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白头吟

第44章


  所以,忙着哄回苏晋城,而收拾东西回京暂时观察朝廷局势以便掌握主动权,避免厦梁走向岔路的苏晋尧,自然就没心思拐到这个有着温婉情调的地方游玩。
  如今,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好不容易有了空闲,而且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会一直空闲下去的苏晋尧,终于开始了江南之行,算是得偿所愿。
  
  说到江南,就不得不提起奢靡富贵的江南官场。
  苏晋尧和苏晋城两人当初离宫的事儿虽然策划精密,但经过苏至贤那么一闹,有心人也能猜出点儿里面的猫腻,再加上苏晋尧实在不是一个喜欢受束缚的人,同时也不想两人难得一起却还要“偷偷摸摸”,也就没特意掩饰行踪,于是就造成了虽然很少人知道,却也不是没人知道他们还活着这个消息的状况。
  
  而前些日子江南官场上更是传出了,苏晋城与苏晋尧将要抵达江南的留言。
  虽然留言中没有指出,苏晋尧和苏晋城落脚具体地点在江南的哪里,但留言确确实实出来了。
  这就让苏晋尧非常感兴趣了,毕竟,经过一年后,他们两个人未死虽然已经算不上什么秘密,但也没有公开到谁不谁都知道的份儿上吧?
  
  想起之前那次因为他要和苏晋城脱身而草草结束的刺杀,苏晋尧心中的趣味再次被高高地提了起来。那次,他以为只是为了争端权位才兴起的事件,现在看来,或许也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简单?
  江南官场,还真是自古以来的喧哗乱世啊。
  
  三千繁华烟水铸就的扬州城此刻正随着脚下的波涛浪涌缓缓逼近。
  苏晋尧站在船头,迎面一阵沁人心脾的凉风,此刻正值初春,江面上寒气未散,江水却依旧仿佛一幅泼墨画卷般渐次展开了妖娆身姿。
  
  肩膀上一沉,苏晋尧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唇角上扬到:“这么些年,我也算是跑了不少地方,却还是第一次到江南。”说着,他侧头看与他并肩而立的苏晋城,接着道:“景色确实不一样。”
  “你去的不是草原就是大漠,山水自然不是一个样。”苏晋城笑道:“当年我未登基时曾经来过江南,那时候就觉得这是个生活的好地方。”
  苏晋尧也跟着笑:“还是你有先见之明,十几年前就已经开始为咱们策划了。”
  苏晋城呼吸一顿,却也没说什么,斜看了身边的男子一眼,将视线放到前方已经隐隐约约出现的扬州城上。
  
  十几年前。
  从相遇到相知,已经过了的这十几年是真的令人难以忘怀。
  苏晋城突然想起他们互相猜疑那段时间里,他甚至怀疑过他们这一生都要被束缚在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了。
  这一生其实很短,无论多么大的风浪他们都已经经历过,前半生的浮华如同过眼云烟,现在想来竟然已是千帆过尽,往日的痛苦挣扎现今看来不过是那般无理取闹。
  
  不知道是不是江面上风大的原因,一眨不眨地盯着越来越近的扬州城的苏晋城眼角酸涩,他伸手穿过苏晋尧的披风握住藏在里面那只温暖有力的手。
  苏晋尧回头看时,苏晋城正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朝着后方飞扬的黑发仿佛墨色晕开。
  
  苏晋尧眼神柔和,仿佛没有看到一般移开了视线,只是眼神越发柔和。
  有些事苏晋尧不想问也不想说,他们两个在一起便是最好结局,前半生经历太多,既然回忆不尽完美,那么他们珍惜现在就好。
  
  想着他还是伸手理了理苏晋城身上与他同一样式的披风,玩笑道:“还是要裹紧实了,不然在扬州这人生地不熟的地儿生了病,可有你受的。”
  话音一落,周围沉寂了片刻,才听到苏晋城低笑着抬起了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还是你裹着吧,前些日子不知道是谁夜里拉着我出仓看月亮,硬生生被江风吹得犯了病,还好意思说人?”话虽是这样说,却还是依着苏晋尧的动作。
  收回手,苏晋尧摸了摸鼻子。
  
  其实不能怪他,只能说那次受的伤实在出乎他的意料,病根儿留的非常彻底,虽然与日常生活无碍,但旧病新伤一起来的后果就是,他现在的身体经不得一点儿凉气。
  对于此,苏晋尧只得苦笑,前世今生加一块儿,大伤小伤没少挨过,就没一次沦落到像现在这样被人笑话的。
  
  ******
  
  隋炀帝开凿大运河,名为京杭,此次苏晋城和苏晋尧一路南下便是走的这里。
  由于扬州正处在京杭运河上,而它自身也是繁华的可以,所以停泊口岸上熙熙攘攘。苏晋尧和苏晋城南下时用的船只是苏晋尧早就准备好的,虽然里面舒适无比,外表却也仅仅是朴实大方,所以他们这艘不大不小的船到来,并未引起什么注意。
  
