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之权舆

第31章


一个峨嵋派小小俗家弟子,如何会这般称呼曾经掀起江湖上千层激浪的锦毛鼠白玉堂。
  他于是转头看丁月华,见对方并未有丝毫怀疑,这才放下心来。暗叹果然是年前被那一猫一鼠的敏锐折腾出了毛病,凡事都较自己以前多了一层心眼。
  月华听他这么一说,更觉有理。画影纵不若湛卢神锐,毕竟也是一把宝刃,即使在火中不能保持形态不变,如何也会留下残片断骸。
  于是两人就抱着各自的希望自墓碑向外一层层的找了起来。
  然而,令他们绝望的是,他们竟然在一个山洞中找到了两截扭曲得已然不成样子的铁片。铁片下方更掩盖了两块存留完好的玉石。
  庞刈将其中一枚拣拾起来,以衣袖擦去了上面的烟尘,却是一枚上好的老坑翡翠,玻璃地的底色上如斯如缕却又延绵不绝的翠绿色交缠其中,即使在这光线甚暗的山洞中,也能见其剔透玲珑,真真一个水灵欲滴,雕刻更是精致,倚色而工,一棵青翠苍松,独凌万仞悬崖山壁之巅,一双巨雕盘旋壁侧,栩栩如生。
  单看此物价值,便知是白玉堂之物。所谓物似主人,看这质地之翠,雕刻之美,松壑之遒逸,苍雕之不群,便叫人无法不联想到那白玉堂举手投足间的冰冷和气势。
  他只顾着赌物思人,不想此刻丁月华却“啊”的一声惊呼,随后只听“啪”的一响,那另一块玉石竟是从她手中滑落到一旁的一块大石上,霎时摔成了几半。
  不用问就知,这块蓝田玉定是那原先系在湛卢之上的配饰了。
  配物虽然都不大,但是,如今事物俱在,唯一的那一线希望,瞬间也变做了绝望。
  于是,这积蓄了数日的泪终于在这无可否认的事实面前溃堤而出。丁月华直至此刻,才真的明白,自己原来竟然是如此喜欢那个自己只见过聊聊两面的男子。
  他的高华气度,澧兰风节,原来早已如此深刻的吸引了她的爱慕和倾心。所以她一直不信,以展昭那般的能为,竟会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去,可是,如今面对着这玉,这已然毁得不成形的剑她却不得不信。
  庞刈此刻也已再无法说出任何疑点来怀疑白玉堂已死的事实。
  而他唯一知道的却是,如果这是展白公孙三人设下的金蝉脱壳之计,他们也绝不会忽略这剑的残骸和剑上的配饰。
  于是,他默默的在洞中再次寻找起来——只有一件东西,是他们不可能事前预料到的,那就是席飞的那颗铁蒺藜。
  这当然不能告诉丁月华,只是她正在悲痛之中,定不可能发现他行为的不妥,就算发现了,他也可以借口说想看看三人是否尚有遗物留存。
  庞刈当然没有即刻在洞中找到这枚铁蒺藜。
  可是他却在同丁月华下山的时候,在一片焦石中,先后见到了两团废铁。
  “龙兄,你怎么了?”
  丁月华虽心不在焉,却还是感到身边人打了个趔趄,便站定了身。
  “啊。”庞刈也停了下来,这才回过神勉强笑道,“无事,只是有些累了。”
  月华想对方可能也是心中悲伤,便也没有深究,苦笑道:“刚才,叫龙兄看笑话了。”
  “不打紧。他说着,却走到石堆中,将两块铁团先后拾起。其中一枚还勉强能看出铁蒺藜的形状,另一个却只糊成了一团废铁。”
  “这是什么?”
  “铁蒺藜。唉,别碰,小心有毒。”
  “啊?”
  “这铁蒺藜,如果我猜得没错,应该是这三清山齑风观俗家大弟子席飞的成名暗器。”
  “你是说?”
