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劫

第16章


  「如果让端木师叔知道,自己珍而重之的爱徒,不仅对他怀著龌龊的心思,还趁人之危藉酒乱性……这样品行不端的弟子,一定会被逐出门墙的吧?
  「师兄一定也只是被你给蒙骗,要是知道你做出这样的事,一定不会再与你往来!更不用说是天下人的眼光了,师徒背德,又同是男子,你不顾惜自己的名声,好歹也看在端木师叔对你的授艺之恩,别连累了好人!」
  被少女痛骂,端木欣却自始至终,神色漠然。
  她所说的,他都明白。怎麽不明白呢?他曾经就是小倌馆千人骑万人枕的下贱男妓,外人用什麽样的眼光看待他们这类人,他岂会不清楚?
  只是情不由己,又有师公、太师母的例子在前,纵然明白世人目光,端木欣还是自私地想得到端木瑢予的心……
  「师妹,住口!你在胡言乱语什麽!」房门猛地被推开,听到自己师妹满口胡言,句句污蔑,秦隼虽然对於端木欣师徒间的情谊也有些生疑,但眼见端木前辈正往这儿走来,再怎麽心中怀疑,总不能拿这些话去当面质问长辈。
  少女却是天真烂漫,不知自家师兄心中顾虑,看秦隼伸手过来要拉她走,南怀瑛恨恨地拍开他的手。「我说错了什麽?我说的明明都是实话,师兄你难道不信我?」
  耳力极佳的秦隼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怕师妹又口出不逊,当机立断封了她的穴道,硬把人扛上肩,往外走几步,又是一顿。
  「师妹不懂礼数,言词上有什麽冒犯,端木兄可别放在心上。」
  秦隼是聪明人,只是三言两语,已经足够他猜出事情的大概,何况南姑娘又说得如此明白……端木欣木然而立,看著秦隼头也不回大步离去,暗暗自嘲。
  像他这样的人,本来就不该有朋友……到头来,还是只有师父愿意陪在他身边吗?
  才想到心心念念之人,就见端木瑢予出现在门口,眼神略带疑惑,似乎奇怪方才端木欣与秦隼师兄妹在做些什麽。
  「欣儿,秦师侄为何见了为师就跑?」而且若没看错,秦隼是在看见自己才进屋,然後扛著南姑娘离去……那就是说,之前欣儿与南姑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秦隼不仅没阻止,还帮他们看门?
  想到蹊跷之处,端木瑢予目光沉了沉,慢慢地道:「方才你与南姑娘在说些什麽?什麽话非得关起门来说?」
  端木欣心里一紧,南怀瑛方才所言,他自然不敢说出,或者该说,这件事他最想瞒的就是端木瑢予,可一时之间,又想不出什麽遮掩的话来,虽然端木欣尽量不动声色,眉目间却不由流露出些许为难之色。
  端木瑢予从来都不舍得逼他,纵然心中隐隐不快,也只能压下,轻轻一叹:「对我也不能说吗?」
  面对端木瑢予的质问,端木欣却只能沉默。怎麽说呢?说他自甘下贱,引诱了师父?说秦隼知道了真相,与他割席断交?这样的丑事,他如何说得出口……
              
        
  最後,仍是端木瑢予让了步。但两人原本暧昧亲腻的氛围却渐渐生冷,离开客栈後师徒二人一路上说的话少之又少,纵然返回自家宅邸日日同处在一个屋檐下,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也未见缓和。
  倒是端木瑢予看见端木欣与南怀瑛在一块儿的时候益发得多了。
  一个俊美少年,一个窈窕淑女,纵然远远看著,亦是赏心悦目。
  但端木瑢予每每见著,却总感胸口发闷,两人站在一起固然美如一幅画,但不知怎地,他却觉得有些刺眼。
  也许欣儿终究还是喜欢女子甚於男子──
  遥望著两人相对私语的模样,端木瑢予笑容渐淡。
  然而想起病中的少年紧紧捉著他不让他走的模样,说要自己爱他如夫妻之情,难道只是一场幻梦?
  还是与同龄的女子相处,才明白女子之好,对身为师父的自己只是一时迷恋?
  只要一想到欣儿会喜欢上南姑娘,会将女子娇柔的身躯搂入怀……端木瑢予眉头越皱越紧,按在廊柱上的手也不自觉使上了力,待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控,一层薄灰自移开的手上抖落,廊柱上也留下了淡淡的印痕。
  苦笑了下,端木瑢予摇了摇头。这样不是很好吗?欣儿的出身……让他受了许多男子欺辱,能够与女子在一起,得娇妻美眷,对他才是最好的吧!
  但端木瑢予自顾自地想著,却不知自己是误会。
  南怀瑛确实常常私下找端木欣,可笑容含讽,言语藏针,完全不是端木瑢予看到的那回事。可先前师徒两人私下独处,端木欣又不愿言及所谈何事,端木瑢予不免想岔了,以为是小儿女私下幽会,互生好感。
  而另一厢,端木欣也是有口难言,南怀瑛的处处刁难固然令人烦闷,但师父的疏远更让他心中酸涩,在家闷了几日,实在受不住的端木欣找了藉口出门,不料端木瑢予却也跟来,让端木欣有些忐忑。
  然而却是他多虑了,端木瑢予只是想缓和两人近日相处的尴尬,因此矛盾之处只字不提,只是话些家常,陪端木欣出来散散心,瞧瞧街上热闹,并无他意。
  路过一家点心作坊,端木瑢予闻到酥饼清甜诱人的香气,忽然想起端木欣最喜爱百味斋的核桃酥。以前自已总是拿这哄他,总说等他病好了就买一盒让他吃个尽兴,虽然知道欣儿一向懂事,他还是忍不住心疼他,把他当孩子看待。
  「欣儿,你先上茶馆坐坐,为师稍後就来。」
  端木欣虽然不解端木瑢予要做什麽,却也未多问,进了右手边的茶馆,上了二楼,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随意要了些茶水。
  啜了口茶,抬眼,邻桌的一名华服公子轻摇摺扇,饶富兴味地望著自己,似乎在赏玩什麽极为有趣的事物一般,却奇异地让端木欣生不出反感,甚至隐隐感到几分熟悉。
  那张笑脸,自己日日对镜都能看见。
  他是谁?
                
