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曲尽

第63章


  
  这一仗,齐国一个小兵表现积极,判断准确,引兵从缺口突围,被斛律光擢升为副将,那个小兵叫白泽。
  
  现在,只剩被围的洛阳了,周国自称倾十万大军,除去杨忠的一万,还有数万。
  
  段韶跟斛律光都不敢轻举妄动,可洛阳城危在旦夕。
  
  他们在等一个人。
  
  终于,那个人回来了,手中握着鬼面,金黄色明光铠甲,还带着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公子’。
  
  金镛关外
  
  高举着“周”字的旗帜迎风飘扬,在小小的城门口围了一层又一层,一眼望不到头。
  
  身着黑衣的周兵,遮蔽了金镛城的日光,黑云压城城欲摧。
  
  长恭戴上鬼面,让若藜退后,若藜摇头,别忘了你的承诺。
  
  虽看不清鬼面下他的表情,但若藜知道,他默认了。
  
  书着“齐”字的大旗迎风招展,长恭率五百骑兵冲向被重重包围的金镛关。
  
  那片烟霭被无情地撕裂,骏马奔腾,掀翻了霜尘。咆哮声、喊杀声震天,湮没了锣鼓声。
  
  杀红了眼的鬼面将军野豹一般凶悍,势不可挡。
  
  没有章法,没有布阵,没有指挥,只有厮杀,只有死亡,只有长嚎。
  
  五百对上万,不需要章法,不需要布阵,不需要指挥,只需要拼命……
  
  黑衣的士兵来不及害怕,已身首异处。
  
  溅在鬼面上、铠甲上的鲜血,都是他剑下亡魂的。
  
  是谁说亡高者黑衣!明光铠在叫嚣。
  
  我大齐江山不能被任何人染指!
  
  五百金黄戎衣如夜幕中扭曲的一镰明月,在涌动的黑流中挤压,变形。
  
  那是一群死士,他们拼命杀出一条血路,哪怕湮没其中。
  
  明黄、墨黑、赤红交缠,尖锐地融合。
  
  地上映着倒下的人影,纵横交错。
  
  连野兔都不舍得杀的小男孩不见了,看到鲜血会茫然的小男孩不见了,世间多了一个魔鬼,一个罗刹……噬人夺命。
  
  宇文邕看着这个人间魔鬼,不由自主地纵马上前——他,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能在他上万大军中杀出一条血路!
  
  他引弓,箭离弦,势如霹雳,却都被长恭纵马躲过。
  
  长恭来到金镛关下,大喊——吾乃兰陵王高肃,快开城门!
  
  音透云霄,狂风带不走。
  
  城上人坚持要他摘下面具,坚守了三个月的城门不能就这么轻易打开——谁知这是不是周国排练的一场戏?虽然这情景明显不是。
  
  长恭是有顾忌的,他可以算得上秀美的容貌对敌人没有威慑力,或者说他自己觉得没有威慑力,如果摘下鬼面,会不会长了对方士气?
  
  在战场,士气是一切。
  
  长恭调转马头看了一眼身后,紧张的局势让他不能再犹豫,他摘下鬼面,缓缓抬头。
  
  敌人喷在他头上的鲜血顺着光洁的额头滑下,一个天使般的魔鬼立于城下。
  
  “王爷!是王爷!王爷来援城了!”城上沸腾了。
  
  宇文邕的坐骑扬起前蹄——真的是他!又是他!
  
  “弓弩手!”金镛关的守城将领大喊,“护送王爷进城!”
  
  在战场,士气是一切,没错。
  
  金镛关的士气复苏了,城上万箭齐发。周师在城下者委营弃幕,只顾逃命,只有宇文宪、达奚武及王雄在后,勒兵拒战。
  
  王雄驰马冲向后来的斛律光,斛律光退走,王雄去追。斛律光左右皆散,只剩一奴一矢。王雄按槊,直指斛律光——我惜你是个人才,不杀,要生擒你见圣上。
  
  是吗?斛律光冷笑。
  
  他拿起仅剩的弓箭,迅速射了一箭,风驰电掣,正中王雄的额头。
  
  忘了告诉你,我是落雕都督。对付你,一支箭足矣。
  
  王雄策马就走,至营而卒。王雄的死加剧了周军的恐惧,宇文宪按律赏罚,稍稍稳定军心。
  
  这天夜里,周国收兵,宇文宪想待明再战,达奚武劝道,“洛阳军散,人情震骇,若不趁着夜里速速归还,明日恐怕想走都走不了。”
  
  “不行!”年少气盛的宇文宪岂肯就这么认了。
  
  “我行军已久,知道形势;齐国公你还少年,未经事,怎能拿将士的命开玩笑呢?”
  
