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雪轻寒

第100章


穿过祭堂进入第二个院子后,就看见东厢房里匆忙走出来一个头发花白手端一个木盆的老妇,她抬眼就看见燕穆邪快步走来,顿时吓得瑟瑟发抖,忙不迭地将手中的盆子一丢向着他就跪了下去。
  燕穆邪脸色发青,一个箭步冲到厢房门前,微一犹豫就推门而入,不等我们进去,就听得一声惊呼:“父皇!”沈骞面色凝重,伸手拦住了正想迈步进门的我和卓恪昭,声音微颤:“恪昭,你和叶姑娘先不要进去。”说罢话他就进了门,反手正欲关门,却又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拉住桌子的手臂,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立即搜寻整个义庄!除了死尸,集中所有还活着的人!”
  他的话音未落,跪在门前的老妇就已经晕厥了过去,立即有两人上前将她架起来拖向后院去了。我一凛,看着桌子转身离开,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笼上心头!“咳、咳!”急剧的咳嗽声从屋内传出来,紧接着就是急促的喘息声,继而就听得燕穆邪惊喜地说话:“醒了!父皇醒了!快!拿水来!”屋子里一阵悉悉梭梭的声响后,就听得燕皇极度虚弱、暗哑的声音:“是穆儿么?” 
  “父皇!是我!”燕穆邪声音有些颤抖。“这,这是何处?不是乾天宫啊!”燕皇语气沉缓还有些讶异,略一沉默后突然声音提高了几度,急切道:“萧姬在何处?”“王上不要动怒,一切都还在燕候的掌控之中,您大可放心休养!”沈骞十分沉着,语气轻缓平静。屋内片刻寂静后,就听得燕皇一声怅然的轻叹,幽幽道:“你们不必瞒朕!看你们……”他微作停顿,突然转了口,问道:“与周、梁二部汇合了么?”“父皇放心!”燕穆邪应道:“已经部署好了,不出意外的话,此刻他们应该接管了京北大营。”“好!甚好!”燕皇激动起来,又是好一阵的剧烈咳嗽,半晌才道:“周方和梁逍戍边多年身经百战,都是骁勇之将,沈七自小随朕,更是可托心之人,有他们助你,内乱可定矣!”
  燕皇一番话让我心头一紧,幡然领悟:昨日他在昭和殿怒斥燕穆邪母子却是故意做给萧氏一门看的,背地里却是早有谋算!想到这里,脑海里蓦然浮现起一脸凄然的燕秀夫人,那绝望的眼神让我禁不住打了个寒噤,心猛然就沉了下去,燕皇为了这谋算却是拿她做了牺牲啊!
  这时候我身后骤然掠过一阵劲风,撩着背心发凉,我急忙回头一看,只见两个护卫义庄的汉子欺身而近,我心里咯噔一下急忙拔步闪避,只是哪里能跑得过他们,转瞬就被两人一前一后拦住了,布满血丝的眼透射出饿狼般的光芒,伸手就来抓我!“趴下!”乍然响起一声猛喝,我不及细想赶紧缩身蹲了下去,只听得身边阵阵呼呼生风的拳脚声,须臾间,随着卓恪昭一声低沉的怒喝,围在我身前的两人即时跌了出去!我刚抬眼就见桌子手中长剑破空而出,雪亮的寒光在半空画出一道弧线,瞬时穿透了一人的胸膛,那人身体一晃,踉跄了两步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剩下的那个见此情景顿时吓得面无人色,不顾一切地向大门奔去,刚到门口就被从外面进来的岳大一脚踹了回来,不待他起身,岳大已经抢了一步,手中长剑瞬时就结果了他的性命。桌子见得岳大进来这才吁了口气,回身扶住我,低声问道:“还好么?” 
  “没事!”我稳了稳神,勉强笑了笑,眼前总晃荡着适才那惊险、血腥的一幕,忍不住轻声说道:“那些人……?”“妥当了?”我话没说完,就听得身后沈骞沉缓的问话。岳大抽剑回鞘与卓恪昭同步上前应道:“已经仔细搜查过了,妥了!”沈骞点了点头,眼光一扫却落在了并肩靠在一起的我和桌子,神色微怔,眼底掠过一丝诧异,张嘴正好说话,就听见门户半掩的屋内传来燕皇狐疑的问话:“沈骞,在外间说话的女子是谁?”
