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曲尽

  
  晟泽身子微微一颤，那个叫如斯的女子的确很美，也难怪能笼住高长恭的心，看心地纯良的师妹因为她如此痛苦、甚至心生杀意，心如刀绞。
  
  一瞬间，他想帮她除掉那个如斯，但随后心中产生那么一丝不忍，如斯……有点像自己的妹妹，若是明珠还活着的话，应该跟她一般大了吧。
  
  若藜忽然趴到案上，狠狠抽泣，“师兄你一定在笑话我吧，笑话我落到今天这副田地。”
  
  晟泽忙上前，手在她肩膀上方，却拍不下去，“怎么会？我只是心疼。”
  
  “师兄，我也不想的。可看到他连理都不想理我的样子，我好难过……”
  
  “若藜，不要哭了，我去杀了她。”
  
  “师兄不要冲动。”若藜惊起，拉住他的衣角，“你想怎么做？”
  
  “直接杀了她啊……”还能怎么做？
  
  “长恭会恨死我的。”若藜直摇头。
  
  晟泽怔住，继而冷笑，他这是在做什么？杀了她的情敌，让她跟他的情敌舒舒服服地在一起吗？然而一看到她委屈的目光，心又软了下来，“你说该怎么办？”
  
  “我这有一包药，待会儿放进她的茶水里，你亲手端给她——我给她的话怕她不会肯喝。”若藜有条不紊地交代。
  
  今天的若藜让晟泽感觉十分陌生，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
  
  从晟泽的眼神中若藜读出了他的想法——他肯定以为自己还是以前那只小白兔，但为了长恭，她必须要狠起来。
  
  书房
  
  案上的狻猊吞云吐雾，整个书房薄烟缭绕，烟熏人，人怀恨。月光透过窗，正照到案边没有温度的筵席上，筵席边立着两个人。
  
  长恭真挚地望着面前的女子，“如斯，不，兰姑娘，我知道你是为了杀我而来，但我要告诉你——你父亲不是我杀的，可我父王却是你父亲杀死的。”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如斯抬头，冷冷地盯着他的双眸，带着得意之色，“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我是皇上送给你的，若我暴毙，看你如何向皇上交代？”
  
  长恭唇角微扬，语气仍平和，“本王自有一万个理由可以搪塞——但是本王必须告诉你实情——你信也罢，不信也罢。”
  
  “冤冤相报何时了。明珠，你是个好女孩，本王会送你去一个没人知道你底细的地方，给你找个好人家，你们平平静静地过下去吧。”
  
  “你懂什么？”如斯突然暴怒，她的人生、她的爱情、她的未来都因为仇恨毁了，她怎么能就此罢手？
  
  “王爷，妹妹，藜儿做好了饭菜，快去吃吧。”若藜与晟泽来到书房门口，若藜的模样像极了受尽委屈的小媳妇儿，她要师兄心疼，然而长恭俊眉紧皱——她这是唱哪出？
  
  三人吃饭之时，晟泽为如斯斟了一杯茶，如斯见这个男子虽面无表情，但像极了自己的哥哥，顿感亲切，笑着饮下了他的茶。
  
  若藜压抑住心中的紧张，看着事情在她计划中一步步发展。
  
  果然，如斯很快昏倒。
  
  “明珠……”长恭上前扶住她，晟泽端着紫檀茶壶的手猛地震颤，茶壶落地。
  
  明珠……她不是叫如斯吗？
  
  “兰姑娘，你怎么了？”长恭晃着她，可她毫无反应。晟泽彻底呆住——兰明珠，那是他的亲妹妹！
  
  “长恭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认识？”若藜故意上前问，“她不是个叫如斯的歌姬吗？”
  
  长恭想起他还没来得及跟若藜仔细说这件事，解释道，“她叫明珠，是兰京的女儿，来杀我的。”
  
  晟泽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
  
  若藜其实也有些意外，原来长恭都知道，这样正好，省的她做坏人了。
  
  晟泽一把推开长恭，将如斯抱在怀里，摇着她，“明珠，明珠，快醒来看看哥哥啊……”
  
  冰冷的声音打断他——
  “这就是你要的报仇吗？让你的亲人一个个离开你！”
  
