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玺

第45章


  “娘娘有什么吩咐?”
  “大人莫慌。”我盈盈笑道,“朱姐姐素来爱花,她生辰快到了,本宫正想托人寻几株她喜欢的做生辰礼物……”
  “娘娘还能记得小女,实在是我们朱家的荣幸。”
  我微微笑了笑,显出了不好意思的神色:“大人这么说本宫倒是不好意思了……你看本宫这记性,居然把姐姐喜欢的花是哪一种给忘了……今日正巧可以劳烦大人帮忙,可是本宫的幸运!”
  朱大人嘿嘿笑道:“能帮上皇贵妃娘娘的忙,是老臣的荣幸。”
  我微笑望着他点点头,可他却并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
  “大人?”良久,我轻轻唤了他一声,他立刻抬头探寻地望着我,我们大眼瞪着小眼,互相等待对方开口。终于,还是我打破了沉默,“本宫……好像突然有些想起来了……大人帮本宫想想看,可是鸢尾?”
  朱大人做思索状,而后恍然抚掌笑道:“到底是娘娘年轻好记性!正是这鸢尾!”
  我也笑了,满屋的客人们也都跟着笑了。
  倒真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又坐了片刻,我道声乏了,于是众人纷纷起身拜别。又客气一番,方才散去。
  人走后,我独自站在空旷的大厅里,目光从座位上一一扫过。微微叹了口气后,我突然笑了起来,止不住的笑。
  惠娥走进来,见我如此模样,吃惊不小,慌忙上前询问。
  “阿惠你知道吗?”我抚着她的胳膊,仰脸上望,“朱婉仪她……她对花粉过敏啊……”
  我笑容不减,却毫无笑意。
《太玺》墨九兮 ˇ其四十五、老妪ˇ 最新更新:2010-07-13 00:15:08
  大宴之后已是第五日,穆府里风平浪静,着实闲的人发慌。
  “小姐,奴婢今早才取了芙蓉露,新沏的茶,您可是现在用?”惠娥托着个盘子,模样甚是小心。
  我望了一会儿托盘上的杯盏,又看了看门外隐隐的春意。
  “你且携这些茶,我们去二夫人那儿坐坐。”
  二夫人的黛雪斋装点雅致,一看便知她是个细致人儿。我与她品茗闲话,不觉间就过了半日光景。正说笑着,一丫头挑了帘子进来,请了安道:“夫人,那乔婆子送来的东西奴婢已打点好了,她人现在便要走,您可还要再去见见?”
  “这就不见了罢。独留娘娘在这儿等候可不成体统,你且予她十两银子再让她走。”那丫头领了命甫转过身,二夫人又觉不妥,叫住道,“现在天色暗了,她家在城外,你去备间屋子给她住下,明早再叫个小厮送她出城。”
  待那丫头出去,我便问这乔婆子是何人。
  “说起来,这人也算是我们穆家的老远亲,住在城外的乡下。”
  “有这门远亲,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也难怪,这转了十八弯的亲戚,若不是去年她儿子病了她上门来借债,我也是头回听说呢。”
  “哟,怎么借债的不问周氏,反而找到二娘头上了?”
  “你们姐妹入宫得宠之后,这七转八弯的亲戚就没少过,像这样闻所未闻的突然跑来,又不是第一个了,也不怪正夫人不待见她。正巧让我在门口撞见她可怜,便给了她些银两。”
  “周氏都不待见的人,二娘倒是好心。”我笑道,“以后教那些个有亲没亲的‘亲戚’都来找二娘伸手便是。”
  “这……她若不是正愁着这银子也不会上门来,这次便也是来还的……”
  “人家来还债的,你可倒好,即不收利,反回予些添头。”我挥挥手里的罗扇,“你若是开当铺的,我便日日光顾。”
  “你可莫笑,那些都是老实人,咱家既是得道了,也一并帮着些罢。便是街上的乞丐,见着可怜的也要施舍些不是么?”
  不再说这乔婆子,又唠嗑了一会儿,我见天也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
  “不知道今晚膳房准备了什么……”边走惠娥边说。
  “怎么,饿了?”
