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玺

一面走我一面自语着，“走，阿惠，我们去玉轮殿瞧瞧。”
  才刚走进院子，却是瑞儿眼尖，一下看见了我，哇哇大叫着跑了过来。
  “母妃！母妃！”
  “哟，我的小宝贝……”还没等我问他怎么这么开心，他却一把扯住我的手，一边拉着走，一边指着天上又笑又叫。
  “母妃！彩桥！看彩桥！”
  我顺着瑞的指尖望去，雨后初晴，虹桥当空，分外绚丽。
  “那是彩虹。”我笑着蹲下身，环住他小小的身体，柔软极了。
  “嗯！”瑞一面点头一面又自顾自地说，“母妃母妃，告诉你哦，彩桥的头，有黄金城哦！”
  “哦？”我摸摸他的头，“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容奶娘说的。”
  我望向容，她福身施礼。
  “奶娘怎么和你说的？你也讲给母妃听听好不好？”
  “好！”瑞嗲嗲地应声，回头望了望容，“从前，有两个田夫兄弟……”
  “是樵夫，九皇子。”容在一旁小声提醒。
  “……恩，樵夫。”瑞点点头，继续，“他们家里可穷了，没有饭吃。他们就跑到山里，想抓兔子吃。他们看见一只兔子，然后就跑过去，兔子看见人跑过来，就蹦蹦蹦地跑掉了，他们就去追，跑了很久很久，跑到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皇上驾到——”
  园外突然响起一声长宣。众人连忙回身迎接。
  “免礼。”皇帝挥挥手，乐呵呵道“怎么都在这儿，在干什么呢？”
  “陛下来的可巧，瑞儿正给大家讲故事呢。”我抱着瑞站起，走近皇帝，顺势把瑞往他怀里一塞，笑吟吟道，“小东西，且将与你父皇一同听。”
  瑞儿也乖巧，两条小胖胳臂就这么环到了皇帝脖子上，呵呵地把之前的重复一遍，又继续讲：“……兔子就不见了，樵夫看不到兔子，又在不认识的地方，就很着急，天越来越黑，他们肚子饿了，又怕黑，就哭了起来。呜呜呜呜呜呜……”
  瑞儿说着学起人家哭来，小拳头在眼睛上蹭来蹭去的，皇帝哈哈笑出声，众人也跟着纷纷掩口。
  “……这个时候，轰隆！轰隆！”瑞一面讲，一面撑开十根指头，随着声音一抬一放，“打雷了。樵夫更害怕了，他们拼命跑，跑跑跑，跑到一个山洞里，他们又饿又累，就睡觉。晚上他们都做了一个梦，梦见那只兔子，就在他们住的这个洞里挖呀挖呀挖……突然他们就醒了，这时候天已经亮了，外面还在下雨。这两个樵夫没办法出去，就坐在原地，他们互相说了梦，觉得很奇怪，认为是神仙给他们的梦，就学兔子那样挖呀挖呀挖，挖了好久好久好久，突然！”
  瑞讲到此处忽地打住，神秘兮兮地问皇帝：“父皇，您猜猜他们看到什么了？”
  “好你个小东西，竟考起你父皇来。”皇帝笑呵呵地猜道，“朕想，他们肚子饿了，可是看见了一只烧鸡？”
  “不对。”瑞咯咯笑了起来，摇晃着小脑袋。
  “那是看见了金银财宝？”
  “也——不对。”
  “莫非有神仙土地公显灵了？”我接口。
  “土地公是什么呀，母妃？”瑞看向我，歪了歪头，蹙起两条细细弯弯的眉毛。
  “猜不到咯，小东西快公布答案吧。”皇帝大笑。
  瑞又发出一阵咯咯咯的笑声，有些得意洋洋的样子：“他们挖到了一个破破烂烂的布……”
  “破布？”皇帝接了一句。
  “是一张有字的破布哦。”瑞神秘兮兮地眨眨眼睛。
  “那布上写了什么？”我问。
  “写着‘七彩之端，下隐堂皇’。”瑞摇头晃脑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小东西，你可得好好给娘解释解释这句话的意义了。”我逗他。
  瑞眨巴着大眼睛望着我，抿着嘴唇。
  “诶呀，母妃听下去不就知道了么……然后，樵夫看啊看啊，不知道什么意思，这时候，雨停了，外面的天亮，他们就走到外面看，结果一出洞口，弟弟一抬头，就看见一座彩桥！赤橙黄绿青蓝紫，不刚好是七色吗？他告诉哥哥，两个樵夫就开开心心向着彩桥走，一心想走到彩桥的一端，他们走啊走啊走啊，爬山过河，走了七七四十九天，终于看到了彩桥的头了！”
  “七七四十九天，彩桥怎么可能每天都挂在天上？”
  “母妃！您不要老是打断儿臣嘛！”瑞挥舞着手向我抗议。
  “好好好，你说，你说便是。”我笑道，“那尽头有什么稀奇的？”
  “……可稀奇了！”瑞虚张声势似地用手比划了个大圆，“他们看见一片金光闪闪，一开始他们都睁不开眼睛，一直到走到近了，才看清那是一座城，一座黄金做的城哦！”
  “然后呢？”皇帝问。
