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曲尽

第66章


  
  长恭听到动静也起来,看如斯已经走下床,微颔,“你醒了。”
  
  如斯点头,“是谁下的毒?”
  
  长恭摇头,“不知道。”
  
  看到衣着单薄的男子守在一旁,如斯心中震撼不小,毒,应该不是他下的,他明明可以置自己于死地,却守着千方百计伤害他的人——是因为他想要她的原谅吗?
  
  “我昏过去多久?”如斯问,她想知道他守了多久。
  
  “好些天了吧。”长恭摇头,他真的不知道,若藜一定要他守着她,要她醒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他,这些日子他很少走出这间房门。
  
  “你一直都在我身边?”如斯试探着问。
  
  长恭点头,他没撒谎。
  
  “你不怕我醒来杀了你?”
  
  “怕,但我更相信你是个明事理的姑娘,懂得冤冤相报何时了的道理。这么多年了,我已将杀父之仇放下,你也该为自己的将来想想,而不是活在过去,活在仇恨里。”
  
  如斯心猛地一痛,放下?她还能放下吗?她的未来在哪?
  
  “过些日子我会送你离开,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不必,我自己会走。”
  
  门吱呀一声打开,若藜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粥进来,笑着说,“明珠先别忙着走,先喝些粥补补身子吧。”
  
  “长恭这些天你一直照顾明珠累了吧,也喝一碗吧。”说完递给长恭一碗,长恭将信将疑地接过,问她,“这是什么粥?”
  
  “就是肉粥啊……”若藜讪讪地笑了,“快喝吧。”
  
  “是吗?”长恭闻了一下,的确是鲜美的肉粥,而且,食材果然‘大补’——肉苁蓉、鹿鞭,他看了一眼如斯碗里的莲子百合粥,眉头皱得更紧,不过很快恢复,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当着她的面喝下了这碗粥。
  
  如斯的确有些饿,对若藜也不设防,也喝了下去,末了谢过她,“没想到若藜姐姐的手艺那么好。”
  
  若藜骄傲地扬起头,“那当然。”
  
  这份骄傲盖过心痛,却很快又被心痛盖过,被淡然遮掩,她起身,“你们先聊吧,我回房了。”
  
  出乎如斯意料之外,长恭并没多留。
  
  回房间的路上,夜寒凉,月光亮的可怕,若藜轻轻抬头,看流云缱绻、星光黯淡,心沉沉。
  
  她讨厌现在的自己——心中万般放不开,可无法回头。
  
  忽而立住,别傻了,郑若藜,你想让长恭恨你一辈子吗?想着折回如斯所在的房间,未到门前已然愣住——映在纸壁上的人影让她无法移步——她看到长恭抱起那个女子进入里屋。
  
  这是你自己选择的,何须放不开?她转身离开,空留满庭落花飘摇,陪着夜厌厌。
  
  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
  
  回到房间,她立于窗边,想哭却哭不出来。从初见、重逢、分别、结为连理……他们历尽坎坷。
  
  她受了很多苦,为他付出很多,还险些丧命——而他又何尝不是——
  
  他舍命为她采摘敕勒川的霜霰花,虽然之后像变了一个人。
  
  他明明知道她是陈国的细作,却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她。
  
  他明明知道她在欺骗他,却从未惩罚她。
  
  他与她一起并肩作战,在野山茶花铺陈开来的广袤空间。
  
  ……
  
  那串他送她的颈珠,她一直珍藏——那是她放弃了宇文邕的深情、师兄的真心得来的。
  
  沉思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
  
  “那么丑的珠子,丢掉也罢。”
  
  若藜讶异地回头,看到长恭立于门口,身影孤单而骄傲,绛红色长袍在夜风中吹起,飒飒作响。他矫若游龙,独孤的龙。
  
  若藜忙收起珠子,面带疑惑地问他,“你不是跟明珠在一起吗?”
  
  “兰姑娘已经休息了。”长恭露出坦然的笑颜,笑颜如风中摇曳的铃兰,无华,绝美,“你的梦蝶香很好用。”
  
  “你……你都知道?”若藜惊讶。
  
  “我父亲去世前中了这种迷香,我对它很熟悉……”长恭回想起父亲,心蓦地一沉,他长大了,也越来也越像父亲——他的决绝、他的一往无前、他的勇敢、连同他的多情与无情,独独没有,他的风流。
  
  郑若藜,你将我的心掏空,就要负责将它填满!
  
