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二公

11 第十一章


哎哎唉唉。。。过渡章。。。。。。。。
    暗夜中传来打更声,乍惊,顿醒。
    梦中尽是称心如意,一觉醒来,人间依旧龌龊处处,瞬觉怅然若失。我喟叹一声,尔后扭扭身子,脖子疼,肩膀疼,腰疼,如巨石压身,但是很暖,因为被李子修牢牢裹着,绕脖环腰,半骑在我身上,姿势诡异。
    我挑了下帐子,让光亮透进来,一霎那,看到他熟睡的脸,略带着笑,不禁有些羡慕,我一早起来,眉头永远都是紧锁的,睡觉累过打仗。
    心有不甘,于是推推他,“几更了?”
    他猛然惊醒,迷茫四望,忽然抱紧我,“四更吧,再睡睡。”
    四更天,还怎么睡得住?他是无官一身轻,但我还需尽臣子本分去。
    挣扎而起,喊下人进来伺候洗漱更衣,铜盆叮叮当当,衣服窸窸窣窣,终了,他睡不住了,翻起来摸索着找出衣服,胡乱抹把脸,漱口后将长发用紫缎及肩束起,道:“我陪你一起去吧?”
    “嗯?”
    “这样散朝后就能看到你了。”
    “不用。”我淡漠道,“可能与袁首辅有事要谈。”
    “啧——”他不满:“你谈你的就是了,还是说你讨厌看到我?”
    我懒得争辩,一语不发,由他跟着,跟着就跟着,横竖是他喜欢,也碍不着我什么事。
    早朝,袁首辅当庭提议,将黑茶纳为官茶,事小也便无异议,但我心中暗喜。散朝后,袁首辅主动相邀,同行而去,他道:“小女刁蛮,可曾难为了顾贤侄?”
    “哪有的事,袁小姐虽身为女子但心系天下,下官佩服还来不及。”
    袁首辅微微蹙眉,沉吟片刻,道:“顾贤侄,我不妨有话直说,小女与兵部尚书之子本有婚约,还请顾贤侄劝诫一二……”
    他果然是看重袁沁的。意外中的爱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统统不作数,任谁苦口婆心也不能力挽狂澜,但是只要当事人一句话,最深的情爱也会被割裂。君不见,祝家父母苦苦相逼却斩不断情丝,可如若梁山伯说句话呢?说根本不爱她,只是娱兴的小玩意,那么祝英台未必就会跟着他殉情化蝶。
    袁首辅,清明的很!
    他看重我,不欲驳我的面子,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允了茶事,但他更看重自己的女儿,要我出头说项,既不会逼反了她,也吃准我不会逆了他的意。
    “袁大人请放心,我自当规劝。”我答应得坦荡荡,他不由大喜,挽手道:“我就知道顾贤侄是个明白人!”可不是嘛!我是明白人,可他未必是,说了规劝,但没说何时,十年后的规劝也是规劝,祝英台化蝶后的规劝难道就不算规劝?
    行至宫门外,分道扬镳,我心满意足,登车而去。
    “子夜……”刚落座,他又攀上来,还顺脚将蛋蛋踢了出去,笑道:“有什么喜事?”
    “皇上要大婚了。”
    他在腰间猛然一勒,我差点透不过气来,正想破口大骂,就听他附耳道:“叫你哄我!还不从实招来?”
    “哎,真的没什么事。”实在是没什么好说,只得将朝上个人反应速速道了一遍,李子修抱着我,听得仔细,沉目道:“看来,礼议一事落入胶着了。”
    可不是,两两不让,就只能这么拖下去。
    “子夜,我今日带你去见两个人。”
    “谁?”
    “皇上和齐国玉。”
    我讶然,一个困于深宫,一个居于长野,怎能聚首?
    “齐国玉三日前已到京。”
    “那皇上呢?他怎么出得来?你要进宫去见他,袁首辅未必不知道。”
    李子修促狭地道:“你有事瞒我,我自然也要有事瞒你,这才公平,你跟着来便是,保证不会让袁大人发现的。”
    他神秘兮兮,故作炫耀,一定想我追问。
    “好。”我言简意赅,靠在车里睡了,李子修似乎有些愤愤然,环着我的手立即紧了,他那点小心思,总是无所遁形。
    ……
    下午,难得闲散,坐在书房中画一副墨竹图。
    “子夜,你画竹是否运的是草书的竖长撇?”他一眼看破。
    “嗯,你有何指教?”
    “指教?”他自嘲道:“昔日夫子恨不得折了我的笔,叫我终生别做作画,我还哪敢在你跟前谈指教?”