        
  怀揣著用油纸包好的核桃酥,香酥的气味淡淡地从中溢出,端木瑢予快步往茶馆走,想像著欣儿高兴的模样,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微笑。
  不过片刻,茶馆已耸立在前。他看见他的欣儿正站在门口处面向他,那一瞬间,他以为欣儿是在里头坐不住而出来等他,但紧接著他却发现欣儿目光所指的是另一名陌生男子,神情微妙而复杂。
  那样的神情……他从未见欣儿在外人面前露出那样的神情……
  隐隐的期待渐渐淡去,端木瑢予脸上的笑容也悄悄敛起,因为太过惊讶而放缓的脚步,终於停顿不前。
                
        
  端木欣不知道师父是怎麽了,出门时还好好的,回去的路上却失了笑容,看著自己的目光温柔而抑郁,就好像自己做错了什麽一样,只是他正为另一件事烦心,一时无心探究。
  两人前脚入了家门,黯淡的天幕就降下了雨。
  端木瑢予回房,才发现自己特意买来的核桃酥还没给欣儿尝过。
  只是一想起白天在外,欣儿毫不抗拒地任由陌生男子的手抚上他的脸,端木瑢予就心烦意乱,捏著油纸包的手不自觉带上了劲,将里头的酥饼碾碎成末,碎裂的声响让他猛然回过神,望著手里塌扁的油纸包苦笑。
  看到欣儿的目光停驻在他人身上,他就觉得烦躁不安,看著欣儿被别人碰触,他就想打折了那人的手,看著欣儿跟南姑娘在一块,他就想把欣儿拉走……这麽多又紊乱的情绪,端木瑢予从未经历过,连他自己也搞不清自己在想些什麽了,一切都显得杂乱失序。
  因此当在欣儿门外,听见少女正用言语污辱他的爱徒,想让欣儿离开他身边时,端木瑢予只觉一股怒气涌起,不假思索地便推门进去。
  「走?谁要走?走到哪里去?」
  「师父……」他怎麽来了?端木欣心里有些著慌,却仍勉力镇定下来,垂在身侧的手却不自觉攥紧成拳。
  一身月色长袍的温雅男子向两人看来,端木欣回避了他视线,南怀瑛则眼神闪烁。
  原来帮两人看门的秦隼一脸无奈地倚在门边。可不是他不尽责,实在是端木前辈出手太快;反正拦也是拦不住,可怨不得他。
  原本是想让师妹跟端木好好把话谈开,结果……私心里,秦隼倒觉得端木瑢予来了未尝不好,他还是希望端木欣能回头。
  而屋里原来僵硬的气氛,在端木瑢予闯进屋後更形诡谲。
  突然被打断了谈话,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人,连一向灵敏的端木欣都有些无措,更不用提愣在当场的少女。
  「欣儿,南姑娘,你们两个刚刚在聊些什麽呢?」对於渐渐险恶起来的气氛,端木瑢予似浑然不觉,仍一脸笑容地道:「是南姑娘要走了吗?也是,虽有秦贤侄陪伴,姑娘家在外仍有许多不便,离家月馀,令尊令堂也该担心记挂了吧!」
  南怀瑛闻言俏脸一白。端木师叔他……他竟是在对她下逐客令!
  再委婉的辞令,也掩盖不了对少女而言残酷的事实。
  秦隼见情形有些不妙,接道:「师妹,端木前辈说得有理,我们出来这麽久,也该回去了。」
  若在往时,端木欣也该说个几句圆圆场面,可此时此际,他却选择了沉默。
  南怀瑛娇躯微颤,似是伤心到极处,蓦地她转头看向端木欣,目光死死定在神色平静的少年身上半晌,又望向她心之所系却於她无情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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