  我一怔,就见卓恪昭眉头微蹙,伸手就握住了我的手,沈骞抿着嘴看着我们摇了摇头做了个禁声的动作,转身快步进屋里去了。这时,屋里突然响起几声杯盏破碎的脆响,听燕皇几声轻咳后声音陡然提高了两度:“她怎么会在这里?”“父皇,她不是梦无雪!”燕穆邪软声道:“只是相貌相似罢了。”“住口!一派胡言!血亲还会出错?”燕皇有几分激动,厉声呵斥起来:“我故意将她和萧卧云的婚期提前到今日,就是想趁其不备。”他呼吸不畅,不得不停顿喘息了好一阵这才接着问道:“玉玺呢?”沈骞急忙接口道:“苍龙谷还算顺利,传国玉玺已经拿到了,萧卧云遣派去苍龙谷的人马业已被我们伏击。”“拿到了就好!”燕皇声音有所缓和,语调一转变得有几分严厉:“为什么不按计划在今夜三更行事?”他一语问出,燕、沈两人皆未应声,只听他痛心疾首地说道:“朕不惜将女儿推进火坑,就是想借机铲除萧氏一门,有谁想得到洞房花烛夜会生变故!”我听到此处,只觉颤抖的心被人狠狠掐了一把,疼得我轻哼了一声,这时候突觉肩头一紧,整个人就被桌子用力揽进了怀里,耳旁他的说话细如蚊虫,字字却如烙铁烫得心尖发颤,他说:“你只是我的!”燕穆邪声音微微发颤,语气有几分激动,喊了一声“父皇”就没了下文,屋子里骤然沉寂了片刻,就听沈骞轻声说道:“王上请听小七一言。”停顿了片刻,应该得到了燕皇的首肯,便听他接着说道:“我们提早行动是想着萧卧云迎亲之时,皇宫、京畿各处防守薄弱,加上又顾及天荷郡主的清誉,所以……”“哼!”燕皇冷哼着打断了沈骞的话,问道:“这是谁的主意?你的还是穆儿的?”
  燕穆邪低声说道:“父皇有所不知,萧卧云在迎亲的同时早有防备,我们三路人马分别遇袭。” 
  “什么?”燕皇低吼了一声。“京畿防卫大营所属之部几乎倾巢而出,这还不算,我们出城时看见并洲、青阳郡的驻军也被调进了京城,天兰国的亲兵和帝骑竟然也混在其中!”沈骞越说越沉重:“恐怕大燕一半的兵力现在都掌握在萧卧云手中,若再加上天兰国,其实力真不可小瞧哪!”又是片刻的沉寂,只听燕穆邪无限忧虑地说道:“目前我们只能从京城暂退出来,只是母亲还留在宫里,没有父皇的照拂,她孤身一人恐怕会有危险,孩儿想走石窟秘道再摸回城去援救。”
  “恐怕不易,我们离开后,你我的府邸必在搜查之中,那条秘道说不定已经被察觉了。营救夫人得另外想办法……”沈骞的话还没说完,燕皇突然剧烈地咳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在外面的桌子和岳大精神紧张,急忙走向厢房,眼看就要推门而入,我连忙拽住桌子的手,压着声音道:“别!”
  两人微微一怔,回头来大惑不解地看着我,我不好直说,只能皱着眉摇了摇头,硬拖着卓恪昭后退了几步,岳大迟疑了一下,神色焦虑地看了看紧闭的门,也悄然退了回来。卓恪昭低头注视着我,灼灼的眼神里写满了疑惑,岳大也侧目看向我来,竟都想知道个中原由。我心里自然知道燕秀夫人已经死了,而且死得非常怪异,可听着燕皇在这当口突然用剧烈的咳嗽和喘息打断燕穆邪的话,就断定他是想掩盖些什么,于是我心里也没了底,到底说不说呢? 
  正当我犹豫不决的时候,燕皇突然就不咳了,就听他沉声道:“不必了!”接着又沉默了片刻才低沉缓慢地说道:“她已经殁了!” 屋子里突然静寂了下来,良久后才听得燕穆邪低唤了一声父皇,接着又是好一阵的沉寂,骤然,燕穆邪的声音变得激动起来:“不会的!父皇,这怎么可能?是我听错了吧?”
  “为了不让萧氏起疑,朕只得……”燕皇说到此处突然停了,沉重地吐出几声惋叹。
  “不――!”燕穆邪嘶声吼道:“父皇,您是大燕的帝王啊!”说到最后,声音颤抖不已,喉头声声哽咽。燕皇的声音拔高了几分,说道:“我大燕的天子当以江山社稷、祖宗基业为首,看你现在如此感情用事,总为情羁绊,朕如何放心将大燕的江山交与尔手啊!”“江山社稷、祖宗基业?”燕穆邪狠狠抽了口气,语气一点点加重:“这些职责都是该由男人承担,您怎么忍心将母亲……”“混帐话!”燕皇厉声呵斥道:“为了祖宗数百年来的基业千秋万代、万世永存,作为皇室子孙必定要有驰骋沙场笑傲天下的血性和豪气!”听到此处,我不禁打了个寒噤,心猛然就抽紧了,低声喃喃道:“无情最是帝王家啊!” 
  “九郎!”沈骞低吼道。“闪开!”燕穆邪的声音又高了几分,语气坚硬若铁:“七哥得父皇圣旨几年来对儿子循循善诱苦心栽培,儿子知道的是‘治家平国齐天下’必首推治家,而古人云:‘人之行,莫大于孝’,儿子不能只为了江山社稷而不顾至亲,否则何为孝悌?为君者不孝一母,又何以亲天下?就算……”“你!”不待他说完,燕皇就是一声大喝,只是燕穆邪一番话说得甚是凌厉,已经深深刺激了他,刚吐出一个“你”字就被胸中憋屈的气息一窒,一口气没提上来,就又开始了剧烈的喘息!
  燕穆邪却又接着说道:“就算我做到了天下唯尊,可只要想到这天下唯尊的名衔下居然还有生身母亲的鲜血,情何以堪?” 
 
碧水雨天第十二章 
  “……穆儿……”凄然的一声呼唤后,燕皇的声音嘎然而止。紧接着就听得沈骞一声惊呼,屋内的声响骤然变得杂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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