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白头吟

第26章


直到这时候,苏晋尧才有机会看清楚苏晋城。年轻皇帝英挺的眉毛下,眼眶竟然有些发红。苏晋尧喉头酸涩,突然说不出话。
  
  这些年,往事一遍又一遍在脑海中循环回放,除了对苏晋城的思念以及确定了他要苏晋城这个人之外,苏晋尧不是不怨恨他的,就是现在苏晋尧也依旧在怨恨着。他眼前这个人不单单是他爱的人,更是害死了御亲王妃的人。
  苏晋尧从来不认为自己心胸开阔,他觉得,没有什么是比使那些不让他痛快的人痛苦更让他心情舒畅的事儿了。人生再长能有多少年?但人生再短也总还有很多年。
  
  上辈子苏晋尧可以说是寿终正寝,一辈子孤孤单单,无父无母,无妻无儿,虽然年轻时候他很享受那种激情澎湃的风云际会,但是他毕竟还是孤单的。这一世他虽然得到了亲情爱情,但是苏晋尧却明明白白地记得,御亲王妃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对他无所保留地奉献的人,也是唯一一个。
  或许,之后的苏晋城能够做到,或许做不到,苏晋尧不在意这个,毕竟,那个最特殊的第一个人已经有了。
  再往后再无其他,他要的只是苏晋城这个人这颗心而已。
  
  “皇兄。”
  “啊。”苏晋城依旧有些回不过神,然后他突然发现这样的回答或许太过敷衍,马上打起了精神,对苏晋尧笑道:“什么事?”
  苏晋尧拉过苏晋城手轻吻了一下他的手背,他看着苏晋城道:“以后没人的时候,我叫你晋城,行不行?”
  苏晋城一惊,下意识地看入苏晋尧眼睛内。那双眼睛内满是波澜壮阔的情感,苏晋城直觉不对劲儿,但当他接着仔细看下去时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澄澈。
  “行不行?”苏晋尧笑,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苏晋城的失态。
  苏晋城看着他,半晌才道:“好。”
  
  苏晋城觉得现在与他坐在一起互诉温情的苏晋尧不太真实,他看不到苏晋尧的内心,想不明白苏晋尧的想法,更不理解苏晋尧的做法。从塞东回来后,苏晋尧的变化是如此之大,苏晋城觉得他好像从来就没有看明白过这个人。
  他爱的人,爱了这么些年的一个人。
  从少年情热到如今沉淀出厚重的余味,怀疑也好,伤痛也好,关心也好,失望也好,苏晋城从来没有在苏晋尧之外的任何人身上放过比这再多的感情了。
  
  快到午时,苏晋尧温言拒绝了苏晋城的留饭,又嘱咐他自己好好注意自己的身体不必送了后,就准备出去。
  “晋尧……”
  走到门口的苏晋尧转回身,以眼光询问苏晋城是否还有什么事。
  苏晋城已经站起身,却在苏晋尧转身的同时又缓缓坐回了椅子上,笑道:“没什么,只是想问一下,你昨天没走吧?”不然今天早上不可能这么早。
  苏晋尧闻言笑了:“嗯,没走,不过你倒是不用担心,昨天晚上我回了瑜荃殿,今天卯时才又过来的。”
  
  小时候苏晋城的母后还未亡故时,苏晋城的身份生活要比一般的皇子尊贵,除了巴结奉承妒恨,他身边的真心人很少,到他母后过世,苏晋城的生存就艰难了一些。才半大的少年孩童在权术倾轧的皇宫里生存,即使有那些忠心老仆护着,也是无比艰难的。更何况,父皇并不喜欢他。
  自小到大,从亲情到爱情,苏晋尧对他的意义太过不同,以至于在那七年中他一想到苏晋尧会离开他便会痛的难以控制,所以如今再次得到,就本能地变得小心。连苏晋城自己都没发觉,他在对待苏晋尧时这种潜藏在内心深处的小心翼翼。
  苏晋尧是他所有感情的承载方,一旦不在,他也会消亡。
  
  苏至炯这几天很不顺利,本来即使是一个不怎么受宠的皇子,千辛万苦地从边疆苦寒之地历练回来,也一定会得到一点儿重视吧?何况他这个本来就受宠的?
  可是,怎么他就这么倒霉,不仅被父皇一句“既然回来了,就先去歇着,朝上的事儿先不忙”给收回了原有的权利不说,竟然还见天的看到苏至贤有事没事儿在他眼前转悠。
  
  “哟,这不五弟吗?怎么这会子在这儿转呢?”苏至贤领着太监,一脸笑容地走了过来:“父皇不都说了吗,让五弟多歇歇,怎么还去御书房?”停下话,苏至贤一脸的不赞同。
  “臣弟见过太子殿下。”苏至炯垂下眼睛。
  苏至贤依旧是一脸笑意,好不得意,对着行礼苏至炯点了点头示意他起身:“五弟还是快起,都是兄弟不必这么多礼。
  低着头,苏至炯眯起眼睛:“君臣之礼不可废。”
  
