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丞相

    “小钰，我不求你能原谅，只求你，让我用一生来弥补。”低柔的嗓音，含蓄的告白，蓦然拨动心底那根弦，明钰对上他的目光，止不住心头一阵跳动：澄净的眼眸里，情意如溪流，潺潺而动，缠绵执着，不容逃避。
    四目相胶，明钰心神恍惚。一生么，是否可以？轻轻地眨了眨眼，脑海里却莫名地掠过那妖冶张扬的眉目，有什么在细微处轻轻碰撞，却激起她激烈的反应。
    明钰猛然抽手，别过脸，不敢再面对。只是，小白却紧贴着自己的腿部，那么近那么近，以至于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脉搏的跳动，嗅到他身上熟悉的淡淡薄荷香味，与紫瞳身上的蔷薇的香甜不同，淡淡的，带着细微的凉意，沁入肺腑，连带着沾染了你的呼吸，令你无处可逃。
    一阵沉默。良久，听得小白低微一叹：“不能么？”那细细淡淡的语气，如丝般缠绕，勒得人心脏微微的疼。明钰的手颤了颤，紧咬嘴唇，脑海里记忆交织，有小白的、有紫瞳的，如一团乱麻。
    答应？不答应？心如被撕扯，鲜血淋漓。
    不过瞬息之间，心思已经千回百转。如今紫瞳已经知道小欢的存在，要如何，背负生分父子人伦的债去投向小白的怀抱？而她此刻如此犹豫不决，对于小白的情已是辜负，即便答应下来，于他又是何等不公平？
    “小钰，你要看清楚自己的心意。”小白坐起来，即便再不舍那一方香软的暖，因为，已经有人来了。望向门口，光影浮动，紫衣男子倚门抱臂，斜挑着眉，妖媚的眼目光却如锋锐的刀光逼射而来，吟了冷笑的红唇，轻薄地吐字道：“窗外风花雪叶，窗内春意融融，风月无边，可谓相得益彰。死相，你好享受——”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迸出来，磨牙霍霍，视线微移，对上明钰的，似要将她生吞活剥。
    “紫瞳，你怎么来了？”明钰压下心慌意乱，冷淡地问，见他着了紫裳摘了面具，微感讶异，同时亦不赞同地皱了皱眉。这家伙，就不怕被人认出来？
    “是你。”小白整了整衣衫，冷冷清清地道了句：“真是好久不见。”似乎对紫瞳的出现并不意外。
    “不见倒好。”紫瞳慢悠悠走过来，口中吐字，言语刻薄：“一见你，就大煞风景。”说着，已然来到塌前，硬生生地挤进二人之间，小白无所谓地挪了挪身子，倒是明钰不悦地搡他，“屋子里这么多地方，随便坐。”
    某妖孽斜眼睨她：“这不是随便坐嘛！”身子便斜斜地靠向她，却被人轻轻一扯住，不让他占便宜。
    “做什么？”紫瞳扭头，盯着他，目如深海，幽光明灭，调笑道：“我自亲近自家娘子，于驸马爷什么相干？！”语调幽凉，意味绵长，正中痛处，小白神色一黯，目光越过他的肩头，微递——无奈室内光线昏暗，看不清明钰低垂的神色。眼内一星幽火明明灭灭，终又沉入沉沉的眼底，唯余清凉。
    明钰觉得自己的逃避很窝囊，然而，此刻心乱如麻，着实不知道该如何解开眼下这乱局。
    小白的那句让她看清楚自己的心意，让她为之深深震动，忽然发现，她的感情从来未曾明朗过。无论最初对云墨的心动，还是与紫瞳的纠缠，又或者与小白四年的相守，都不是那么纯粹明朗，总是如隔着云雾，模模糊糊，看不清心底最深的悸动，为谁？又或者，谁也不为，还坚守着自己的壁垒，拒绝任何人的进入？
    她觉得，自己真的有必要，好好地想一想，静一静，认清自己的心意，做出决定。不一定是要选择谁，只是不要在感情上拖泥带水，伤害这些爱她护她的人。
    紫瞳游目四顾，漫不经心地问：“钰，我们的儿子呢？”眉头轻动，斜挑小白一眼，似挑衅似刺激，然而，小白神色如霜，不动如山。平静的外表下，是被灼痛的心。不为眼下这一刻，只是想到有朝一日，那视如骨血的孩子离自己而去，便觉有只无形的手，在揉捏自己的心。
    明钰闻言，不看紫瞳，却是下意识地定眸，注视着小白，仔细观察他神色的微末变化，看穿他，平静外表下潜藏的痛楚，心口止不住微微一抽。而紫瞳，察觉到她的心思，幽瞳猛然一缩。
    席卷的风，忽然狠狠地抽了下窗子，“啪嗒”巨大的声响惊了一室的沉默，随之，孩童稚嫩的嗓音飘进来，“爹爹！娘亲！”门口，小小的身子已经摆动着短短的腿，扭动着奔进来。
    小白的目光追随着那小小的人儿，那糯糯的嗓音，令他的眼神柔和下来，他站起来，“小欢。”便要过去抱起那软软的小人。然而，有人比他动作更快，风一样卷过去，将小欢提起，紧紧搂在怀间，生怕被人抢去，口中一个劲地叫着：“小欢，小欢……”