  弃舟登岸,苏晋尧只是一眼便喜欢上了扬州城。即使现在展现在他眼前的扬州城还太过混乱,混乱简直与他一直以来所坚持的制度不想符合,他还是觉得这里很好。
  阳光明媚,微风拂面,苏晋尧想,其实这么过一辈子也不错。
  
  登上早已让人准备好的马车,马车门普一关上,苏晋尧便软了身子,窝进宽大车厢中摆放的软榻内,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
  苏晋城好笑地看了看他,拿着一旁的茶壶倒了一杯水递到苏晋尧面前,轻声道:“你是爱茶的,船上待了那么长时间,腻了吧?先喝口下面的水缓缓。”
  苏晋尧闭着眼睛笑,最终还是睁开了那双锐利依旧却含着疲惫的眼睛,伸手接过茶碗,喝了一口才道:“你这话说得不对,我是爱茶,但也不是像你说的那样连清水都馋吧?”
  
  苏晋城笑了笑不说话。
  苏晋尧也再次闭上眼睛,折腾了这么长时间,虽说走水路要比陆路稳当上很多,但他还是觉得累,身体上的疲累。有时候苏晋尧会怀疑,他将苏晋城带出来到底对不对?毕竟,他的身体也就这样了,不好不坏,总之就是那么拖着。
  如今他才而立,苏晋城也正值壮年,只是那几年的生活太过紧张,将他的好底子毁得差不多了。
  
  闭着眼睛,苏晋尧伸手握住苏晋城的手。
  苏晋城一顿,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已经过了太多年,有些是有些人也不过只是感慨,也只能感慨了,现在要他们彼此放开,是不可能的事情,苏晋尧想,即使他现在明白了明天既是大限,他恐怕也会拖着苏晋城拖到他离开人世。
  
  扬州城内早已经安排好,苏晋尧和苏晋城的住所就在城东的一座庄园内,庄园不大不小,完全按照苏晋尧画的图纸建设,庄园主刘员外是一个面目慈善的老人,在明面儿上的身份是与官府高层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生意人。
  而刘员外也没有辜负他那一张好面相,顶着慈善面目在扬州城混的不好不坏,让所有人都知道了他根基深厚,却又让所有人都明白他“只不过”是一个想要扎根扬州的生意人,一晃几年过去,就是江南官场传着苏晋尧和苏晋城会驾临的空当里,也没人怀疑到他身上过。
  高调中的低调,被这位刘员外练的炉火纯青。
  
  这一日,天刚大亮,刘员外就带着家眷老小守在宅院二门外恭候,没办法他也想出去见见被自家公主捧在手心里的主子爷,但是,庄园外毕竟人多口杂,再加上主子爷也已经传了话不让出门迎接,他也只能在这里恭候着了。
  
  就在江南官场为着那个不知哪儿听来的留言而紧张兮兮之时,一辆外表再普通不过的马车缓缓行在扬州城的青石板街道上,这时空气还带着一丝凉意,勤劳的商贩却已经摆好了摊位,开始了一天的营生。
  穿过繁华的街道,马车拐入一条小道,打招呼的声音瞬间多了起来。
  
  “哟,张小哥好啊,这么早是出去办事啦?”
  “是啊是啊,我们员外家的远房侄子正好路过扬州,员外让两位爷停两日呢。”
  “啊,我说今儿天气咋这么好呢?原来是员外家亲戚来了啊。”
  “孙大婶可真会说话。”
  
  听着外面的话,苏晋城挑了挑眉毛,笑道:“你的这些个属下倒是不错,脑子都挺好使。”
  苏晋尧道:“这是刘顾寻的人,当初我让他来这里时,可是除了钱财什么都没给他。”
  苏晋城看向他:“为了这一天?”
  “是啊,为了这一天。”
  为了不让人们怀疑,不仅扬州,也不仅仅是厦梁,连辽国藩国在内的千里草原上,他都做了策划,为了应付各种突发情况。
  
  过了一会儿,说话声渐渐没了,马车拐入一个比刚才宽敞却更加安静的巷子,然后在一个宅院前停了下来,宽大的黑漆大门在马车停止的后一刻,缓缓打开。
  还没等赶车的那位张福说话,苏晋尧首先开了门,弯腰跳下车。
  “晋尧。”苏晋城下车站在他旁边。
  “嗯。”苏晋尧侧过头,眼角眉梢一片暖暖的笑意:“以后,我们就住这里了。”
  苏晋城点头,视线落在黑漆大门内的青石小道上,应道:“我们就住这里了。”
  
  张福低着头站在两人身后,虽然他不知道两人什么身份,但是想着之前员外交代给他的话,再看看那一身逼人的贵气,张福便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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