柳云英下定了决心，别人是无法说服她的，他有些后悔告诉她这件事了。
    果然，她连电话都没打一个，就带着女儿来了，肯定是跟出国的事有关。
    他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柳云英却没有提起这件事，只是对他说，“这几天报社不忙，萌萌也说想你，我就带着她来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她们来都来了，他又能说些什么呢？何况，一看到妻子身边女儿的笑脸，他就什么怨言也没有了。
    几个月没见，萌萌又长高了。看见他，亲呢地搂着他的胳膊，撒着娇说，“爸爸，你怎么这么忙啊，也不回去看我和妈妈。”
    “爸爸要工作啊，你学习怎么样了，今年可是要考中学了，不能再贪玩了。”
    “放心吧，爸爸，你的女儿是最棒的。”萌萌一脸骄傲地回答。
    木石不禁乐出声来，这丫头，说起话来一副大人样。不过也是，快十二岁了，真的是大姑娘了。
    他打量着面前婷婷玉立的女儿，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欣喜油然而生。真是女大十八变啊，越长越漂亮了。不知道是不是萌萌天生聪明，专门挑了他和柳云英的优点来遗传，白净的皮肤、黑亮的眼睛还有甜美的笑容都是他的翻版，高高的个子和浓密的头发又像她妈妈，总之，将来一定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姑娘。
    因为这份欣喜，他对她们的突然到来充满了幸福的享受着，一家三口和和美美高高兴兴地过了两天。
    这两天里，他带女儿出去逛公园，买衣服，陪她打球，散步，给她做好吃的，毫无保留地宠爱她，无条件地满足她提出的任何一个可以满足的要求。
    临走前的晚上，妻子终于又说起出国的事情，他也不再如前几天一样本能地排斥，只是说，“让我考虑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