  庞刈点了点头。“我们先下山,然后请人验看一下再做定论不迟。”
  “那我们找尚知州。有他在会方便些。”
  “嗯。”
  这边说着,到得山下,四周已然炊烟袅袅,暮色黄昏之时了。
  庞刈借口不愿见官府中人,同丁月华说定了次日见面的客栈,便避开了尚文龙独自走了。只有曾经属于白玉堂的那枚玉,始终握在他的手中不曾松开。
  “你不会这么不中用吧。”淡淡的扬起唇角。
  无论多少铁证摆在眼前,他依然不会相信白玉堂已死会是个的事实。这一点不需要证明,甚至不需要感觉,而是一种坚信。
  就如同展昭那日同白玉堂说过的:“庞刈此人,若为敌,绝不善与。因为他有一种少见的识人之能和自知之明。”
  因为庞刈坚信自己不会死在那场大火中,所以他更坚信那三人不会就此死去。证据都可以伪造,或许他想到的,他们更早的都已经想到了,所以,再多的证明,不过是一种周全而已。
  七
  寻月楼是南昌州府最出名的妓院,有着非一般秦楼楚馆的幽柔烛光和浅唱低吟。
  寻月寻月,寻的是那月色下的缠绵悱恻,柔肠百转,是那嫦娥奔月的你追我逐,情真意切。可是却偏偏在这烟花柳巷,偏偏是个注定朝云暮雨之地。
  只是这厢不但有洪州全州的花魁媛凤娇,还有四位出了名的风月场的冷美人——雪梅,尤兰,云竹,殢菊。按照青楼不知何时形成的定例,这雪肌梅骨的五位姑娘,毫无意外的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歌妓。只是,外乡来客定会奇怪,这小小一个南昌州府如何竟能出得这般五个绝色女子,在此争艳斗炽,取悦于人。又如何有这许多有钱公子,能将金银大把大把的耗在这听曲观舞之上。
  于是,遵循着另一约定俗成之律,这般不合常理的存在便也更加造就了寻月楼的客似云来。
  然后,按照相得益彰的规矩,寻月楼的生意便越做越大,而这一晚也就迎来了自开张以来,身份最为高贵的一位公子——太师府二公子,庞刈。
  这也是庞刈来南昌的第三晚。
  自他别过丁月华之后,因着太累,故而虽明明是约好了对方次日在清风客栈见面的,却偏偏睡过了头。这原也难怪他,他本贵为当朝贵妃兄长,太师次子,养尊处优的,被人从襄樊十万火急的差来了洪州,五日五夜没好好睡上一觉,好容易找了家客栈舒舒服服的躺下了,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本也是平常。错只错在他偏偏约了丁月华午膳,于是一觉睡得错过了时间,等赶去客栈的时候,小二说那姑娘已然走了,他便只得无奈的前去衙门给这丁大小姐赔礼道歉。因着不想让尚文龙见着,知道他庞二公子到了,故而还得捱到晚上才悄悄潜入。进门就被丁月华抱怨了一通不守信用云云,庞刈只得实话实说,丁月华气得好笑,良久才算做罢。好在如此折腾也并非全无好处,反是令丁月华对庞刈全然去了防备之心,才使得这二人当晚便相谈甚欢,更令庞刈听说了一家叫做“太白楼”的客栈,是白玉堂一开始投宿之地,也是丁月华后来染了风寒后寄宿的酒家。
  “封师爷说,从这两枚铁蒺藜上没有验出任何毒。我看也是,这蒺藜在火中被烧得已然熔了大半,纵然原本真的有毒,现在也验不出来的。”丁月华说着将两枚铁蒺藜残骸拿了出来。
  庞刈却知那“蝎子红”之毒,即使是在钢炉炭火之下,也不可能不留下半点痕迹。而尚文龙更加不可能不知道那铁蒺藜上淬了这种罕见的毒药。所以若非对方刻意隐瞒,便是那铁蒺藜非是原物。
  第二种可能性很低,因此庞刈便觉着应是尚文龙希望此事就此作罢,因此没有告诉丁月华真相。
  他不好揭穿,便暂时将这线索又放了放。因着知道对方对自己戒心已去了大半,便藉由聊天问了一些别的事情。比如说白玉堂有没有提及案情,他们这一路上是否被人跟踪,来到南昌之后住在哪家客栈等等。
  这一问之下,便也就多知道了那个叫做太白楼的客栈。他深感那客栈的来历大有文章,便再次约对方明日前往那太白楼看看白玉堂可曾留下什么事物线索。
  丁月华欣然同意:“看龙兄年纪也不大,未想竟是如此阅历丰富心细如发之人,我如何却没想到此节。只是那客栈离此地不近,一来一回,骑马只怕也得两个时辰。”
  “丁姑娘过奖了。古人说集思广益,小生只是碰巧想到了姑娘没有想到的东西罢了。那太白楼远一些倒是无妨,我们明日辰时动身,到了那边略作休憩,用罢午膳再做打听也是无妨。”
  “嗯。”丁月华听对方安排得得当,连寻找客栈的时间以及用膳,休息等时刻都已安排周到,不禁慨然:“展昭生前能结交你这般的朋友,也真是不枉了。”
  “丁姑娘取笑在下了。小生只是受恩于南侠,不敢高攀作展大侠的友人。想来展大侠交友遍天下,只是如今大家都还没得到消息,不然哪里轮到区区不才在此献丑。”
  二人又谈一阵,庞刈方说生怕明日再睡过了挨骂,这才罢了言谈,各自准备明日行装。
  只是庞刈虽然多备了一个时辰用以寻找客栈,事实却证明他依然低估了太白楼的隐秘程度。次日里,他同丁月华找了足足四个时辰,竟楞没能找到这家叫做太白楼的酒店。庞刈倒也没有太大失望,本来他预计白玉堂此次为了躲避跟踪,救出展昭和公孙策,定然事事谨慎,他投宿的客栈自然没有那么简单。只是丁月华这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她当然不好说自己第一次是晚上跟踪白玉堂而来,第二次是病倒了被不知谁送了下来,所以其实压根不知道这客栈究竟在什么地方。而那个她认为八九不离十的胡同,在饶了三个时辰不得正法之后,被她最终认为是一个彻底错误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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