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之权舆

第48章


  白玉堂轻轻皱眉,翻身从床上坐起:“猫儿,这事情,你过去不问,何以今日却突而刨根问底?”
  展昭明明感到白玉堂有事相瞒,心底不觉泛起小小气愤,这才发问时重了口气。如今见白玉堂动了薄怒,才意识到那问法实已不妥。他们之间本不会计较言语口吻,却别样的注重那分信任。
  轻轻一叹:“若非公孙先生要问,你不愿说之事,我又怎会同你相难。”
  “你即便相难,我便会说么?”唇角勾起,轻轻落下一个不带温度的笑意。
  展昭气节。
  他当然明白,白玉堂使起性子来,天下谁也别想从那口中得到半点消息:“你现在还有心情使性子。”
  白玉堂垂眼不看展昭,手指在床板上轻轻敲打:“你当信我。”
  “我自信你。”
  “那还问。”
  “玉堂,你知道,今日我跟踪那日到了太师府,又遇到个同是探听之人。那人后来进了八王府。我虽不知他是否真是八王府上之人,却在想要跟入的时候遇上了苏姑娘。
  先生这才问起你的师承。”
  白玉堂沉吟了片刻。
  “影儿的生世的确有些个不同。她儿时曾被人掳去过,据说是四岁多就不见了的。后来直到我拜入师门之后才被官府的人送回来,说是抓了几个人贩子,从他们手里救下来的。中间有约莫四年的光阴,不曾知道她遇过什么事情。”
  “是这样。”
  “嗯,之后我便同她成了玩伴。除了小时候常常不敢一人独睡,不曾见她有何特别。”
  “那也许,的确是巧合。”
  “好了,秘密你都淘干净了。说说吧,你对我的消息如何看?”
  这次轮到展昭沉吟了。
  “头绪很复杂。看起来,很像是庞太师的所为。但是若真是庞太师所谓,他为何要舍易求难,不叫大理寺直接查明,反要动那吐蕃方面的主意。”
  白玉堂揉揉鼻子:“或许是他为了避开嫌疑?”
  “那也并没有避开。”
  “算了,反正我是没想明白,所以啊,你回去问问公孙先生吧。或许他能想明白。”
  “你可有人手派去白家检查手头上官银的数量?能出手,就尽早出手。”
  “你放心,从这案子出来开始,我就叫白家和陷空岛留意了官银的动向——本来是想查这案子的。所以,凡收入官银都会特别记帐。那点数量,还不足够查到我头上来。”
  “那便好。”
  因着两人白日里都累了,故而不再闲言,展昭看白玉堂将各人处人手都已经布置妥帖,已不似白日那般松懈,便没再提及这事,二人互道珍重之后,展昭便抽身回了开封府。
  虽是山雨欲来之兆,此夜却仍是月朗星稀,一派平和气象。
  赵祯在吞弥下榻礼宾院的次日便在御书房与之做了一番长谈。
  白玉堂同卡德双双奉命在外等候,倚着栏杆,四目相对着都没有什么话说。
  白玉堂不用听也能知道吞弥·多吉达杰在里头说了些个什么。
  凤目幽幽看着卡德。唇角轻轻的勾起一个笑容。
  卡德被他看得有些个不自在,又不知该当说什么才好,只得避开那犀利目光,兀自看风景。
  约莫,这一见也见了有个两个多时辰。
  皇上又叫传膳,说是要与使者同进了晚膳,又令礼乐司传歌舞助兴。
  白玉堂看天色已深,多吉达杰已是醉意阑珊,开始有些个口不择言。
  “汉家皇帝,…你这里…到底是好享受……咯……呜呜……美女……我喜欢!”伸出筷子,朝一个舞妓指点。
  赵祯淡笑。神态之间,也有几分恍惚。
  “吞弥卿,你严重了……你——若是喜欢。朕…便把他赐给你……”
  “汉家皇帝…这个可是……你…说的。呜噜呜噜……咯……”
  “吞弥卿,你我两国交善。…这点事情,小,小意思。朕这里之物……你若喜欢。尽管开口……”
  “诶?咕噜~宋家皇大(帝)……我看着你的这个侍卫,也挺好。我……能不能,换一个?”
  “吞弥卿,你,看中了哪个?”
  白玉堂知道不能再叫吞弥说将下去了。倾身上前,扶了吞弥。
  “皇上,吞弥大人醉了。不如为臣扶他先行回驿馆安歇,明日再来同皇上续此佳兴。”
  赵祯也是醉眼朦胧的幽幽扭了扭脖子。
  “白护卫,你说什么呢?不是怕自己饭碗被我这吕护卫抢了吧——哈哈哈哈。”
  白玉堂一低头:“皇上,您莫要开为臣的玩笑。”
  “诶呀白护卫,这里都是自己人,随便说说,没碍事的。吞弥卿,你看呢?你要想换,朕立时便准了你。”
  卡德眼见白玉堂剑眉微蹙,漆黑瞳仁隐隐动了寒气,心道,别要主上酒后胡言,等下叫这人起了疑心才好。
  可是吞弥尚不自知的,又端起一杯酒来,送入口中。
  “好酒,好酒。……咯……好酒……好皇儿(上)……呜……”
  卡德一面怕主人酒后失言惊动了白玉堂,一面又怕主人疯言疯语惹恼了赵祯,当下也加入劝慰行列,“大人。您醉了,不如我们先回了吧。”
  “醉?”吞弥双目半睁,轻轻瞟着卡德,“谁说我做(醉)了。啊?……呜噜~谁说我……醉了?”
