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之权舆

第33章


  “你们慢聊,我出去看看另外两位姐姐的病情。”——真是的,为了藏这两人,竟然还要将凤姐和梅姐都折腾病了,也不知这些个行走江湖的到底是如何侠义去的。
  心中一边感叹,一边推门走了。
  剩下白玉堂在屋中嘟哝了一句,如何现在的女孩子都脾气这般不好,原来三从四德,女书云云有时候还是要得的。
  展昭看天色不早,便弹手熄了烛火喊睡。
  然后看见白玉堂一人独自占了大半张床无奈的笑笑,跑去一边打坐歇息,再看对方往里头乖乖挪了挪这才睡了过去。
  由着他们未拉帘帐,另一间屋中的公孙策正好窥见了这两人同榻的一幕。
  白玉堂月色下的脸很美,那种霸气、睥睨、清冷融合在一起的美。
  展昭月下的脸很俊,那种温润、正气、孤单融合在一起的英挺。
  所以,当两种孤高交合于一处之时,应运而生的便是一种和谐,一种两人不曾意识却真实存在的和谐,任谁看了都不得不承认的天衣无缝。这种天衣无缝,在无形中给了他一种没来由的信心,仿佛无论前路多少坎坷,只要他们在一起,就定能克服。
  朝廷的也罢,江湖的也罢,世俗的也罢,他们定能一同战胜。
  只是,前朝李贺曾有诗云“ 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天意,素来便是弄人而无情的,不知这二人能一起走到何时何境,又会因何止步。
  第八章
  这一天,虽是展昭熄灯喊睡,喊睡的人却是偏偏睡不着的。
  丁月华是他的订了婚媒的女子。江湖人,言出必践,诺下必守,这信义二字看得是最重不过的了,虽说尚未成婚,却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何况,这事情早已经闹得江湖皆知了,若是他展昭此时悔婚,又将这月华置于何地。
  这问题从他发现自己同白玉堂的感情之后,就开始扰着他。他从不曾设想过,男子之间,竟然真的会有别于兄弟的情谊。那种非他不可,非他不愿的感觉,他才知道,那感情,原来叫爱,才知道,原来爱是如此的不由人。当他触上他手的那一刹那,直窜心中的那股子驿动。
  虽然他不知,这兄弟之情如何变成了爱恋之意,可是他对他的独一无二却是骗得了自己,骗不了心的。
  历来人说,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历来,男子总是将这兄弟看得重过妻室。展昭虽然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也从不曾看轻女子,但也是始终不曾将这儿女之情看在眼中。
  妻子是自己将来需要照顾、善待之人,因为他们会组成一个家,一个将来自己纵马归来,可以暂时卸下担子的偷恬放松之所,可以不用照顾待人规矩,偶尔随着自己的性子开怀而笑,沉眉而怒的对象。
  这样认为了很多年,到自己成了南侠,成了护卫,周围的人都是恭敬仰慕,却生疏得很。连个订婚都是被丁兆惠强拉生骗了成的。
  于是,就连那一点奢望也没了。成婚,原来也不过是个形式。一个不认识的女子,然后自己还是一个人,喜怒不行于色,一切都不过是过眼烟华。
  只是他终究放不下这个家国天下。所谓入则独善其身,出则兼善天下,独善其身何等容易,兼善天下何等不易。可他偏要舍易求难,自己同自己较劲。可他毕竟是看不过这世上如此多冤屈之人走投无处,看不得这大好河山遭人铁蹄。
  而他选择留在开封府,更是因为开封府有一个包拯,还有一个公孙策。因为这两个人懂他。否则,他定仍那行走江湖的南侠,虽然那般的行侠仗义,终究不如身在开封日日有案可办来得对那些百姓更加有益。
  只是,纵然有那两人,他依然觉得心中的某一片地方是空的。
  都说江湖生活,无拘无束,快意恩仇,偏生他太早的懂得了法理大义,便成了一道枷锁,凡事总有个该当,凡事总有个对错好坏。极恶之人,也当生擒定罪,方能取命,极奸之辈,也当有理有据了,才能绳之以法。纵然是在江湖上的那些时候,他也不曾更多逾越。
  因为师父说,红尘三千,各人皆有自己的业火,本与他人无干。因果轮回,万事皆当随缘。
  师父说,身苦非真苦,心苦才是那前世的业障。
  小时候听着,有一次便问师父,既然如此为何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而那一次,也是他第一次看到大师父变了那双柔和的眼,目光中,有他不熟悉的精厉。
  后来,又有一次。他问师父,为何劫富济贫的便是侠客。
  贫富有命,为何要去强求。
  那一次,他听见大师父深深的叹了口气。
  于是,慢慢的,他便听得多,问得少了。什么事都会放在心中。渐渐成了习惯。
  直到大师父圆寂的那日,他也不曾明白,那一眼,那一叹,恰恰是对于展昭的另眼相看,蔚然兴叹。
  所以,他一直以为,自己的一生就会在这种平淡孤单中渡过。直到他遇上了那个飞扬跳脱的少年。
  他做他想做而无法放任自己去做的事情,他说自己想说而无法说出口的话。他笑得肆意,怒得狠戾,从不在意旁人眼光。
  他那时就知,他于他,是同任何人都不同的。他们就像是阴阳的两极,都走了极端,却偏偏又有着一摸一样的内里。他被他吸引,而对方也无能例外。
  却不料,这情谊竟成了这悖彝逆伦的爱恋,而这爱恋,竟比他原先认为的深刻了太多。
  哪怕失了信义又如何。哪怕失了信义,又奈何。第云理之所必无,安知情之所必有……(|||别和我说汤显祖是明朝的orz)
  展昭本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看着帐顶,想到此处,又不禁转头看边上人。
  不料对方此时一双凤眼正半睁半闭地乜着他。
  “猫儿想什么呢,想那么出神?莫不是在想媳妇儿?”
