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之权舆

第51章


免诛三族,当以为幸。”
  白玉堂不对。
  只淡淡垂眸,不知在做何思虑。
  罪状既成,巳交午时。
  绛衣青年转头淡淡看着殿外青天。
  终于禁不住,轻轻一叹。
  “白玉堂,你可,还有何言语要留。”
  赵祯问及此言,已然口舌俱涩,只觉眼前人始终淡漠安静,反叫他越发难忍——不似真实,却更真切。
  白玉堂闻言,微微怔忡。
  似是想了良久,终成一声叹息。眸色幽深,于辉煌的殿堂中微微闪烁。
  颜查散似是突然想到了那两个时辰的时限,该当也过了。忍不住问道:“玉堂,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白玉堂抬眼看他。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臣,谢主隆恩。无甚特别言语要留。只想请几位哥哥不要太过伤怀……”
  眸色微柔,竟是是轻轻笑开,不再言语。
  逝者的言语和希望,都太过沉重,又何必让生着的人去背负。
  赵祯于是突然很疲惫。
  连素来淡漠的赵德芳都破例的任目光于白玉堂身上停了良久。
  ——这人,竟能处此大变而稳重若此。
  “如此,法爱卿,今日午时三刻,就烦你执法了。”
  “臣,领旨。”
  “退朝吧。”
  诸人待散,法正渊上前去带白玉堂离开。
  殿外却忽而传来一声清啸:“皇上留步。臣展昭有事相奏。”声音虽不甚响,却远远而来,不见转弱,堪堪送入殿上诸人耳中。
  而自入殿来一直沉静而至于漠然的绛服青年,也因着这一声而倏然站起,转眸间,正对上入来的展昭的眼。神色错愕,震惊之外更有骇然。
  展昭却只淡淡看他。
  然后缓然入殿。停在白玉堂身边,撩衣而拜。
  “臣展昭有要事晋见圣上,未及待人通禀,贸然入殿,诚请圣上原宥。”
  他此刻上殿,赵祯岂有不知其来意之理。眉梢微紧,却亦分辨不出自己竟是恼怒,又或倦怠。
  “你原在假中,不可不参入殿。不过既是急事,朕便听来之后,再行量刑。”
  “臣谢皇上圣恩。”
  “嗯。你且起来回话吧。”
  这一君一臣一对一答之间,竟把一班方要退下的臣子们凉在了一旁,尽皆都是进退不得的尴尬。
  展昭也正看到一旁站又不是,跪也不得的白玉堂。
  又看赵祯一眼,却不起身:“臣惶恐不敢起身。系因微臣所禀之事,乃同礼宾院一众命案有关。因闻知圣断已下,是故不得已贸闯金銮,还望圣听垂泽,暂收成命。”
  “你亦只需再说得片刻,便又许多个延误行刑之罪,你可清楚?”
  “微臣明白。”
  “即是如此,朕便听听你有何话说。”
  此言既下,诸官回走,白玉堂同展昭并跪阶下。
  “臣启皇上,微臣认为,白玉堂虽有失职之行,却无怠侮之心。法理有云,无心之过,虽过而不罪,酌可减缓。而况,来使遭害,若不能寻到真凶,岂非更是敷衍不尊之为。是以,依臣之见,白玉堂纵然论罪当诛,亦当等到事情真相大白之时,方是时机。不然,凶犯在逃,真相迷离,仅以一护卫之命搪塞视听,何能正我国威,行我交使,安我边境,使万民朝仰。”
  任谁都已听出展昭这一行,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白玉堂偏目看了对方一眼,没多言语,又似怪他多事。
  却是席云忍耐不住:“大胆展昭,这就是你所说的‘要事’么?此事早有圣断,如何轮到你一区区四品武官言论。还不速速退下,莫要延误刑时,到时,怕是连你也一同判个死罪。”
  展昭却凛然不畏,杏目淡淡望去,没有凌厉,却有居高之势:“席大人,展昭自幼洗听佛法。唯闻佛云‘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万生皆只一世,绝却再不能回。礼宾院诸人之命是命,白玉堂一命便非命不成。即便只是暂多几日光阴,对于那几日之中的生命而言,也是生死之别,对于席大人而言,更可能是能否查出官银被盗真相之别。展昭不敢自诩能左圣上明断,只先皇有云‘兼听则明’,我等身为臣子,自当克尽所能,言己所当言。”
  “你这根本是强词夺理!”
  展昭不再搭理席云,只对赵祯叙言:“皇上。白玉堂年轻才高,武艺不凡,纵一时疏忽成罪,总是该当赐以带罪立功之机,也是圣上爱民如子,能纳柬言的宽宏。”
  谁知赵祯尚未发话,刚才被展昭入来一堆文言陈词说得方始明白事态的那日扎西却又聒噪起来:“还有什么好查的。我亲眼看见的,就是他!难道你要怀疑我乱说吗?”言罢,转身又看赵祯,“宋家皇帝,你说了不会包庇你的人的,现在时间都快过了,难道你要说话不算话?”