    明钰开始头疼，以紫瞳的性子，保不准一下子便要爆出真相来。而小欢在紫瞳怀里挣扎着，昂起小头颅，不悦地皱起好看的眉毛，恶声恶气地问道：“你是谁？”太可恶，差点把他憋死。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跃马纵歌笑风云 075 谁像谁多
    某男毕竟还是有所顾虑，略为犹疑，文邹邹地冒出一句：“乃父也。”含含糊糊，欺他年幼，却不知，小祖宗耳朵尖，人聪敏，一听直觉地大声反驳，“你撒谎！”胖胖的手一指，“那才是我diedie！”语言之中，不乏骄傲。他的diedie貌似天人，武功高强，乃神人也，身为儿子自然与有荣焉。
    紫妖孽心里发酸，嫉妒到发狂，伸手板正儿子的脸，决定告诉他真相，不再让儿子认贼作父，“儿子，看好。我才是你的亲生diedie，他那是假的。看看我这脸，咱们父子长得多像啊，都一样的妖孽！跟那假仙根本不是一道的！”
    明钰满脑黑线，这妖孽，说的什么话，她儿子才不要像他呢，像小白多好——斜眼递向小白，见他神色清冷，眼神却隐约有一丝温柔，心下微微一叹：也罢。今日，也该了解了一些前尘旧事才好，省的日后更加纠缠不休。
    小欢左右上下来来回回地在他脸上扫了个百八十遍，然后慎重地点点头，紫瞳见状大喜，儿子终于要认他了啊，可小祖宗一句话，将他气得吐血，“嗯，你确实长得像我。不过，这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是你长得像我好不好？！紫瞳黑着脸，将儿子的脸向着小白那一扳：“仔细看看，他可长得一点也不像你，怎么会是你diedie？”颠倒吧，大家一起颠倒黑白。
    小欢对上diedie的目光，却不必怎番鉴定，咧嘴一笑，十分肯定地说道：“他就是我diedie。谁说我们长得不像，都是美人！”真个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紫瞳气结，而小欢又扭头来眨眼道：“你说是我diedie，可是，从我出生到现在，怎么从未见过你？这几年，你又在哪里呢？”
    紫瞳喉头一哽，噎住了。再多诡辩之才，此刻也无从分辨。那些错失的时光，无法追回弥补，在小欢最初的成长里，他这个diedie，缺位了。无论孩子的话是无心还是有意，却如针般刺入心脏，丝丝见血。
    疼痛着，酸楚着，愈发地嫉妒小白，为什么，当初只那一个错手，便与她与儿子错失了四年，为什么，当初抓住她并与她共坠深渊的，不是他？
    他看向明钰，懊悔的，充满希冀和一丝哀求意味的眼神，触动明钰的心弦，明钰觉得自己也许不该继续沉默，父子天伦，她怎能残忍地拆散呢。可是，这般道出真相，对于小白又是何其残忍？她下意识地寻找小白的目光，企图从他那里得到谅解与肯定，然而，小白却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向小欢走去，“小欢，乖，diedie带你出去玩。”
    他不是圣人，做不到将爱人与儿子拱手相让。四年，他不悔。他只悔，为什么不继续待在山谷，哪怕一辈子，只要有她与小欢，天上人间，相伴，哪里都可以去得，待得。
    小白沉默的背影，令明钰为难，但是，她能理解，却并不怨恨，只是觉得愧疚和心疼。想起黑水崖上，那个于生死关头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决然共赴死亡，绝世桃花谷中，倾尽情意，默然伴守四年，却不求回报的男子，她终于还是什么也说不出口。对于紫瞳殷殷切切的眸，惟有一声叹息。
    “紫瞳，有些事，不可操之过急。”她隐晦地暗示，紫瞳眸里的星火，一刹陨灭，手上不由一紧，小欢痛呼起来：“呀，痛！坏蛋……”紫瞳回神，儿子却已经被人自怀里夺走。
    “他是我儿子。”瞪着眼前神色淡渺的小白，他咬牙切齿，目光灼灼，怒意隐隐，恨到极点。他怎么就成了儿子口中的坏蛋——
    小欢却抱着小白的脖子，软软地撒娇外加告状：“diedie，diedie，坏蛋欺负我，打他！”胖指一伸，戳向妖孽的鼻子，紫妖孽顿时呼吸一窒，觉得再没有比这更令人痛苦的了，儿子认贼作父罢了，还要指使那“贼”来揍他，这痛，怎道得完？
    小白温柔地摸着小欢的头发，沉静地盯着紫瞳，淡然地说道：“他，也是你died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