  “我若说是呢?”
  “哼。”凤目一转,不屑的哼了一声,五爷有那么没心思么,任这猫儿请将不如激将,“五爷才无那心思挨你气。你呀,自个儿替自个儿好好打算打算吧。所谓猫失前蹄,也是会摔下树的。”
  这叫个什么比喻。
  “你若不上心,缘何却不睡觉。”
  “我在想小云啊。云儿年纪也不小了,该是成家的年龄了,也不能老在这风月场混着。你看,丁老二如何?”
  “伤还没好却来想这等不着边际事情。”展昭话才出口,才发现白玉堂分明在戏弄自己,顺带报复。
  “其实你成了婚,你我同过去也没多少区别。一样一同进退,一同喝酒,一同赏月,一同论剑。你又没念过女书,不会那么死板吧。”
  这脚踩两条船的事情,白玉堂说起来,竟然好似啃大白菜般平常。
  只是,又有什么不同。白玉堂是在说,他同展昭,是生死契阔,也分不开的,何况是一场婚事。
  “那你将月华又置于何处。”
  白玉堂听出展昭似乎是有些生气。
  于是那好看而凛冽的剑眉挑了挑:“没有我,你便会爱她么?”
  这话,问得刻薄,也尖锐。问得展昭无言以对。
  没有白玉堂,或许是告诉自己爱了,其实,至多不过一生不知情为何物。
  “玉堂。你知我刚才在想什么?”
  “悔婚。”
  “你若是我,会做什么决定。”
  展昭的眼仍是看着帐顶。
  他在等白玉堂的答案。在等,也似乎根本不用等。
  “你是在害怕自己只是一时兴起,还是在害怕我只是一时迷了神智。一同进退,一同喝酒,一同赏月,一同论剑。玉堂,兄弟之情同这爱恋之情,却不同在何处?”
  这一问,又是良久的等待。
  “因着这一生,人只有一命。所以只能随一人去死,随一人去生。”手足有四,而命只有一条。
  “所以,你又何苦。”
  “那你又将月华置于何处。”
  “少时,师父曾说,‘欲除烦恼须无我,各有因缘莫羡人’。有些事,便由不得我们去想了。”
  “……猫儿,你竟然……”
  “也有自私的时候。玉堂是想如此说么?”
  白玉堂又冷冷的哼了一声:“算了。以己度人。我劝你何用。”
  “我只是不曾想,玉堂竟然会劝我。”
  白玉堂于是忽然坐了起来,直愣愣的盯着展昭。盯了良久,却突然抓过了他的领子,整个人都压到了对方身上:“你当真不在乎?”
  不在乎你的侠义之名,不在乎你的忠孝之道,不在乎那么久以来,建立起来在旁人眼中的一切。
  本来若只是他二人之事,倒不至于真的人尽皆知,可是若是推了这场婚事,那便无论如何瞒不过江湖人的悠悠众口了。
  抬眼却见展昭的眼深幽得那般宁静:“玉堂。你若觉着我该当在乎,又缘何出现到我眼前?”缘何用你那鲜衣怒马,钟鸣鼎食来打乱我二十多年的平静。
  心湖乱了,便再不是原先的展昭了。旁人不知,但你不是早知道了么?
  就如同,换做以前,你便会这般劝我么?
  偏偏我便是见不得你因我委屈自己,偏偏我便是喜欢那个肆意的,展翅高飞的你,我如何舍得让你为了我磨平你那耀目的光芒。
  “真是败给你了。”
  展昭是怎样的一人。其实是同他白玉堂一般不在乎旁人的人。只是这世界上,终究有些人不是“旁人”,那些人他们要去在乎。而对于展昭而言,他的平淡源于他清冷的过去,他的拜官源于他遇上了包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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