  宇文宪无奈同意归还,心中甚是不甘。
  
  小怜看出他的心事,走过去握住他的手——齐公,让小怜帮你吧,小怜愿去齐国当细作。
  
  不行!宇文宪当然不舍,他救回来的这个小姑娘聪颖、懂事,他怎么能让她以身犯险?
  
  小怜的命都是齐公的,当然要为齐公分忧。
  
  夜苍茫,琉璃月覆着他们藏身的杏花林,林木的褐色枝干上趴着连茧都还没有的青虫,那却是蜕变前的蝴蝶。
  
  终有一天,枝干上的粉蝶会破茧而出,展翼飞离褐茧,向着花蕊而去。蝶翼洁胜雪、粉似霞,伴着飘摇的落花起舞。
  
  蝶戏欢,徒留影凌乱,在她无法预知的未来。
  
  之后,长恭听说了周军的败绩——自邙山至穀水,三十里中,军资器械,弥满川泽。
  
  下了一场大雨,血真正汇成了河,洛阳城内却载歌载舞——
  
  金镛城守城士兵做《兰陵王入阵曲》,将兰陵王高高举起,抛着,庆祝这场大捷。
  
  若藜在一旁巧笑倩兮——中央最高高举起的,是她的夫君——她在这个世间唯一的亲人。
  
  唯一的亲人,永远的唯一的亲人,鼻尖酸酸的,她有些想哭——以后真的就他们两个人吗?她无法当人母,长恭就做不成父亲吗?
  
  她悄然离开,想一个人静一静。
  
  回邺城后,高湛封段韶为太宰,斛律光为太尉,兰陵王长恭为尚书令。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
 作者决定放弃史书上记载的甲胄,选择鬼面,这是他跟女主的回忆= =!
 
 至于戎衣的颜色,正史上只记载周国黑色,齐国没有,但周国继承了西魏的黑,推测齐国继承了东魏的黄,所以……场面有点像满城尽带黄金甲。
夜宴
  兰陵王府
  
  月华如琉璃碎了一地,流云缱绻、星光黯淡。府里的贴梗海棠已然绽放,在蒙蒙飞絮中,朱红色的花开得炽烈、肆无忌惮,似火焰燃烧在悄然来临的夜幕之中。
  
  梧桐树老枝新发嫩芽,花园小池碧水清澈,漾起圈圈涟漪;池边湿地菖蒲影横斜,绿丛中紫红色骨朵大有蓄势待发、铺陈开来之意。花园内几株桃杏嫁与春风,轻染罗裙。
  
  若藜静静地看着枝头的一只褐茧,不知怎的,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随乍暖还寒的晚风漫上全身。
  
  褐茧蛹动,一只粉蝶破茧而出,翩然飞离枝头。
  
  长恭从书房出来,正看到在园中发呆的若藜,上前将斗篷披到她肩膀上,“藜儿,明日还要进宫,我们早些休息吧。”
  
  为了庆祝周国的退兵,齐主高湛宴请众有功之臣,长恭、斛律光、段韶等人都要进宫受赏。
  
  若藜点点头,与他一起回去,走在青石小路上,不自觉回头望了一眼蝴蝶飞走的方向,心沉沉。
  
  这时一个垂髫小童向长恭跑来,“四叔叔,我给你念书……”
  
  长恭忙抱起那个小童,笑着捏他的脸蛋,“正礼啊,怎么还没去睡?”
  
  “四叔叔,我刚又念会了一段《左氏春秋》。”那个小童骄傲地扬起小脸,如同小时候的孝琬。
  
  “正礼真聪明,不过不要太累了,早些休息吧。”长恭放下他,脸上的笑意从未减少,小正礼乖乖跑走了。
  
  “长恭他是……”若藜没见过这个孩子。
  
  “他叫正礼,是三哥的孩子。三哥还没回来,让我先把孩子接过来看着。”正礼走后,长恭脸上依旧带着笑意。
  
  “你很喜欢小孩子吗?”若藜抬头,含笑的眼望着他,这笑容背后包藏着些许无奈。
  
  长恭怔住,他当然喜欢小孩子啊,更想拥有自己的孩子——只可惜她为了救他已经不能……不能与他有一个结晶。
  
  她还不知道自己不能生育之事,长恭努力平静下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脸上的微笑已然僵硬,“是啊,我怎么不喜欢呢?我们以后会有很多很多孩子的。”
  
  很多很多孩子,我们会有吗?若藜欲哭无泪。
  
  长恭对不起。
  
  没有很多很多孩子,我们也会好好在一起的,此生不相负。长恭想着。
  
  第二天,若藜跟长恭一起入宫,路上与许多官员碰到,长恭一一应酬着。若藜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怔住。
  
  她看了一眼正在与一个官员应酬的长恭,悄悄离开。
  
  冷清无外人的青石小巷上,若藜喊住面前匆匆前行的女子——
  
  “明珠你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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