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曲尽

第62章


  
  果然一个身着紫裘的女子策马而来,守城士兵想要放箭,被满腹狐疑的孝琬拦下。那个女子此时忽然坠马,滚落到雪地上。孝琬看清了城下惨白的雪地上的紫色孤影,睁大了双眼,亲自去开城门。
  
  “弟妹,你怎么……”孝琬扶起雪地上瑟瑟发抖的若藜,关切地问她,可若藜因为快马加鞭未下鞍地一路往东赶,又冷又累,昏了过去。
  
  孝琬也不避嫌,抱起她回到屋里,此时芷菡正从庭中出来,看到他抱着一个女子回房,好奇地跟上。
  
  孝琬看到芷菡忙招呼她过来,他平素不拘小节,自然也不记小仇,已经对她昨日替和士开开脱之事释怀,“弟妹昏过去了,你帮她烧壶开水吧。”
  
  芷菡看他温柔地给若藜掖好被角,冷冷道,“高家的人怎么都对自己兄弟的妻子那么上心?”
  
  若放在平常人家,芷菡或许不会多疑,可她是皇上悉心栽培的细作,她见过太多的皇家之人欺辱自己亲兄弟的妻子——比方高洋对静德皇后,高湛对李祖娥……太多太多,她亲眼所见的,连同她听说的。
  
  敏感如她,不能自已地怀疑起孝琬。
  
  孝琬是已故的文襄皇帝高澄的嫡子,皇上猜忌他,便安排她来到这个眼中钉身边,谁知孝琬竟一眼看上了她,收她为妾,宠爱有加。
  
  这些年跟孝琬在一起,她早已爱上了这个毫无心机的率性男子。爱上了,便把他当做自己的全部,这些年她向皇上跟和士开隐瞒了多少孝琬做的可能会引起皇上猜忌的事!
  
  她也曾想摆脱皇上的控制,与孝琬在一起,可这样做只能害了孝琬。她之所以为和士开辩解,是因为若非和士开,她可能早就成为暴尸街头的流浪者中的一个了……
  
  听清了芷菡的话,孝琬愣住,不解其意,芷菡嘴角扯出一丝辨不明的笑容,“好,我去给她烧水——要不要再加个炉子?”
  
  孝琬脑袋一歪,她是吃醋吗?有什么好吃醋的,那是他们弟妹啊……他摊了摊手,毫不在意——既然她吃醋,他小心点不就成了嘛。
  
  看芷菡离开,孝琬探了探若藜的脑门,还好没伤风,要不长恭该多难过!
  
  然而芷菡没有走远,很快折回门口,正看到孝琬一脸关切地照顾若藜,心仿佛被一丝无形的弦勒紧。
  
  她无法忍受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这么下去,于是写了封书信,要人快马加鞭给兰陵王送去。
  
  正赶往洛阳的长恭接到书信,脸上的神色又惊又喜,收好书信,他向段韶、斛律光告别,“段伯伯,斛律伯伯,长恭有事要回晋阳。到了之后马上赶回洛阳与你们会合。”
  
  “长恭发生什么事了?你怎可违抗圣命!”斛律光讶异,长恭做事向来沉稳,如今怎么会违抗圣命,独自离去?
  
  长恭沉默须臾,良久,如同嵌着墨色琉璃的眸子重新焕发光彩,他声音低沉、温柔、却坚定——
  
  “她在等着我,我不能让她等太久。”
  
  说完调转马头,一夹马腹往回赶。
  
  “长恭那个她是谁啊?”
  
  斛律光对着他的背影喊,没有得到答案,与段韶面面相觑。相愿已经猜到信上的内容,笑着说,“让王爷先去吧。”
  
  人一辈子总要疯那么一回。
  
  晋阳
  
  若藜醒了过来,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因为昏倒之前看到了孝琬,所以在这陌生的地方也不感到害怕。
  
  她不自觉地走向窗边,掀开帘帷。刺骨的风扑面而来,她竟舍不得放下帘帷,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乱梅欺雪,落于砌下。清香萦萦不散,令人只欲一醉倒花前。
  
  碧阶空,玉蕊新,帘外雪凌乱。
  
  竹傲挺,影横斜,空中月朦胧。
  
  君知否,南国佳人,不如枝头寒鸦相依。
  
  一阵清亮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弟妹,我可以进来吗?”
  
  是个熟悉的女声,若藜忙叫她进来,芷菡进来后面带微笑地寒暄,“弟妹,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若藜点头,继而问她,“是你救了我吗?长恭在哪?”
  
  芷菡微颔,“是孝琬救的你,四弟——应该马上就回来了吧。”
  
  芷菡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真羡慕你啊。”
  
  若藜不免惊讶,浅笑一声掩饰过去,“我有什么好羡慕?”
  