  赵祯身被吐蕃来使殿前紧逼,更有辽国萧何海日内缉凶,否则便不再等尚在途中的岁贡,立即返辽之语相迫。宋朝边境的两大藩国,一旦联盟,国必危急。
  取舍之间,毕竟仍是不得不狠下了心。
  “展昭,朕知你同白玉堂同事情厚,可是此事朕意已决。你就莫要多说了。”语罢,起身袖手欲走。
  白玉堂轻轻闭了眼。
  指不禁意的触上展昭的手,轻声道:“一刀成快,始不负少年。猫儿,你就别再强求了吧。”
  不料这次,展昭却全没将他的话听将进去。
  神色更沉。竟显决绝。
  白玉堂只觉得心头寒却一阵,如被冰霜。却在没能反应的当口听见展昭沉厚男声穿过:“皇上。微臣并非为白玉堂说情。更非为了同事情谊,只是,如若微臣现在即能交出真凶,不知皇上可否收回成命。”
  此语之于殿上众臣,不蒂惊雷之于春日。白玉堂猛然瞪向身边的人。
  他尚不知展昭到底会出何言,却本能的想要阻止。
  只惜,赵祯也在同时倏然转身,“你说什么?!你知道凶手是谁?”
  “微臣确是如是说的。”
  “是谁?你且说。若确非白玉堂能力所及,朕自会酌情减其罪刑。”
  “是……”语方出口,却有指自后攻来。
  偷袭的非是旁人,正是同展昭近在咫尺的白玉堂。出招无风,更无征兆,在殿前众人尽皆看不真切的角度,点落展昭的后腰。
  可展昭却比他更快的曲肘一荡。内力相激,白玉堂日来本已消减良多,更兼突然出手仓猝未引内力,竟被展昭震得浑身发麻,穴道受制,动弹不得。
  只听展昭的声音在微小的停滞后款款泻出:“一个白玉堂防不胜防,更无法防之人。”
  “哦?世上竟有此等人。当真如此,自不当以失职之罪论处。只是,展护卫所指,究竟何人?”
  他此刻满心期待,却未曾看见展昭身旁的白玉堂已然气急至于闷声咳出了一线血丝。
  只八王善查又坐得近了很多。看此情景,心底不禁泛起一阵莫名悸动,更有一阵清浅不安。
  那不安,便就在下一刻自展昭口中得到了证实。
  绛衣乌冠的青年,轻轻吐出了四字:“正是微臣。”
  于是赵祯方才那难以自禁的欣喜,顿作了茫然。
  殿上随即现出了空前的混乱。
  一众皆斥展昭信口雌黄,当面欺君。
  奈何展昭只镇静异常的看着那日扎西,笑问:“你既说,认得是他杀的人。总该记得他杀人时,穿的是什么衣服吧。”
  那日一惊,微带嚅嗫的答道:“自是白衣,连头巾都是他平日带的装束。”
  “所以你觉得,如果真是他要杀人,会这般打扮么?”
  “那可不好说。我又不是他。”
  不知为何,面对如斯温文的展昭,那日竟觉一股寒意自心底漫起。
  “当时,是深夜吧。”
  “当然!”
  “昨夜,似乎月也不明。”
  “我……记不太清楚了。”
  “哦,连这个都记不清楚的话。你,可记清了凶手的长相?”
  展昭问着,也不待他再答,径自摘下乌冠,黑发散落,更见一方雪白武生巾,束起层层乌丝。
  虽同一旁的白玉堂五官上相差良多,但两人身材相仿,发型一改,乍看之下,竟真有三分相似。
  于是那日的证词便在瞬息间失了力度。
  黑夜之中,仓惶之下,若真是展昭所伪,谁又能说连月色都记不清楚的那日便不会错认了人。
  展昭的神色仍是淡淡:“罪臣本想借白玉堂为晃,总道皇上同包大人能至少还他清白。不料竟会是推出午门,当日问斩。展昭虽为报私仇,利用了白玉堂,却始终不能眼见他因我而死。迷药是我在当晚的宴席上所下,是故,非他无防,实不能防。如今真相已白,还望皇上圣断。”
  展昭语毕,整个景福殿沉默良久。
  无人能驳,更无人能应。
  事起仓皇,于白玉堂,于赵祯,亦于展昭。
  却是各自应对,各自精彩。
  最终只余赵祯一声长叹:“罢了。既是如此,今日午时三刻已过,便将你暂押天牢,明日问刑吧。”
  亦不再问那日扎西如何,兀自拂袖去了。
  众人隧散。
  颜查散扶起白玉堂。却见赵德芳在经过展昭之时顿下了身形。
  “你,很好。”
  展昭闻言,只轻轻抿了唇,便随法正渊去了。
  至终,未再看白玉堂一眼。
  却也唯知那双幽深凤目,早因他的行径而凝结成冰。
  他们之间,有时,不需言语,亦有时,竟成无法言语……
  第七章
  皇上免京试,龙搂御审,亲口封的四品御前带刀护卫,竟然一朝沦为阶下囚,触怒龙颜下了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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