  “出来半日,是有些饿了。”惠娥笑笑,“不过就是好奇,回来这么些日子,大大小小几十顿的,桌上居然没有件重样儿的。”
  “咱这厨子,怕是比宫里的御厨还下功夫呢。”
  我和惠娥说笑着,转过一片园子,却见一人坐在石板路上,走近一看,是个老妇,低着头,用手捶着小腿。
  “你怎么了?”我站在她身后片刻却不见她反应,便出声问,她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一惊,身子抖了一下,缓缓扭过头望上来。
  “俺、俺走路走的腿脚抽筋,便在这里坐坐……”她一面说,一面欲起身,却起不来,神情有些尴尬。我身后的丫头们见状,忍不住掩口讥笑。那老妇见了,窘色更甚。
  “挡、挡了姑娘的路,真是不好意思……”
  “什么姑娘呀!这……”身后一丫鬟正欲训斥,见我一扬手,便收了声。
  我笑道:“腿脚抽筋,坐着便是,只是这石板地寒。翠儿,你去前面的院子里借个垫子来给这位大娘……”
  “不不不、不不不……”老妇闻言立刻抬起手来大摇,“不敢劳烦姑娘,不敢不敢……俺屁股上的肉厚实着呢,用不着坐垫……”
  话音未落,众人又笑,连我也忍不住了,笑道:“既是如此,那就劳烦大娘同我们一起去坐坐了。”
  我一使眼色,两个伶俐的便上前,一左一右搀起这老妇。她有些畏惧,不耐两人强架着她往前走,便只能跟来。一路上,她东张西望,越近我的紫仪苑,景致越为富丽华美,这可把她看得越发不自在起来。
  我看她那战兢的样子,想来,这便是那乔婆子了。
  “阿弥陀佛……这咋都是些使刀的……”走进紫仪苑,两排佩剑的侍卫把这乔婆子唬了个结实,越发颤巍巍了。
  走进屋子,下人们见我回来,便开始张罗餐桌。
  “在一旁添张小桌子,请这位大娘一同用吧。”我吩咐道。
  “不不不、不敢不敢……姑娘您别……”
  “叫你一同吃是抬举你,别人若是想立在这屋子的一角,都没那福气呢。”翠儿地笑着,强行推她入座,一问她姓名家处,果真是乔婆子。
  “乔大娘家里有些什么人?”我问。
  “俺们家四口人,俺儿子大壮,媳妇儿梅花,还有两个孙子,长根和长叶。”动过了筷子,乔婆子也不再那么拘束,讲话也利索了不少,此时她一面说着,一面扳起指头,一二三四地算着。
  只是这话儿一落,我低头吃吃笑着,周围的丫鬟们却笑得出了声。乔婆子莫名,许是不知自己又说错了哪句,微张着嘴,不知所措地望望我,又看看她身旁的翠儿。翠儿见她憨样儿,笑得更欢。只得是一面用衣袖掩口一面道:“大娘,你们家四口人,儿子媳妇并俩孙子,莫不是儿孙不孝,将你赶出屋住不成?”
  “啊……”乔婆子自觉漏数了自己,不过明白了缘由,倒不是那么尴尬了,也符合着我们傻笑,嘴里喃喃念叨着,“俺就是个粗人,这咋吧自个儿给忘了呢?”说罢,又是一阵笑。
  “大娘家里是种地的?”安静些后,我又问。
  “是是是,以前啊,俺腿脚可有劲儿了,那大片的土地可都是俺一人耕的……乡里那些个小子们,都管俺叫‘牛哥儿’,可不是夸俺种地利索不是……”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哄笑。
  “……只可惜上了年纪,雪天里腿脚让寒魔给侵了……这才把伙计全给了俺儿子媳妇儿和孙子。您别说,俺家的还都是些麻利人儿……”乔婆子说到此处顿了顿,往嘴里扒进几口白饭,方才继续道,“现在俺就呆家里头,天天接些绣活儿做做,可是人人夸好呢……”
  “你还会绣活儿?”我不由望向她的手,黝黑粗短,冬日里生的冻疮尚未好全,都还结着痂。
  “乡下里的女人不会些个活计,哪里寻得到婆家……”说这话时,她竟显出了些羞态,惹得几个眼尖的又笑。
  “那你都绣些什么呀?”
  “这话儿可问巧了,俺今天是随身带着呢!”乔婆子说着便伸手到怀里摸,摸了一阵,噌地抽出个物件,定睛一看,我却哭笑不得。
  那婆子举在手里的“绣品”,竟是只鞋垫。
  这又是一阵乐儿的。乔婆子似是不觉,只当人是赞她呢,得意道:“俺家到这儿,路远。俺在牛车上闲着,便拿出来绣绣,可不能教手生了……这一绣一、芙蓉出水露珠儿滴,二绣二、牡丹抬头蝴蝶儿戏,三绣三、大姑娘上轿外哭里笑,四绣四、小伙子洞房痴头愣脑。”
  一屋子的女人,有臊的有讥的,却是笑得一个比一个厉害,声音又尖又脆。
  乔婆子倒不觉自己说了个俗的,倒也乐呵。再看她那鞋垫子,却芙蓉蝴蝶全无,我在一片欢闹声中,倒听得翠儿对惠娥说:“哪里什么凤蝶戏花,真真是个毛虫扒着狗尾巴!”众人又笑。
  “姑娘不嫌弃,这个便送给姑娘,谢谢您请俺这么顿好饭菜……”乔婆子说着站起身就往我处递,倒让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了。
  “大娘,这鞋垫儿可得成双成对的,你这单只的,叫我怎么收呢?”
  “呦,瞧俺这烂记性……”她说着又伸手入怀,“这儿还有一只,凑一对儿……”
  我越发哭笑不得,周围的丫头们笑得似要断气儿了。乔婆子不觉,直往我处塞,惠娥这才上前一步抢在手里道:“我们小姐收下了,大娘,此处可是饭桌上,你拿这些出来可不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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