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玺

第46章


  “是是是了……”见到了惠娥手里,乔婆子这才回到座位,“俺就是一粗人、粗人……小姐莫见怪……莫见怪……”
  我随性地摆了摆手,指了指面前一盅鱼翅羹叫翠儿捧去给她。
  “大娘怎么光吃饭,可是菜不合口味?也尝尝这个新鲜样儿的。”
  “俺、俺……阿弥陀佛……俺有口白米饭吃就够了,怎么敢嫌弃……姑娘这、这不是折杀俺嘛……”
  “叫你吃就吃呗,怕是这辈子可就这么一回了。”翠儿一面放下小盅,一面笑她土。
  “吃吃吃。”乔婆子一面说着,一面用筷子在盅里挑。
  鱼翅羹虽是稠物,却也极顺滑,再说这象牙银筷子也是个滑溜的东西,乔婆子一下两下的挑起来却又滑落下去,面子上有些不自在,直道:“这大户人家可就是不一样,连碗粉丝汤都熬得这么滑溜。”
  这一说,众人笑得越发厉害。眼见着周围的姑娘们又笑作一团,乔婆心便更躁了,狠狠一动胳膊,手肘竟碰翻了一碗玉容鸽子蛋,晶莹剔透的小圆球溜溜滚出。乔婆子这下可是慌了神,赶忙用筷子去夹,圆球儿得了力,滚得更加利落了。乔婆又急又恼,索性丢了筷子,用手捡起一个便往嘴里送。众人笑得厉害,翠儿更是直不起腰来,喘着气道:“大娘……这、这东西好好的时,你、你不紧着吃,反倒是等它脏了,却吃的欢快……”
  “俺可经不起这么浪费……罪过罪过……”
  “什么好事情,居然这么热闹?”
  “二娘,你怎么来了?”我循声望去,见二夫人领了贴身婢女彩雯走来。
  “娘娘现在是越来越不小心了,镯子落下了也没察觉。”二夫人笑着盈盈走入,“我这才送来,老远便听见这屋里闹腾了……这是……”
  二夫人忽地看见乔婆,好不吃惊,乔婆子也赶忙起身行礼。
  “好你个不知深浅的婆娘,我是看你可怜让你进了园子,居然撒野撒到娘娘头上了!这同席同膳的事是你能做的吗!”彩雯是个厉害脾气,一见乔婆居然坐着吃饭,火气便冲了上来。乔婆子哪里晓得她说的是什么,只愣头愣脑地念一句:“娘……娘娘?”
  “还不快起来!”彩雯说着便将乔婆揪了起来,立在我面前,伸着根青葱般的玉指指着乔婆子道,“有眼无珠的东西,这可看好了!你眼前的,可正是当朝的皇贵妃娘娘!”
  语一落,乔婆并未搭腔,只愣愣站在原处,半晌,倏地就坐到了地上,胳膊往前一撑,便匍匐在那儿了。
  “娘……娘娘!娘娘!是俺有眼不识得真菩萨,居、居然做了这样没、没规矩的事……您您您……求求您,千万恕了俺……俺家里头还要靠着俺呐……娘娘哟……”
  说话间,竟出了一把鼻涕一把泪。
  “大娘……本宫又没怪罪你,你快起来说话。”
  “俺……俺……”乔婆子喃喃着,却迟迟不肯起来。
  “怎么了?”
  “俺、俺的腿软了……起不来……”
  众人先是相觑,而后哄堂大笑。
  “彩雯,可是知道你婆娘的厉害了?”
  “是了,娘娘,奴婢以后是再不敢说她了,怕是吓坏了可没人给您解闷……”彩雯一手揉着肚子,一手上去扶乔婆,“哟,可是我是只母老虎,才这一会子的,衣裳就湿了?”
  乔婆子低头不答,站起时又是一个踉跄。
  “彩雯,你送乔大娘回去吧,我留你家夫人说会话。”我吩咐着,彩雯应了声,领着乔婆出去了。
  我拉着二夫人吃了两杯酒,待彩雯回来,又闹了一会儿方才撤了席散了。
  