  “他们走进城里，城里没有人，只有一个神仙，神仙对他们说：‘你们找到了我，现在，我可以送你们这城里的任何一样东西，它们都是用金子做的，你每个人可以随便选一个，把它带走，回家以后你们一定就是最富有的人了。’”
  “真是个好神仙。”皇帝笑着摸了摸瑞的头。
  “是啊，父皇。”瑞继续道，“他们都很兴奋，哥哥看见一块黄金做的大石头，很大很大，有……有……”
  瑞说着四下望了望，指着园中假山石里的一块叫道：“就像那块石头一样！”
  “哟，这么大啊！”
  “嗯！他们都有力气，哥哥就背起了大石头，弟弟左看右看，拿起了桌上一个小小的金碟子，放在怀里。”
  “一对兄弟，差别可真大啊。”有人感叹一句。
  “然后他们一起往回走，走到一条大河边，两个人划船过河，划着划着就快到岸边时，轰隆隆！又下大雨了，船翻了，金石头一落进水里就沉下去了……等他们回到家，哥哥的金石头没了，弟弟却还有一个小金碟子。”
  “完了？”皇帝问。
  “完了。”瑞抬起头，满眼期待地望着皇帝。
  “你知道这个故事告诉了你什么吗？”皇帝和蔼地问他。
  瑞想了想，又看看我，说：“它教人不要贪心。”
  皇帝听后大笑：“好，小小年纪，说的出故事，又说得出道理。真是朕的好儿子！”
  “陛下，你莫再夸他，这小东西可经不起呢。”我也笑盈盈地走上前去，捏捏瑞的小脸蛋儿，确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模样。
  “朕一直抱着这小东西，他倒是有些斤两了。”皇帝一面说一面转身，奶娘容急忙上前欲接过瑞，皇帝摇摇头道，“朕再抱他一路罢，难道他说了个故事，费这么多口舌……大家都走吧，到屋里休息休息。”
  众人忙不迭地跟上，簇拥着皇帝，朝着玉轮殿的正殿走去。
  我四下望去，瑞是众星捧月般的被围在了中间，倒是承，默默地跟在人群后面，表情有些木然。
  我缓了脚步，渐渐落到承的身边，伸出手，轻轻拢过他瘦弱的肩膀。承微微一惊，望向我。我温和地对他微笑。
  “走吧，孩子。”
  
  天气一日热过一日，宫里的女人们都着起了轻薄罗衫，因为有着素服戒令，今年的颜色寡淡了许多。
  只是女人们从来不会让自己真正失了颜色。
  我每天都仔细打量着那些向我朝拜的女人，谁的领口出了彩，谁的绣鞋藏了新，我全全看在眼里。可惜自己身后虎视眈眈的眼睛有千万双，否则我又如何会落了人后呢。
  “小姐平日里不爱穿素色，这次坚持的时间可真是够长的。”惠娥坐在一旁，一面绣着东西一面呵呵地说，“看别的宫的主子们，真是一天一个新奇的，奴婢这脑袋里可不知浮想过多少花样，却都没用处。”
  流云听了，一面为我打着扇子，一面接口笑道：“姐姐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这娘娘是最守规矩的。”
    “好啊，看我把你们宠的，这两人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竟敢这样议论起主子来……”
    “娘娘若要怪罪，可是没理的。”流云小嘴一歪，又笑，“宫里头不让背后议论，咱今天可是当着您的面说，却又不是坏话，是在夸您呢！”
    “是啊，奴婢也就这么一说，还不是愁着自己一肚子的心思只能绣在这些个枕巾帘帐上。”
    “我倒要好好瞧瞧你有些什么小心思。”我一面笑一面抢过惠娥手里的东西，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确好样子，可不把其他人都给比下去了。”
  “惠娥姐姐的手艺想来一流。”流云说。
  “那些挖空心思的人又怎么知道，这最好的东西，只会出在我们未央宫。”我忽然冷冷一笑，“本宫就是什么也不做，依旧还是独占鳌头的！”
  流云和惠娥都停下手里的动作，怔怔望着我。
  半晌，惠娥匆匆起身，流云也跟在她身后站起，两人手忙脚乱地关门关窗。
  “真是的，这雷雨来的可是太勤了些？”
  “也好也不好，落了雨是清凉些，就是到处湿漉漉的不好。”
  “这几日总下雨，关门都嫌手酸。”流云一面抱怨着，一面关大门，就在这时，有人走了进来，是小禄子。
  “姐姐可别嫌，咱们长安城比起其他地方可是要好到天上去了。”小禄子进来，先向我施礼，而后又笑流云。
  “别处如何了？”我问。
  “奴才上午在前门做事，听几个人说，江淮一带连连暴雨，都成水灾了。”
  “这有多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