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曲尽

第50章


高湛看了他一眼,说道。
  孝瑜不由得放慢了脚步,一时无言,不知何时,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他们是叔侄,从小一起长大,本应毫无芥蒂,然而他成为君,他是他的臣,他也曾为他登上皇位出谋划策。
  做得多,错得也便多,更何况,他是高澄的长子,对他的皇位也有威胁。
  “你答应过朕的,不对朕有丝毫隐瞒。”高湛接着说。
  “臣没有丝毫隐瞒。”孝瑜表明内心,他自认从未有二心。
  “那朕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不能有所隐瞒。”高湛回想了一下。
  “皇上尽管问。”
  “你还记得当初我们在东郊预谋杀杨愔那晚吗?”
  孝瑜回忆一下,点点头,虽不知他想问何事,但有种不祥的预感藤萝般蔓缠全身。
  “那天在废庙里,你是故意放走那个偷听之人对吗?”高湛问道。
  孝瑜猛的一颤,再也移不开步子,原来他已经察觉!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他居然旧事重提,是因为——他已经开始猜忌他了吗?
  他不能把长恭供出来,长恭向来对朝堂之事不甚关心,他不能打破弟弟暂时平静的生活。
  看孝瑜脚步停下,高湛心微凉,原来是真的,孝瑜啊孝瑜,你果然有事瞒着朕。
  孝瑜出乎他意料之外地下跪:“皇上息怒,臣怎么会故意放走那个蒙面人?若皇上不信,便治臣之罪吧。”
  高湛忙上前扶起他,看着他有些闪躲的眼睛:“朕信。”
  “朕信你。”他强调,眼中已有温热的液体,却流不出来。
  两人再无话说。高湛离去,孝瑜独自走着,快离开宫门的时候,眼前渐渐变得模糊,头有些痛,慢慢没了知觉……
孝瑜之死(中)
  回到寝殿,高湛难眠,来到书房内。书房户枢打开,月到柳梢头,依旧冷风吹。
  今晚没人帮朕关窗子了吧。高湛正想着,忽听‘吱呀’一声,将他从思绪中拉回。
  “和士开?”高湛诧异,“你不是送皇后去了吗?”
  “朕没有传你进来吧。”高湛语气带着不悦。
  谁知和士开丝毫不惧:“陛下,臣斗胆进来,只是想告知陛下一件事。”
  “什么事?”
  “陛下可还记得太后身边的那个侍女尔朱摩女?”
  “摩女?”高湛回忆起那个年幼的女子,她笑靥如花,于是展颜,“当然记得。”
  “河南王跟她关系可不浅啊。”和士开似有所指。
  “你什么意思?”高湛敛起那一丝笑意,略带怒气。
  “臣今天来就是要告诉陛下您这件事的,在离开皇宫前他就对那摩女言辞轻佻,刚刚臣从皇后娘娘宫里出来时在后宫竟看到他俩行那苟且之事……”
  “朕不相信孝瑜是那种人,况且,今天是朕亲自送他离开的。”高湛拍案,墨从砚中震出,他不信。
  “臣亲眼所见。”和士开跪下,抬眼仰视高湛,“请陛下移步去后宫,臣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听了他的话,高湛避开他的眼神,望向窗子,想用这皎皎月华洗去心中浮躁,让自己冷静下来,可窗子已然关上,他叹了一口气,抑郁无处排遣。
  “带朕去后宫。”
  “诺。”和士开心中窃喜,忙起身给皇上让路。
  
  后宫的一个房间中,两具交缠的身躯春光无限,门外之人脚下仿佛定住,想离开,却移不动脚。
  “我们走。”高湛轻声命令,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和士开跟着他离开,看到刚刚皇上的表情,他知道,高孝瑜,你的末日快到了。
  回到书房,和士开立于高湛身旁,打破死水般沉寂:“其实,河南王他觊觎摩女美色不是一日两日了,皇后娘娘还警告过他摩女是陛下您喜欢的,可他说什么陛下的就是他的……”
  “他真这么说?”高湛一惊,这一天他受到太多的伤害了。
  “臣不敢有半句虚言。”和士开信誓旦旦。
  “他为什么要骗朕?”高湛喃喃。
  “陛下您对他推心置腹,但他可不一定对陛下忠心耿耿啊。”
  高湛依然不敢相信,只是语气渐渐动摇:“孝瑜是朕的侄子,又为朕做了那么多的事,朕不能怀疑他。只是一个女人而已,送他便是了。”
  “正是因为他是您的侄子,是文襄皇帝的长子,他懂得怎样颠覆朝堂,陛下……”和士开看高湛陷入沉思,又加了句,“他若是像臣一样,不是出身皇家,倒会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是他的出身,他的经历,陛下确定他会一辈子为您尽忠?”
  高湛听完身体明显一震,他一摆手:“你走吧。”
  和士开听命退下,这个时候应该让皇上自己想一想,他多说已无益。
  看皇上的眼神,他知道,他的计谋已经成功七分了。
  和士开离去后,高湛再次打开窗子,皎皎明月已经平复不了他的内心了:
  “孝瑜,会有那么一天,你将朕从这皇位上赶下来吗?”
  