  说话之人是若藜，长恭不明白她说什么，望向抱着如斯的晟泽，他管明珠叫妹妹，那他不就是——
  
  那年城郊树林与他扭打在一起的小男孩？兰京的儿子？
  
  长恭将目光移向若藜——她早就知道是吗？
  
  若藜接着对心痛欲绝的男子说，“你想要报仇是吗？哪怕毁了自己，毁了爱你们的人？！”
  
  晟泽显然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如斯就是明珠，他的妹妹！
  
  “放弃报仇吧，放弃了你还是我的师兄，是我的亲人。”若藜紧紧盯住他。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你在设计我！”晟泽猛地抬头质问她。
  
  “重要吗？”若藜反问。
  
  重要吗，反正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妹妹……
  
  若藜从怀里掏出解药，在他眼前晃晃，“亏得我这里还有解药，你发誓不再加害长恭，并马上离开这里，我就给她服下……”
  
  晟泽垂首，他方才知道她不是害不了他们，而是没有害他们的心。
  
  “我要如何信你？”你变了太多。
  
  “我有害她的必要吗？”若藜轻轻一笑，她想出这样的计策，实属无奈，“你去潋云村吧，过些日子我会送她过去的。”
  
  潋云村，便是韩子高带着她从陈宫逃出时路过的那个村子，溪儿所在的那个村子，晟泽是知道的。
  
  师兄，我没想到我竟然要用这种方法来保护长恭，也算是拜你所赐。忘了我罢，我不值得你爱，也不会接受你。
  
  看他离去的背影渐行渐远，若藜长长舒了一口气，很快心又提起，她看到长恭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没有一丝温情。
  
  她低下头去，长恭的问题不是问题，跟他解释他便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她，但如斯怎么办？
  
  她会心甘情愿地为长恭生下一个孩子吗？生下孩子之后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好复杂……孩子真是个问题……
好吧，是作者有问题……
美人心计（下）
  还未等她开口，长恭便已收起复杂的眼神。他将如斯抱起，径直向房间的方向而去。若藜也跟去，给如斯服了解药。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长恭的声音很轻，辨不明他说这句话时的心情，若藜低头不语，不知长恭在慢慢向她走来。
  
  “可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长恭扳起她的下巴，她的眼神避无可避，眸子里嵌着的茶色琉璃闪着点点荧光，如烟花坠落破碎，燃成灰烬，幻化成落寞。
  
  “长恭，我都是为了你啊。”若藜抓住他的手腕，“我不想你受到任何威胁。”
  
  长恭抽回手。
  
  ‘为了你’——从她口中说出这三个字，他信。
  
  “我叫人照顾如斯，我们先回去歇着吧。”长恭一脸倦容掩饰不住，谁知若藜竟不肯走，“长恭，想让她忘记仇恨的话你也要多付出一点啊。”
  
  “什么意思？”
  
  “你在她身边照顾她，让她醒来第一眼就看到你。她不是个无情的人，会记得你对她的好的。”心痛汹涌而放肆地漫上全身，话说出口仍很平常，仿佛历经千年，浮华都被吹散，徒留坦然。
  
  “好。”长恭不再看她，若藜转身离开。
  
  一个转身，落尽了此生的繁华，消磨了此生的骄傲，凝伫了此生的悲哀。
  
  藜儿，你想帮我摆脱困境，我相信你，可如斯的事，没那么简单吧。长恭心沉如历经千年不移的磐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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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境中，夕阳西下，空中似有巫女行云，赤红、纤紫、粉白在湛蓝的底幕上变幻莫测。暮霭不知从何处蔓延开来，氤氲着春末潮湿的黄昏。
  
  如斯与元胤一同沿着山涧细石走着，任碧水打湿裤脚，心手相牵。忽而眼前有什么闪过，流星一般，却带着点点温暖。如斯挣开元胤厚实的手掌，看到那星火是溪边的萤火虫，在暗然的暮色中散发着诡秘的温馨。
  
  流萤点点，与碧潭共澄澈，林间的梨花被晚风吹落，飘摇而坠，落入红尘。片片纯白、似雪。
  
  风吹皱了一溪碧水，雪白的梨花飘然落在两人的肩上、芳草上、苔阶上……
  
  那个男子憨厚的笑脸渐渐消失在梨花飘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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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胤哥哥……”如斯喃喃，已经开始有了意识，她睁开朦胧的倩目，回想起昏倒前发生的事，脸色又开始沉重——是谁要下毒害她？她刚下胡床，便看到一个男子趴在屋里的案上，好像睡着了。
  
  高长恭……他在她昏迷的时候一直在身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