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二公

14 第十四章


我觉得。。。我写调情。。简直就是悲剧。。。。
    自法华寺归来三日后,我开始画画,画一幅竹石图。去年上元节卖出去的几张画都是昔日练手所作,得袁小姐青睐便说明她喜欢素净的瘦竹,比之去年,我画技已精进许多,构图疏密相间、用墨干湿并举,若无人从旁打扰的话,成图只需小半日。
    “叔才……你没什么事做的话,可以在宁国府等皇上宣召……”我罢了笔,边按印边道。
    “画好了?怎么画了这么久,自早上画到现在……”他拈过去,吹口气,眼看未干的墨迹正欲四散,我心头一紧,却见他端平放下了。
    “啧——子夜!”他凑过来,隔着书案单手圈住我,蹙眉道:“我那幅扇面不要了……”我余光一扫,只见他胳膊不够长,抱得很是辛苦,撑着书案的一只手不住地微微颤抖着,若是瘫倒,恰好就会压在竹石图上,画未晾,一压便毁。
    “哦?为什么?”我不以为意,并暗下决心,如果他敢毁了我这幅画,我就一脚把他踢回宁国府,然后召集各地大夫前来看诊,就算是深山里的猿也要知道他李子修阳痿的消息!
    一时间,我全部心力集中在他的半截胳膊上。
    “子夜,你画个竹子和石头都要大半日,一副扇面岂不是要七八日?我舍不得你如此劳作。”
    “嗯!”
    我眼神分为两边,望定手腕不放松。
    “你这画是要亲自动手裱么?”
    “嗯!”
    他手臂越抖越急,我下意识抿抿唇,额上有汗雾。
    “是要送给袁小姐的吗?”
    “嗯!”
    臂肘弯了一下,但瞬间而起,我跟着浑身一颤。
    “你调入吏部之后,我不要你插手任何事。”
    “嗯!”
    嘭——他支撑不住,放了我向后倒去,堪堪扶住了案沿,那幅画分毫未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呃?什么?”我这才猛然惊醒,难道说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我心不在焉?我迅速敛神,手脚麻利地收起画,轻声道:“叔才……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什么你的我的?”他异常冷硬,在昏暗的书房里头,神情变幻莫测,像是被挑衅后的兽,缓缓的,缓缓地,一步一沉,停在我面前,“顾承阳,我说过的吧?我不许你身边有任何人,甚至是一头畜生。”
    “呵~李子修……”我直呼其名,毫不客气,冷笑道:“袁沁的事情,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么?”
    “但是我也说过,只要那袁小姐不缠你,我就答应你们来往……可是,你们未免走的太近了。这算什么?”他指着画上的题字:“瘦竹倚顽石,相依度春风!”
    “那又如何?”我挑衅般地道:“我若高兴,现在就可以上门去提亲……你要不要同我赌赌看,看袁首辅是否愿意将袁沁嫁给我?”
    “好!”他满口应承,勾了下唇,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你也要……出的了这个门才是!”话音一落,强硬蛮横地将我按倒在椅子上,全身压上,沉声道:“子夜,我是为你好,你由我护着不好么?为什么要强作欢笑去讨好袁小姐?你以为你是胡同里的暗娼么?”
    “是,我高贵不到哪里去,如果别人比你有能耐,我一样会委身,没什么不同。”自得又有些庆幸,我道,“要感谢你那一脚,让我死了心,一个没用的男人,能以色事人已经算幸运了。”
    “你就是这么自轻自贱的?你跟我,只是因为我比别人有能耐些?能让你更快的攀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个位置?”
    “咦?”我讶然,“你不是一早便知?”
    “啧——你当真无情!”他自嘲,“我还痴心妄想着或许稍稍有些别的什么。”
    “没有。”平静如水地答,尔后,书架上的花瓶碎了一地,湿漉漉的,他手上还带着水,一把掐住我的腰,“好,既然如此,我会一直很有能耐,顾承阳,你不会找到更好的买家!”说罢,欺身而上,我轻飘飘叹口气,任他为所欲为。
    这么激烈的情感,反倒让我觉得匪夷所思,一个人,怎么会那么爱另一个人呢?苦心孤诣,呕心沥血,又不是父母,亦非兄弟——我不理解,不理解袁沁,不理解李子修。
    “咣——”蛋蛋叼着一直鸡腿,举着两只油手,以肩撞门冲进来,踉跄两步,刚张了嘴,就见鸡腿一落而下。
    我同李子修双双一呆,看着那鸡腿贴着袍子,弹跳落地。
    “少爷!”蛋蛋惊呼一声,直奔鸡腿,仿佛那个翻滚了数次的沾满灰尘的鸡腿才是他的少爷。
    “什么事?”李子修面色不虞,调门都比平日高了许多。
    然而我的书童太傻,未经人事,一个男人骑在另一个男人身上,他不明其中真意,只憨直地问:“我听到打碎东西了,少爷你没事吧?”
