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二公

56 第五十五章


景元五年。
    “大哥……大哥……”耳畔有人唤,惊扰了我黄粱美梦。一睁眼,就见蛋蛋红着一张脸,汗如雨下地立在竹椅边,道:“到地方了!”
    “哦!”我应了一声,蛋蛋立即伸出手来搭住了,待我站定方才给了抬椅人一些大钱,遣散了人后,道:“这就是乌珠国师的住处了!”
    我抬眼望去,西南建筑比之京中大有不同,以木石为结构,且依山而建,虽不见得大气磅礴,但胜在精巧雅致。
    “大哥——”自打入了西夷国境,我和蛋蛋就以兄弟相称,以掩人耳目,“已有人进去通传了,我们暂且等一等吧!西南天气潮湿闷热,大哥可受得惯?”他到底是长进了,不再是那个拖着鼻涕的少年,在军中磨练了这些年,待人接物甚是沉稳。
    我拍拍他的肩,他高了我一个头,身躯挺拔,英气勃勃,极其干练。我听说,蛋蛋得知了吉吉的死讯后,亲自操刀,将柳云宗活剥了,总共三百多刀,待血尽气绝后,蛋蛋这才哭出声来。我虽然没有目睹这一切,但对他的痛还是感同身受,他本有许多令柳云宗生不如死的方法,但是他仅仅是将吉吉所受之痛还给了他。
    “大哥与小姐可是有十来年未见了吧……”蛋蛋叹道。
    我摇摇头。两年前父亲因染风寒去世,家姐曾回来祭奠,当时便约好了三年后重逢之期。
    “也不知是不是变了样子——”我喃喃自语,这时跑来一个身穿粗麻衣服的黑瘦汉子来,躬身道:“国师有请远方来客入内!”毕恭毕敬地将我二人请进去,沿竹林子里弯弯曲曲的小径走了许久后豁然开朗,一栋雅致的竹楼映入眼帘。
    “请——国师在内小憩,还请客人自去。”
    我拉着蛋蛋抬脚走去,心绪难平。
    青纱帐,满室皆置书卷,委实难有下脚之地,我低低唤一声:“乌珠大人?”话音未落就听嗖一声有书卷自纱帐内飞了出来,我避之不及,结结实实被砸中了脸。
    “啧——这么久不见,难道不能叫声姐姐来听?”慵懒的声音自纱帐后传出来,尔后就伸出一条带了许多细窄银镯子的胳膊来,一把揪开了纱帐。
    我捂着脸,闷声闷气道:“姐……”被砸的太狠,好半晌才睁开了眼,影影绰绰看到身前三步处坐着一男一女,女的自然是我的家姐顾承雅,三年未见,她依旧肌肤如雪,美貌胜昨,一副闲闲冷冷的模样,而身边那个男人,清瘦高挑,披散着一头黑亮如缎的头发,体态风流,只是戴着一个甚是难看的面具,显得异常诡异。
    “你比预计的日子晚来了三天——”
    “山路难行……”话未落,又是一本书飞过来,蛋蛋机敏,立即抄手截住,又毕恭毕敬送到家姐面前去,她白了蛋蛋一眼,喃喃道:“哼,死小子倒还长进了!”
    “哧——”我和蛋蛋不约而同笑出声来。
    “你们先老实坐在一旁,待我将本年收支算毕再闲话家常。”她一挥手,带着命令的语气道,一如往常的她,盛气凌人,不容置疑。
    “你也懂这个?”我好奇道。她还未出阁前,有阵子大管事病重无法理事,父亲生平最烦地就是几分几钱的事,因此叫她掌家,谁知她完完全全继承了父亲的秉性,一见账本便头大如斗,骂骂咧咧训遍众婆子不说,临到了连安国府的产业都弄不清楚。
    “不懂!我也只是听听!”她坦荡荡地道,随后转过脸同身边男子低声交谈,那男子颇是细心,举着账本子,一条条耐心讲解,却不想刚讲了三条便被家姐推开手去,不耐烦道:“好了,好了,这些事情你处理就好了——”果然,她还是没那个耐性。
    我和蛋蛋对视一眼,随即默默别开脸,各自苦忍笑意。
    ……
    在西夷待足一月,话家常,论国事。那男子总是同家姐同出同进,在我姐弟二人闲话时也只是沉默寡言地听着,我颇是好奇,以顾承雅的脾气是很难全心全意信任一个人,这男子倒是例外。
    临行前,我终是忍不住:“那人是谁?”
    顾承雅故作高深:“高人!”
    我横她一眼,心知问也是白问,索性闭嘴不谈,却不想她忽然正色道:“子夜,我曾研究你所行赋税新法,发觉其间漏洞甚多。”
    “我才疏学浅,没办法的——”倒不是谦虚,而是真心话。安国府的人擅长谋略,但论及银钱之事,无论大小,都甚是迷糊,这新法,乃是我与朝内俊杰共商所得,然终是有不足,推行至今,已有诸多矛盾显山露水,我颇是焦头烂额。
    “哎——”顾承雅托腮道:“你究竟是我弟弟,我忍痛割爱好了,你且听着,那男子名唤安米,乃我手下第一谋臣,最擅政务,你带他回去吧?”
    “本朝同西夷到底不同——”
    “你莫非信不过我?”她横眉冷对,我立即败下阵来,对着她,我从来都是心甘情愿的输家。
    “好好好!”
    三日后,回京队途中,由二人变成三人同行。
    这个人,我总觉得有些熟悉。
    ……
    与蛋蛋边境分别,他如今已接替广荣王驻守西南,我数次想调他回京,但蛋蛋说不愿再回京中,许是往事伤怀,我也不再勉强,也只好孤身上路。而那安米,数日下来除商讨政事外素不多话,我也不愿同其深交,说到底,他仍是个西夷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车队由西南入境已有五日,我不愿直行,转道浙江府由水路进京。
    这一日,行至乐清,我易服出行,去爬雁荡山,刚出门却被人截住,截道的竟然是那安米。
    “大人——”他轻声道:“素闻雁荡山风光秀美,不知可否与大人同行?”
    我一愣,“此次本官是去访友,恐有不便。”
    “草民闻得雁荡山出产好茶,大人将我放至山下,自去访友便是,草民只是去品品茶。”他依旧戴着面具,语调平平,听不出任何情感。
    “好!”我忽然心念一动,从头到脚颤了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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