  标准的酒后诨语。
  再闹一阵,两方这才被一众从人分开拉了下去。
  退席后,赵祯挥退了从人,命贴身小太监小贵备了些个醒酒汤,又叫人相请八贤王赵德芳入宫来见。
  “八王叔,我听那吞弥的意思,似乎是说白护卫暗中使人劫走了官银,又半路杀却吐蕃多名来使,好叫京畿不得消息。”
  赵德芳微微一笑:“那,皇上可是在怀疑白护卫么?”
  赵祯一直知道,自己的这位王叔打自己登基开始,便一直在督导自己能够成为一名合格的皇帝。
  他少年登基,蛰伏十年,最后能大权一揽,少说该当归给这王叔七成的功劳,当下正色道:“白护卫为人率性,不拘小节。虽时而有些个孩子心性,好勇斗狠,行事乖张。但我却觉得他行止之间,有一股子坦荡正气,叫人看了精神振奋,心神舒爽得紧。”
  “皇上对他,这可是另眼相看啊。”
  “他入宫这两年来,亦确实为黎民百姓做了不少事情。我节日里头出游,听到百姓们对这开封府的两位护卫,都很是爱慕。为君者,能用贤良,也是本道。不知道皇叔是如何看的。”
  “嗯。”赵德芳袖了袖手,坐在位子上的身子微微晃动了一下,又再坐直:“可是皇上忘了。那庞昱,可是白玉堂给抓的。”
  “王叔是说庞太师那边么。”
  赵德芳幽幽叹气,没再说什么。
  朝班需制衡,上君无私情。
  赵祯英挺的眉稍稍拧了拧。
  “王叔,我自幼习读四书五经,忆圣人有云:‘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我总以为,白护卫所作所为,很合此理。”
  赵德芳点了点头,继而道:“皇上,圣人亦云:‘大德者必受命’。其实,依为臣之见,不如任其行之。皇上的一念平直,即是众生之福。”
  赵祯听闻后,愣了一会儿,方始明白赵德芳之意:“是。王叔教训得是。我当信得过白护卫之能。”
  赵德芳这才微微点头。
  “如此,为臣告退了。”
  赵祯目送着自己的这个王叔渐行渐远,看着那金白相间的身影慢慢没入宫殿的尽头,心中不禁微微有些感慨。
  得此人辅佐,实是他赵祯之幸。只惜,幸与不幸,总是双生。偶尔想要任性而为,却也因此人的存在而不得了。
  次日罢了早朝,仁宗留大辽使者箫何海,八贤王赵德芳,太师庞吉,丞相王芑,并宣了开封府尹包拯,说要晚上一起共吐蕃来使行晚宴。
  吞弥于是又喝了个酩酊大醉。
  甚至在散席时候出现了赖地不起的场面。卡德再三劝说,最后只得吞弥咕噜了一句吐蕃语,卡德翻译后,原来说是“坐下的是汉子”!
  席间众人于是都忍俊不禁,微微笑开。
  白玉堂微笑着揉了揉鼻子,低低说了句什么,就看吞弥腾的站起来,昂首阔步就往外走。
  白玉堂朝着众人微微一揖,快步跟了出去。
  赵祯问临近伺候的小太监说白护卫刚才说了什么,小太监强自忍了笑,“回皇上。白大人说,‘站起来是英雄’。”
  于是席上又是一番朗笑。
  白玉堂心思敏捷,文采诙谐,实是给这深宫大内添了一份轻松自在的气息。
  只可惜,时不与人。
  赵祯本说是宴席之后,隔一日叫吞弥拟了文书上殿来禀,结果到了早朝的时候,竟然没见吞弥人影。
  赵祯微微皱眉。
  朝事既毕。仍是不看人来,心中未免不快。毕竟是天子之言,如何这个吐蕃人竟然半点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不成。
  谁知,刚要宣人退朝,却见一个太监匆匆来报,说是那吐蕃来的马夫那日扎西求见。
  赵祯本不欲见,可人家毕竟是远道使者的身份,这才宣上殿来。
  谁知那日竟是衣冠不整的便冲了上来。
  “汉家皇帝,我家主人被你的护卫杀掉了!”
  他也不尊礼仪,也不拜见,甚至连汉文都说得不是那般利落,却爆出了个惊天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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