  “长恭是个温柔体贴的男子,你们在一起时,简简单单,没有猜疑,没有误会,没有欺骗,有的只是信任、只是此生不相负的誓言。”
  
  芷菡在诉说着简单的愿望。
  
  “猜疑?”若藜凝眉,三嫂为什么那么在乎夫妻间的相互信任?她虽然知道三嫂是个心里藏了很多事的女人,从大哥的遗体送回府的那天开始,但她也能隐约地感受到她对三哥的保护,她又会猜疑什么?
  
  “两个人在一起,最害怕的就是相互设防。”若藜笑笑说,还好,她跟长恭相互信任,师兄、宇文邕、如斯拆不开他们,对立的身份也拆不开他们……
  
  “在他却不对自己设防的时候伤害他,也是很痛苦的。”
  
  芷菡低下头去,声音低不可闻。
  
  “你说什么?”若藜问她,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没事……”
  
  话音刚落,芷菡抬头看到若藜屏气凝神地望向门外,也望向门外,忽而笑了,走到门口,拍拍同样表情的长恭,“你们聊,我先走了。”
  
  芷菡离开后,长恭的眼神从未从若藜眸子中消失——她就在自己面前,这不是梦……
  
  他疯了一样跑上前去,紧紧地抱住她,若藜没有一点挣扎,就这样贴在他的胸膛。
  
  “藜儿……”
  
  他念着她的名字,吻上她光洁的额头、鬓角的青丝、娇小的鼻尖……
  
  “长恭……”
  
  心中总有千言万语,也只是轻轻念着对方的名字,那镌刻在心中千遍万遍的名字……
  
  还未等若藜回过神来长恭便已侵占她的唇齿,温湿的舌尖探入她的口中,肆无忌惮地横扫。起初迷茫的若藜开始慢慢迎合他,然而紧紧扣住她后脑勺的手并没有因为她乖巧的迎合而放松,他将她搂得更紧,温度在两个身体间摩擦得更高。
  
  这一个吻,颠覆了她的世界。
  
  这一个吻,对她来说便是天长地久。
  
  这一个吻,足以让她放弃自己,放弃一切,除了他……
  
  什么羁绊、什么身份……都忘了吧……
  
  他们不要回忆,只要未来……
  
  第二天寅卯时分长恭已经醒来,看怀里的美人还在深眠,轻轻抚摸着她凌乱的发丝,淘气地拿她的头发在她光洁的面上蹭着,若藜有些痒,想去抓,却抓到他的手。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想起身却被长恭搂在怀里。
  
  “长恭,怎么不多睡会儿?”她的声音显然还没睡醒。
  
  “我要去洛阳。”他淡然说着,手心不想离开她鬓发的温暖。
  
  若藜这下是真醒了,“我跟你一起去。”
  
  “我是去上阵杀敌,你去做什么?”长恭笑了。
  
  “跟你并肩作战。”
  
  跟你并肩作战,不是随口而出,是我的承诺,生死不离的承诺。
  
  隔阂、误会……一瞬间,不见了。
  
  长恭笑了,并肩作战,两个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正是他想要的吗?
  
  他点头,亦是承诺。
 
作者有话要说:数数几个‘凌乱’= =!
邙山大捷
  邙阪坡
  
  周军没想到晋阳竟能有援军赶来,惊异渐渐被恐惧代替。
  
  齐营中,段韶看了一眼斛律光,笑着说,让我先来训训这群小崽子们。
  
  斛律光一摊手,去吧,我们是你坚强的后盾。
  
  段韶远远地朝着周军喊:“我们圣上刚放了你们宇文护的老母,你们那么快就来进犯,这是什么道理?”
  
  周国士兵面面相觑,无法作答,这场战争他们的确不占理,只能空喊:“天遣我来,有何可问!”
  
  段韶嘘了一声,哈哈大笑:“天道赏善罚恶,如今是遣汝等送死!” 
  
  两军不再对骂,因为宇文护实在沉不住气了,命将士以步兵在前,上山逆战。
  
  段韶且战且却,诱敌深入;待其力弊,然后下马击退他们。
  
  如侯景所说,诱敌深入是高家军一贯的伎俩,然而这‘一贯的伎俩’却能屡屡坑人,比方萧渊明、比方宇文护……
  
  周师大败,士气自然土崩瓦解,以致投坠溪谷而死的人甚众。
  
  这一仗,一流的权臣、不入流的主帅宇文护如宇文邕所料,失了军心。
  
  宇文邕依旧假意安慰堂兄,“只要我们能攻下金镛城,一切都好。”
  
  金镛城,便是洛阳。
  
  他的心在为周国的亡灵流血——他不能再忍受这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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