    我短促地吭了一声,着实想笑,好不容易才忍住,不由想起一件旧事,昔日夫子以百鸟为题命各人作画一张,谁知道数日后李子修竟交上一副雄鸡朝鸣图来,夫子大怒,数落他鸡鸟不分,要他当堂再画一幅,哪曾料到李子修文章写得华美犀利,但对作画居然半点天分也无,甚至连鸡都画得似是而非,夫子恨极,可李子修却乐在其中,夫子忍无可忍,遂叫他终生别再作画。
    我扶额,道:“叔才,既非来指教,也非赏画,那你来做什么?”
    “皇上和齐国玉来了。”
    “来了?”
    “对,就在安国府里。”
    我手一抖,墨汁飞溅,落在了他的白袍上。皇上要出宫,需有人相助,需瞒过宫门守军,层层关卡,各处要照应得到,如此通天彻地之能,当真是小觑了他。
    “人呢?”
    “已经带到你房里了。”
    “你——”我气结,众目睽睽就往我房里带,万一有个别不长眼地说漏一半句,要安国府从此如何立足?
    “你放心,你那个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本少爷方才将所有人都打出去了。”
    “诶?”
    “说要与你亲近……”话未说完,传来破空之响,一杆毛笔贴着李子修的面颊飞过,他稍侧头,道:“莫非你在礼部这些年只是学会打人?”
    “对,此笔法谓之‘扎蝇法’……”说罢,我施施然走了,直奔小院。
    齐国玉,与现任袁首辅正气浩然的样子颇为不同,他形相清癯,萧疏轩举,添一柄拂尘便是云游方士,然而,他是本朝数百年来,唯一一个从首辅之位上全身而退的人。
    “齐大人——”我与李子修跨进门来,齐国玉与萧言分坐两边,相对无言,我拿不准他们是否相识,只得对齐国玉施礼在先。
    “哎呀!顾大人!”齐国玉急行两步,托起我道:“顾大人可真眼拙,不先问皇上安,倒是对我这山野莽夫客气起来。”——原来他们已经互相见过了。
    “臣顾承阳参见皇上!”退后三步,伏地大呼,只闻萧言冷道:“顾卿无需多礼,坐。”
    我淡淡一笑,挽了李子修入座,四人皆饮茶不语,直到一炷香之后,萧言方开口:“叔才……”他们竟然亲熟到如此地步了!“这礼议之事,朕想听听你的意思……”
    李子修挑眉道:“小臣哪里有什么意思,齐大人在座,皇上还是听听齐大人的意思。”我察言观色,立即将半空茶盏添至七分,齐国玉每每开口,必以茶润喉。
    齐国玉轻敲桌面,赞道:“顾大人果然心思甚微,怪不得令李大人思慕多年,只是……寻常人等讲究夫唱妇随,不知两位是谁随了谁?”
    暗然心惊,李子修未将我的打算如实相告,两人便单身赴约,可真是胆子奇大,若是赌错,一个丢了安稳晚年,一个丢了沉沉龙椅……只可叹李子修,操着两个如此精明胆大的押家,可真要如履薄冰了。
    “齐大人,犯不上说是谁随了谁,我李子修可以性命担保,子夜不会害了我们的。”李子修维护道,不必说太透亮,在座均有闻歌弦知雅意的本事。
    “呵——那就好!”齐国玉低头饮茶,然后迅速再瞥我一眼,不露声色地道:“顾大人年纪轻轻就知韬光养晦,老夫佩服。”
    “齐大人过誉了。”
    齐国玉是品茶高手,在座四人,唯有他以黑茶相待,他必然知我心意。
    “齐大人,既然叔才这么说,朕便想问问齐卿作何想法……”萧言转过脸来,波澜不惊地问。
    “皇上,老臣想听一下顾大人的意思。”
    我的意思?这个老精刮,知我最明白袁首辅的心意,所以才一定要探个底。
    “顾卿?”萧言的目光终于落到我面上来,一双眼睛,沉如暮色,藏了一切不显山不漏水,冷冷将茶盏一磕,“说吧!”尔后一动不动,坐如泥胎。
    我展颜,笑道,“皇上,不知你是否有勇气再来一次退位呢?”
    “大胆!”他一掌拍在桌上,“顾承阳!”
    “皇上……”有人握住我的手,挑肩担重,扬声道:“臣以为,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下午,有艳阳高照,光线越过窗棂,投在他英挺的面上,焕彩勃勃,我忽然有些恍惚,他在明,萧言在暗,但是,分明有种气息错落着,交融着,逐渐逼近,彼此厮杀,而后,有一方慢慢退了。
    萧言说:“叔才,你仔细道来。”——是他的声音,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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