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未必重相见

39 第九章 听从内心的渴望


月底,系里有几个毕业生要论文答辩,小杨找到笑初,问她能不能帮着去做个会议记录,最近办公室的人手不够用。
    笑初有些犹豫,不是她不想帮忙,她怕碰见秦木石。
    小杨见她没答应,赶紧恳求,“笑初,帮帮忙吧,我都快急死了,一个人都找不到。”
    她这样一说,笑初不好意思再推辞,她安慰自己说,尹笑初,你只是在帮小杨的忙而已,再说,你也不能永远不面对他啊。不过,有些奇怪的是,一想到有可能会见到他,她心里竟然还有着一丝兴奋。
    不出她所料,秦木石也是答辩会的成员,他进来的时候,笑初已经坐在记录员的位置上,正在做一些准备工作,虽然背对着门,但她还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
    就有这么神奇,隔了这么久,她连他的脚步声都能清清楚楚地分辨出来。
    笑初的心里有些慌乱,虽然知道不能永远躲着他,但是,乍一相见,还是紧张得有些心痛。木石坐的位置正斜对着她,从他一坐下来起,她就低着头,装作没看见。
    这次参加答辩的三个人都是本校的青年教师,能力都不差,答辩显然只是走个过场而已。一开始,答辩会是严格按照程序一步步进行的,先由导师介绍情况,然后答辩人自己对论文作个基本介绍,接着答辩委员会的老师们提出相关问题,由答辩人进行回答,答辩结束后再进行评议,最后由答辩主席公布结果。
    本来都是很顺利的,会议的气氛也如以往所参加的答辩会一样,严肃又安静,旁听的学生坐在后面一言不发,会场里只能听见答辩者的声音。到了最后评议时,却出了点小问题,当时参加答辩的学生和旁听生都退场了,屋里只有答辩委员和教学秘书,还有做记录的笑初。
    问题出在第三个进行答辩的师兄身上,他的论文写得稍微仓促了一些,但是观点很新颖,所以大多数老师也认为可以通过。
    可是答辩委员里偏偏就有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头,不知是一向为人如此呢,还是和那个学生的导师关系不好,坚持着不让通过。老头的意见是这篇论文写得不够完整,还需要再作修改。但是,既然已经让他参加答辩了,就说明这一点不是问题,何况这篇论文也自有其精彩的地方,所以其他成员不同意老头的意见。于是,一场激烈的争论之后,大家都僵在那里了。
    笑初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一时有些惶惑,她悄悄地抬头看了木石一眼,他蹙着眉,目光低垂,正用笔在论文上画着什么,在这样的场合,他一向少话,只是在必须发言的时候才说几句,不过,以他的资历即便说也没什么份量。
    最后,大家决定还是投票表决吧。
    结果只有一票反对,那个师兄的论文依然通过。这时大家都松了口气,毕竟已经拖到中午一点钟了。没有人注意到那个倔脾气的老头脸色有多么难看,大家都忙着相互聊天了。
    这时候,委员会的一个老先生对着笑初笑了笑,很亲切地问:“是不是要让我们签字啊?”
    笑初点点头,赶紧从座位上站起来,拿着表格走到老先生面前,让他签完后又按顺序找其他老师一一签字。
    走到木石面前时,她没说什么,只是递上了表格,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接过表格,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又把表格还给她。他看她的时候还是跟从前一样温柔,笑初只觉得心里有些酸楚,连忙避开他的目光。
    当来到那个倔老头面前时,她先是恭敬地招呼了一声,才把表格递了过去。他接到手上,并没有立即签字,而是仔细地看了一遍,然后,仿佛火山爆发一般,勃然大怒,对着笑初厉声喝斥,“谁给你的权利这样写的?我们说过他的论文优秀了吗?”
    笑初当时就懵了,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屋里也立刻变得很安静,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都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
    老头指着答辩表上的几句话,高声问道,“这个论文根本就不能通过的,怎么能说是优秀呢?你一个学生,凭什么胡写?你是谁的研究生?这样的水平怎么能到我们这里读研究生呢?...”
    后面还有很多难听的话,笑初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难堪,从小到大她都是个让老师喜欢的学生,怎么会这样被人当众怒斥呢?而且,这个老头根本就是在无理取闹,表格上无非是几句套话,笑初也不过是根据规范写的,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那一瞬间,她真想扔下表格,大哭一场,夺门而出。可是她不能这样做,她知道他是因为心情不好,故意拿她发泄,有种杀鸡给猴看的意思,并不是她做错了什么。
    所以,她没有反驳,也没有哭,只是拼命忍住泪水,轻声说了一句,“那我再重新填吧。”
    在场的人都知道她是当了受气筒,但是却没有一个人为她说句公道话,因为那个老头地位颇高,谁也不愿意为了一个学生跟他争论,甚至有几个老师为了表示自己的立场,也跟着埋怨起她来了。
    笑初只觉得心里无比寒冷,世事炎凉,她今天才终于懂得了。她坐在椅子上,重新拿了一张表,飞速地填起来,眼泪却再也无法控制,几乎要掉出来了。
    正难过着呢,听到木石轻声说了一句,“笑初,你先不要填答辩意见,让王老师先写过之后再填。”
    王老师是这次答辩的主席,从外校请来的,一副软弱怕事的样子。其实刚才的答辩意见笑初先拿给他看过,而且他也同意了的。可是一看见笑初挨骂,他就立刻做出一副与已无关的样子来了。
    但是,无论如何,木石这句话还是让她觉得温暖和感激,尤其是在这样的时刻。
    她空着那一栏,拿到王老师面前去请他写,可是,他却左问右问地不肯写,弄得笑初很是为难。这时,木石又说了,“王老师,还是你写吧,你毕竟是答辩主席。”听他这样说,王老师不好再推托了,只好慢慢地写了答辩意见,然后笑初又重新拿给各位成员签字,这才算完成了今天的答辩。
    答辩结束后,老师们各自离去,笑初整理好自己的东西,也打算走了,她心里一直很难受,说不出的感觉。小杨过来跟她抱歉地笑了笑,笑初明白她的意思,也对她笑了笑,表示没关系。
    她说,“笑初,咱们一起吃饭去吧。”
    “不了,我不太饿。我先走了。”
    “那好吧。再见。”
    笑初慢慢地下了楼,她现在只想回到宿舍,关上门痛哭一场。她的心情实在是糟透了。
    走到楼下的时候,却看见秦木石一个人站在楼前,好像在等人。
    她停住脚步,想从边上绕过去,这种时候,她哪里会想见到他。谁知道他也看见了她,朝着她走来。
    “我在等你,一起去吃饭吧。”
    她讶然,“不是先生们一起聚餐吗?”