  “你不是为了要修补我跟兰姑娘的隔阂——你是想把我往别人身边推。”长恭一语挑破,若藜避无可避。
  
  “为什么要这么做?”长恭这次是真不懂,他曾以为他很懂她,懂她的苦、她的无奈、她的至情至性、她的义无反顾。
  
  “长恭,对不起。”若藜抬头看他,不再回避,“我的事我想你已经知道了。”
  
  长恭一怔,她果然还有瞒着自己的事。
  
  “我无法为你延续香火,你又那么喜欢小孩子……”若藜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
  
  长恭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继而笑了,眸子里满满的,全是真挚,“不管你能不能生育,你都是我爱的藜儿啊。”他上前抱住她,“我不要孩子,我只要你。”
  
  “可是……”
  
  “没什么可是。父亲不止我一个儿子,大哥三哥都有儿子,高家不会绝后。”他紧紧扣住若藜的肩膀,眼神变得温柔,“你又是因为我才这样的,我岂会负你,与其他女子在一起?”
  
  “长恭……”她喃喃,念着他的名字——原来他都懂,只要他懂,一切便都值得。
  
  只要他懂。
  
  “对不起……”她的泪腺在膨胀,已经快抑制不住了。
  
  长恭见状忽而笑了,“你到底给我喝了什么东西?现在怎么浑身发热?”
  
  若藜这才反应过来——药效发作了,完了,本来是为他跟如斯准备的,如今……不安盖过了伤心。
  
  “就是普通的肉粥啊……”
  
  看她还嘴硬,长恭松开手,解下长袍,关上房门。若藜更加不安,欲迎还拒,“你不是热吗,还关上门?”
  
  话音刚落便被拉入一个怀抱,紧紧贴着温暖厚实的胸膛,心跳又开始不太规律。
  
  他温润的唇在她洁滑的耳边轻蹭,“肉苁蓉、鹿鞭……你以为我还缺这些东西?是我之前不够用功吗?”
  
  若藜吐吐舌头,原来他已经发现,只得认命了。
  
  下一刻,他们都沉溺在对方的温暖中。
  
  她柔然应承,任君予求;他激烈失控,一路叫嚣。
  
  家国天下,随画屏上的美人蕉暗去,若能求得这一晌欢愉,何不尽兴而为?
  
  烛香缭绕难幂,夏末多情的风吹起帘帷,夜幕中的庭院寂静地听不到别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求留言啊啊啊……
百年之死
  邺城,白虹围日再重,又横贯而不达,赤星出现。高湛大惊,以盆水承星影而盖之,一夜盆自破。
  
  高湛再也坐不住了,这些都是不祥之兆——
  
  “昔日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
  “昔者荆轲慕燕丹之义,白虹贯日,太子畏之。” 
  
  每一次天有异象,都会有大事发生,他深不自安——到底上天在惩罚他什么?
  
  是惩罚他害了孝瑜吗?
  是母后去世的时候,他还穿红衣作乐吗?
  还是高绍德阴魂不散?
  ……
  到底是什么?
  
  此时一旁的和士开看他惶惶然不肯进食,上前说道,“自古以来天有异象,皇家都会出事,但陛下不必担忧。”
  
  “不必担忧?朕怎能不忧!”高湛不满。
  
  “陛下可还记得先孝昭①太子?”和士开提醒他。
  
  “六哥的儿子,朕当然记得。”高湛眉头紧皱,先孝昭太子,也就是现在的乐陵王高百年。
  
  “既然皇家有劫,那他以前太子的身份替皇上应劫再合适不过了。”和士开的话让高湛心里有了底,可他还有些顾虑,“他的夫人可是斛律将军的嫡女,这么做恐怕会失了斛律将军的心。”
  
  “陛下怕什么?仁纲的太子妃也是斛律将军的女儿,他不会有二心的。”和士开笑着说,“只要我们有合适的理由除掉乐陵王。”
  
  “是啊,好端端地杀了他如何服众?”
  
  和士开附到高湛耳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交代一番,高湛连连点头,末了终于展颜,“和爱卿啊和爱卿,若没有你,朕真不知该怎么办。”
  
  “能为陛下分忧是臣的荣幸。”
  
  乐陵王府后花园
  
  园子不大却颇有灵气,花园的灵气应该源自于园中的小河,碧水清漾,河畔青石路沿苔痕绿。黄鹂在已长出嫩芽的梧桐枝头鸣叫,薄雾散去,阳光暖暖地洒下来,潮气不见了踪影。
  
  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②
  
  喻蓉看百年从河中钻出来,长舒一口气,嘴上却数落他,“堂堂乐陵王爷,竟然亲自下水摸鱼,也不怕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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