  就在苏至炯已经忍耐到极限,苏至贤还在拉着他啰嗦之时,拐角处突然一阵脚步声,两人同时看去,只见一身亲王正服的苏晋尧正领着几个人往他们这边走。苏至贤这才记起,他们所站这地儿,是通往宫外的必经之地。
  这时,正交代莫非事情的苏晋尧也看到了他们,眉毛略微挑了一下。说话间苏晋尧已经到了两人面前,停下脚步,苏晋尧站着对苏至贤行礼道:“太子殿下安。”
  苏至贤连忙侧身让过,托手道:“奕亲王快起,侄儿受不起。”
  苏至炯瞟了苏至贤一眼,眼底的嘲讽之色一闪而过,却是对苏晋尧拱手道:“皇叔。”
  “至炯也在。”苏晋尧点头回礼,然后他看了看两人笑道:“你们兄弟怎么在这地方说上话了?”
  “本宫和五弟是要去御书房,只不过走到这儿正好碰上就多说了两句。”苏至贤眯起眼睛笑得和善,随口问道:“看皇叔来的方向,也是打御书房出来?”
  对于他改变称呼,苏晋尧权当没听见,只是不失礼地点头道:“太子殿下这是去看皇上?这时候皇上还未传膳,太子殿下还是快点。”
  苏至贤呼吸一窒,随即浑不在意般拱了拱手,道:“多谢皇叔提醒,本宫先行离开了。”
  
  苏至贤这边离开,苏至炯就松了口气,转身谢了苏晋尧。却见苏晋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却并不说话。
  由于那两年的军中生活,苏至炯和苏晋尧关系虽不能说有多么深,却也不浅,再加上苏至炯真正将他当成了叔叔,苏晋尧对他也不错,所以见苏晋尧这个表情,苏至炯倒不怕,只是歪了头蹭到苏晋尧边上道:“前儿父皇已经应了我出宫开府的请求,就在下个月初一,皇叔要是有空儿,也去坐坐?”
  苏晋尧眉毛一挑:“怎么,咱们五殿下不怕叔叔我连累你?”
  苏至炯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一张脸憋得通红:“我,皇叔,我,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五殿下前几天是什么意思?”
  “那个,那是什么,我不想给皇叔您添麻烦不是,你看这……”
  “好了。”见苏至炯连话都说不通顺,急得直转圈,苏晋尧也不逗他了,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说什么呢,这就急了?”
  苏至炯有些拿不定主意,揉了揉脑袋,试探道:“皇叔?”
  
  站在苏晋尧身后的莫非莫离见状也跟着笑,对苏至炯道:“五殿下这是没想明白?王爷意思是,咱们战场上的交情,即使回了京也没什么非要看人脸色不能来往的。”
  原来,前些日子苏晋尧带着老部下出去打猎,收获颇丰,想起这位喜欢吃鹿肉的侄子,就让人带了两只鹿腿送去给他,却没想到被人给完完整整地还了回来,而那时候又正好是苏晋尧交接权利的敏感时段,就不免被很多人猜测了。
  而今天苏至贤这个与苏晋尧并不亲近的太子,表现得与苏晋尧如此亲密也不免是以为苏晋尧会因为这个恼了苏至炯,转而有可能支持他的原因。
  
  见苏至炯还不明白,莫非往前走了几步,轻声道:“殿下,您觉得,在这西北卫和塞东军里,朝廷的军令执行的怎么样?”
  一时没明白过来莫非说这话与前面那一句什么关系,苏至炯疑惑地看向苏晋尧,却见苏晋尧已经领了莫非莫离离开了,金色的四龙蟒袍在午时的阳光下泛出光芒,映衬得他整个人虚幻了起来。
  心中豁然惊住,苏至炯猛得盯住苏晋尧离开的背影。
  
  即使过了两年,他还依然记得他初到塞东时的景象,那个时候虽然是战争末期,但也会有时不时的局部战役,朝廷的军令更是一刻不停地往边疆上发,就是他,在去那里时也是带了军令的。
  但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那个时候,他亲眼看到,朝廷的军令如果不是从帅府发出,在塞东军中几乎是没有丝毫执行力!
  
  两年来,他这个皇叔对他很不错,而且不止不错,更是好像在时时刻刻教他什么道理一样,再想起莫非莫离在看向他时的眼色,以及一直以来告知他的事情,苏至炯胸腔里的心脏突然狠狠地跳动起来。
  站在原地,苏至炯盯着那扇苏晋尧离开时经过的宫门,拳头握起,放下又再次握起,等他再次回过神时,仿佛进行了一场体能上的拼斗,内衫已经湿了个尽透!
  
 
信任
  1
  
  时间过得很快,仿佛一把细沙,只是片刻便从指缝里流了出去,转眼就过去了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来,苏晋尧的生活过得很是惬意,除了没事儿拉着那些已经卸了官职的老部下们的出城打猎外,就是进宫陪会儿苏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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