    “我推掉了,说有些不舒服。”他孩子气地笑了,好像做了件得意的事。
    “可是,我......”她不想去,却又不知道怎样拒绝。
    “走吧。”他一直看着她的眼睛,目光里充满了深深的关切和疼惜。
    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笑初没想到他带她去了他家,因为一直低着头跟在后面,直到走入了月亮门她才明白过来,她有些惶惑地看着他的背影,却最终什么也没问。
    进门之后,屋里空无一人,只有满房间的书静悄悄地等待着他们,如以往每次来时一样。
    “你先坐下休息一会,我去做饭,很快就好。”木石边说边往厨房走去。
    笑初愣了,怎么,他要做饭给她吃?
    她知道他这些年都是一个人生活,做些简单的饭菜是没问题的,可,问题是,怎么能让他给她做饭呢?
    她站了起来,想说些阻止的话,可是只说了一声,“秦老师”,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而且,她的心里是有些委屈的,这委屈也让她有些哽咽。
    木石转过身来,笑着说,“怎么了,放心,我的手艺还可以,不会太难吃的。”
    “不是,我......我不饿。”
    “都一点多了,怎么可能不饿呢?少吃一点,陪我吃,好吗?”他微微笑着,目光清亮,还带着点恳求的意味。
    笑初只好沉默。
    她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等着,四周都是她熟悉的事物,没有任何改变,但,不知为何,这熟悉里仿佛又有些凄凉。
    没多久,木石就端出了两碗面来,热腾腾的,闻着似乎很香。笑初这才觉出饿来,早上怕迟到,她胡乱吃了口东西就走了,一直忙到现在。
    “我最拿手的,西红柿鸡蛋面,尝尝味道如何?”他放了一碗在她面前,又递了双筷子给她。
    笑初没说话,接过筷子挑起一根面条。他也没再说什么,两个人安静地把面吃完。
    木石将碗筷收到厨房,又泡了两杯绿茶放在茶几上,然后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
    默默地坐了一会,他忽然轻声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笑初疑惑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他只是含笑地望着她,开始了讲述。
    “好多年前的一天,一个男孩偶然去参观了一家博物馆,立刻被那些瓷器和青铜吸引住了,他问那里的工作人员,需要考什么专业才可以研究这些呢?人家说,历史系吧。于是,他就决定要报考历史专业。高三那年,他填报了T大历史系,没想到分数不够,没被录取,最后去读了本地的大学,但好在还是他喜欢的专业。读书时,他的成绩很好,因此毕业之后得以留校当了老师。后来,他又想报考T大历史系的博士生,但奇怪的是,居然连初试都没通过。不过,他并没有抱怨什么,几年后,他来到T大做了博士生导师。”
    听到这里,笑初的眼睛湿了,她这才明白为什么他要讲这个故事了。原来,他是想要告诉她,他懂得她所有的委屈。
    “你现在还年轻,有些东西不太明白,其实人生在世,会有很多意料不到的事情出现,而且,最重要的是,你永远不知道未来有什么在等待着你。所以,一定不要灰心,也不要自卑,做好你自己就行了,不用去管别人说些什么。”他接着说。
    泪水一颗颗地滴落在笑初面前的茶几上,虽然她一直低着头,但木石知道她哭了。
    “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心里会舒服些。”他柔声道。
    笑初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像泉水一样喷涌而出,上午遇到的委屈和难堪再加上这些天来的伤心痛苦混合在一起,全部化成了流不尽的泪水。这时候,她顾不得在他面前保持什么形象,只想狠狠地哭一场。
    不知什么时候,木石悄然坐在了她身旁,等到她哭得累了,抽噎着抬起头时,他轻轻地拥她入怀,右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红肿的眼睛,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一遍遍地轻抚着她的眼睛和面颊。
    在他的怀中,笑初终于止住了哭泣,望着他怜惜的目光,她心里渐渐温暖起来,所有的痛苦和委屈也在顷刻间不翼而飞了。
    那天以后,他们又重归于好。并且,对前一阵的未见,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都选择了避而不谈。
    笑初回避,是因为她知道自己错怪了他。的确是这样,他从来没有骗过她,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已经有了婚姻和家庭,是她自己选择的这段感情,为什么要迁怒于他呢?而秦木石的回避,则是完全出于对笑初的愧疚。
    笑初也问过自己,是不是太没出息了呢?再怎样生他的气,只要他一示好,她就无原则地投降了。想起前两天,她还担心陈彤太爱柯健了,可跟人家一比,自己岂止是太爱的问题,简直就是爱得卑微,爱得没有任何自我了。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她真的无法不听从内心的渴望。
    被他揽在怀里的那一刻,她想的是,我什么都不管了,他有妻子也好,有女儿也好,我统统都不管。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只要能像现在这样,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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