  “臣没有丝毫隐瞒。”
  “孝瑜不会骗皇叔。”
  “他说陛下的就是他的。”
  “他懂得怎样颠覆朝堂。”
  ……
  孝瑜的话、和士开的话在脑海,挥之不去。他该怎么做?
  
  翌日清晨,孝瑜睁开惺忪的睡眼,头昏昏沉沉地,不知做了什么,待到稍稍清醒,方发现身旁躺着一个少女的玉体,身材玲珑有致。他认出她来,貌似是娄太后身边的一个侍婢,叫什么好像忘了。
  “王爷,您醒了。”那个婢女睁开眼睛,看到一脸讶异的孝瑜,柔声请安。
  “你是谁?我在哪?”孝瑜托着有点沉的脑袋,努力回忆着。
  “王爷忘了吗?昨天您就宿在我这宫里。”那个婢女边说边穿着衣物,脸上带着无限娇羞。
  孝瑜蹙眉,怎么可能?他跟皇上分别后便回王府了,在路上,好像忽然晕沉沉地,他努力想着昨晚的事,却没了记忆。
  他没敢多留,穿戴好离开皇宫,走时绕开了正殿,他怕遇到皇上。
  回到府里,一直心绪不宁,他身着锦衣立于庭中,皎如玉树临风前。
  昨晚的事一定没那么简单,他在犹豫要不要去参加太子的大婚。如果不去,驳了皇叔颜面,两人之间的隔阂便会更大;如果去,万一有变……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太强烈。
  可是那是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叔叔,他相信血浓于水,不管怎样他都要过去,只是必须为兄弟们想一想。
  于是他叫来下人,吩咐道:“帮我给广宁王、河间王、兰陵王、安德王带个口信,要他们今晚来我府上,不要进宫。”
  这时宋太妃出来,听他这么说心下好奇,那个下人走后上前问道:“为什么不让他们进宫?今晚不是太子大婚,我们都要去宫里庆贺吗?”
  “娘,这些您不要多问了。”
  宋太妃当下觉得有问题,于是再问:“孝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见孝瑜摇头,什么都不愿说的样子,宋太妃又问:“那我们还去吗?”
  “我一个人去。”
  “这是什么话?”宋太妃不解,“要去一家人一起去啊,那巧慧虽不合我意,但毕竟是一家人……”
  “我一个人去,就这么定了,弟弟们来了之后还麻烦娘你好好招待他们,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让他们进宫。”
  宋太妃看他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只得点了点头。孝瑜走到房中,拿出纸笔写了几个字,封好,交到母亲手里,安排道:“娘,你留他们在王府过夜,若是过了子时我还没有回来,就把这封信给他们。”
  宋太妃带着疑惑答应下来,知道儿子存心相瞒,心里有些梗,却无法排遣。
  
  酉时将过,夕阳点燃了天际的流云,层层霞光斑驳着风情万种。孝瑜知道该走了,他回头看了一眼王府,心中压抑万分,往事不堪回首,一切都如过眼云烟。
  来到宫中,已是戌时,皇宫被宫檐上悬着的夜明珠照的通亮,如昼,宫娥太监来回穿梭。
  孝瑜来到后花园,诧异地看到长恭居然也在。
  “长恭。”孝瑜疾步走到他身边。
  “大哥。”长恭迎上前去。
  “你怎么来了?你没有回府?”孝瑜问道,他不是已经交代他不要来了吗?
  “我刚从突厥回来,听斛律伯伯说了小雪成亲的日子,怕耽误了时辰便直接赶来了,没有回府。”
  孝瑜暗想不好,想找个理由把长恭支开,却已经晚了。不过,或许今晚会风平浪静,也不必支走他,还是见机行事吧。
  斛律光来到后花园,群臣纷纷来贺,他是太子妃的父亲,很可能是未来的国丈。斛律光被围在中央,应酬着,面带笑容,只是那笑容,夹杂着太多无奈,他连叫喻蓉与乐陵王一同来的勇气都没有。
  百官入席坐定,太子与太子妃要向皇上皇后和百官行礼,太子高纬想去牵新娘子的手,被大红色珠帘挡住面容的喻雪迟迟不肯伸出手去,高纬有些不满:
  “你可是我媳妇儿哎,怎么不让我牵啊。”
  小雪迟迟不动,高纬想去掀开她面前的珠帘,却被一声厉喝拦下:
  “仁纲不可对小雪无礼。”
  高纬回头看到是母后,便收回停到空中的手。
  “新娘子的盖头要到新房才能掀呢。”胡皇后笑着说,“好了,你们快准备一下去向父皇跟百官行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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