  次日日早,我刚洗漱完毕,翠儿进来回道:“娘娘,那乔婆走了。”
  “东西都送去了?”
  “都照娘娘的吩咐给她送去了。锦缎五匹,内造糕点两盒,翡翠坠子一对儿,金镯两只,玉镯两只,还有白银一百两。”翠儿细细给我念着,我点点头。
  “你可是个乖巧伶俐的,不如跟本宫一起回宫伺候?”我原是打趣儿,谁知翠儿扑通跪下道:
  “娘娘可饶了奴婢,奴婢的娘也是在这园子里的,身子又不好,总要奴婢跟前照顾着……”
  “罢了罢了,本宫也是句玩笑。”我淡淡一笑,让她起身,有对惠娥吩咐,“不是从宫里带了些药材回来吗?你去取些来,拿给翠儿,让她娘补补身子。”
  惠娥闻言望着我,良久方才点头去办。她转身时,我隐约听到一声叹息。
《太玺》墨九兮 ˇ其四十六、惊变ˇ 最新更新:2010-07-16 20:51:15
  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
  “娘娘快进去吧!”高延生一面喘着粗气一面引着我匆匆向里屋赶去。
  “公公……”见向来镇定的他如此模样,我心里不由也跟着乱了起来,“太后究竟……”
  高延生回头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叹道:“您进去什么也别说就是了……这白天还好好的,还和汝威王散步来着……谁知突然就……”
  汝威王?他怎么会在这里……
  刚踏进门,就看见人群分两边候着,等在里屋门口,中间留一条五人宽的过道,不断有宫女太监捧着器具疾步进出。
  我从大门进来,人群中起了轻微的骚动,我也不理会,径直走到皇后右手边等候。姚皇后见我走去,微微点了点头,我还过礼后,两人就这么比肩站着,也不作声,只是静静凝视着那扇门。
  门的另一边,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宁和十六年,三月。薛太后仙逝。
  皇帝悲痛不已,诏国丧。
  出殡的棺木仪仗在怀仙宫里马不停蹄地准备着,皇帝却迟迟不肯定下发丧的日子。
  
  大宸宫外弥漫着哀伤萧索,百姓只道是他们的主母去世了,莫名地悲痛着。而宫里却笼罩着层层疑云和蠢蠢欲动的气息。
  事出有因。
  
  太后过世的第四天清晨,阳光依然明媚,未央宫里的第一批梨花开了,大片大片的素白。往年觉得它们白得清丽高雅,现在感到的却是寂静的凄凉。
  这花开,就仿佛为老太后送上最后的一程。
  “娘娘,皇上没有怀疑您,现在宫里头正乱着,皇上不过是派卑职们来保护您……”说话的是接替了弥原庭的侍卫领班丘泽。
  “行了行了,漂亮话也说够了。”我不耐烦地挥挥手,“圣旨都下来了,本宫自然不会踏出这宫门半步,丘领班安心看着便是了。”
  就在这个乍现生机的早晨,出大事了。
  穆家出事了……更确切的说,是姐出事了。
  姐送去万寿宫的点心里被人揪出了蛛丝马迹。不容辩驳,这个原本是太后心头宝的丽妃瞬时变成谋杀太后的逆贼。
  姐被粗暴地押到了宗正寺。皇帝思量着穆理贤的正室周氏与故太后的关系,以及眼下穆萧迪对朝廷的用处,因此并未将一族的人都打入大牢,只是派了重兵严加看守,无召弗出,无召弗入。
  自然,我的未央宫亦不例外。
  说皇宫里的消息递的最快,就在于它能让你只在一顿饭之间,明显察觉到自己地位的变化。
  “本宫还未到饫甘餍肥的境地,你们倒是紧着提前替本宫张罗。”
  我漫不经心地捏着竹筷拨弄眼前的菜,却仿佛透视般地看见了未央宫里外各色冷漠的目光,幸灾乐祸的笑容。有人忧郁地叹息;有人抑制不住地狂喜;有人愤恼地捶壁……以及背后那抹最为阴冷的笑意……
  会是谁的呢?
  
  今天是姐被关进宗正寺大牢的第四天,我倚在妃榻上随手翻着本诗集,心思却全不在上面。  宗正寺和大理寺的差别不过是专审皇室宗亲罢了,只是既然都是刑部,日子一定不会好过。皇家关系盘根错节,这宗正寺里的猫腻和手段说不定还会更胜一筹。穆氏从前并非望族,但姐姐却是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贝,眼下的处境,她还能坚持多久呢?
  咔嚓一声脆响,我立刻抬头,只见惠娥正飞快蹲下身去收拾地上的残局。
  “阿惠……你最近老是心神不宁的。”
  “对不起……”惠娥低低应着,对着满地碎片沉沉叹了口气,“这都四天了,也不知大小姐如何……”
  “你不用担心她。”我冷冷地放下诗集。
  “小姐,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察觉到我的不快,惠娥连忙补充。
  “我没怪你,”我笑了笑,“姐不傻,不会做这种事。”
  惠娥睁着一双大眼睛定定地望了我许久,忽然怯怯地问:“小姐……您和大小姐一向不和,这次您就不怕她……”
  “阿惠,”我打断她,“我说过的,姐不傻。”
  惠娥怔怔地点了两下头,继续收拾地上的碎片。
  “娘娘,皇上请您去朝露殿。”敲门声响了两下,接着传来侍卫领班丘泽冷淡的声音。
  “有劳丘领班了,通传这样的小事让下人们做就行了。”我笑道。
  门外静静地,他并不接我的话,要不是看到露出的鞋尖,我真以为他已经离开了。
  真真是块木头。我在心里冷冷一哼,继而问:“领班可知陛下为何传我?”
  “皇上在朝露殿亲审丽妃。”一字不多一字不少,问什么答什么,当真是块木头。
  稍加修整,我便领了惠娥赶往朝露殿,丘泽带着人,不松不紧地跟在我们后面。我一路上步伐平稳,只是走到殿门前却感到自己连脚也抬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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