    继而,我书案上的文房之物遭了殃,翠青釉青花笔筒,三山青花篱龙笔架,祥云蝙蝠青花镇纸、薄胎行宴乐青花水盂……霎那间,一屋子的青花冲着蛋蛋飞扑而去,他左躲右闪,在玉瓷碎片中灵巧穿行,如鱼得水。
    李子修砸到无物可砸,忽道:“你这书童,身手倒好。”
    我冷哼,蛋蛋跟着我这些年,吟诗作赋,待人接物,一事无成,只学会躲闪避打,也算本事一桩。
    “少爷——”他举着鸡腿高叫,“外面有个相士找你!”
    我不耐烦,一见他就怒从心生,焦躁道:“赶出去!”
    “赶了,他不走,赖在后门,他说他叫,叫……叫……”蛋蛋哼哧着,忙里偷闲大吃大嚼,填着满口碎肉,冥思苦想片刻,道:“叫何岁平!”
    我灵光乍现,忽然坐起,极严肃地道:“带到我房里去!”
    何岁平,禾穗平!《说文》有云:齐,禾麦吐穗上平也。
    不是齐国玉还能是谁?
    李子修蹙眉,悻悻然自我身上下来,疑惑道:“他怎么来了?而且如此大模大样到这里来,生怕袁首辅不知道么?”
    我难揣其中缘由,沉声道:“齐国玉是个不简单的人物,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且去看看吧!”挣扎起身,却不想又被他压下去,细细摸索着我的脸,指上厚茧磨得生疼,一点也不温柔,仿似赌气一般,临了狠狠掐了我一把,“你可以用言语相讥,但是我自然会从你身上取回来!”说完,竟然咬了我一口,这才跳下去,大摇大摆地整着袍子。
    我的唇,有种血肉模糊的温热。
    “走吧!”我漠然道,那痛意转瞬即过,余感却如晚课钟声,沉沉不绝,到后来,麻木得以为是理所应当。
    ……
    卧房里,清癯的齐国玉在装瞎子,将我堵在门口摸骨,指尖刚到颈边,就被李子修毫不客气地拉了过去,“你来做什么?”——他欲求不满,更见不得别人碰我分毫,连长幼尊卑都顾不上了,即起发难。
    “哦?”齐国玉一撩袍子,惬意地坐下来,品口茶,啧一声,叹道:“好茶啊!只可惜李大人心浮气躁,喝茶如饮牛,有何意思?”李子修手一顿,刚入口的茶咽得极艰难。
    比起齐国玉,李子修嫩太多,他是老而益辣的姜,而他不过是韭菜田里的嫩芽,同是辣,但齐国玉令人消受不起。
    “齐大人!”李子修搭腿,笑道:“下官方才冲撞了大人,请大人恕罪,不过怪只怪大人来的不是时候,坏了下官的好事……”
    他是诚心恶心他的——齐国玉最忌断袖之事,其子因养娈童而被硬生生打出府去。
    果然,齐国玉撇了下嘴,道:“李大人可当真风流……老朽这次来,是来贺喜的!”
    “贺喜?何喜可贺?”
    “当然是恭喜安国府与袁府共结秦晋之好!”他说的理所应当,当真喜气洋洋起来,击掌道:“顾大人与袁小姐真是郎才女貌!可谓京中佳偶!”
    李子修同我面色数变,如月下琉璃。
    “袁大人知道了?”李子修哑嗓道。
    “嗯!不止知道我来了安国府,还知道皇上也来了。”齐国玉云淡风轻地说,“若老朽猜的没错,今晚袁大人应会宴请顾大人,毕竟——明日顾大人常假已毕,要在朝堂之上见真章了!”他离座,在我身边,绕了一圈,意味深长地道:“顾大人,今日之宴,你要如何应对呢?要么,将袁小姐的婚事应下来,要么,从此成为袁大人的眼中钉,顾大人可要好好思量一番呐!”
    话音刚落,有人匆匆忙忙跑进来。
    “少爷,袁府的拜贴!”
    “知道了,下去吧!”
    我轻掂洒金花底的大红拜贴,看着房中各怀心思的两人,笑道:“齐大人,下官好赌,你要不要来押一把呢?”
    “哦?”齐国玉白眉高挑:“你且说说看,是怎么个押法?”
    “袁首辅羞愤辞官,袁秋才流放三千里,皇上从此天下尽握……齐大人,你敢押么?”我朗声道。
    “呵~顾大人你口气甚大,不过……”他抬眼望着密密房椽,闲散道:“恰巧我也是个爱赌的人,只是不知顾大人的押注是多少……”
    “若今日我能走出这第三条路来,还请齐大人以身上玉佩……”
    齐国玉闻言蹙眉,“年纪轻轻怎地眼睛这般毒,老朽这玉佩历经三朝从不离身……不过,若真如顾大人所言,我愿赌服输便是。”
    我展颜而笑,“叔才,我去更衣赴宴,你好好招待齐大人!”
    “你……”李子修欲言又止,顿了顿,方道:“你放心去吧,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黄泉碧落,你一样看的到我,只看得到我。”——说得宛似交代身后之事,但一点也不悲戚,太果敢了。
    “好!”我一口应承,虽无易水之寒,却有诀别之意。
    只因,在座均知,成败在此一举,逃不掉了。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