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玺

  “典型的大家闺秀。”小禄子咧开嘴乐，“听说就是见了安喜，她都脸红，低着头拿着扇子，小跑得飞快。”
  众人闻言大笑。
  “你、你说她见一个太监臊个什么啊！”流云揉揉肚子。
  “说你俗，就是俗不可耐！”廉宝呛她，“太监也是大半个男人，人家深闺大小姐，养这么大怕是除了父兄都没见过男人，哪像你……”
  “像我？我怎么了！”流云被他一激，叫了起来，两人立刻吵嚷开了。
  我在他们的嬉闹中却神飞天外，若有所思。
  
  “小禄子说那姚小姐看上去大约十五六岁的模样……”吃了晚饭，我和惠娥呆在一处，我悠悠念叨着。
  “小姐怎么又想起这个？”
  “这一次的新秀大选，一共被取消了两次……”我仔细想着，“你说这姚府，有没有打算送这孩子进宫呢？”
  “这还要问小禄子，他就是个包打听的。”惠娥笑道，“听说两次都没有这位姚老爷家的。”
  我默然，过了片刻又道：“穆华名今年也有十五六岁了吧？”
  “小姐……”惠娥吃惊地望着我，“您……不会是想小少爷和姚小姐是一对吧？”
  我点点头：“是啊。现今，他们二人也算是门当户对的。”
  “可是……之前姚家和薛家相制，如今薛家没了，您就不怕皇上把姚家当成第二个薛家？”
  “我怕？我怕的是皇上把我们穆家当做第二个薛家。”
  “怎么可能！”惠娥惊呼。
  “怎么不可能……”我微微叹息，“姚氏和薛氏不同在于，姚氏世代都是做文官的，手里没有半个兵，一旦发觉皇帝不爱待见自己，大不了就是走入，辞了官回家种田便是。”
  “做过将军的也未尝不可辞官还乡啊。”
  我摇摇头：“带过兵的就不一样，无论人在不在，他的威望都不会消失。当兵的都是些痴汉子，他们不管皇上如何，只听将军统帅的。尤其是一起出生入死患难与共的人，什么时候都是一呼百应……这才可怕啊。”
  “大少爷是断不会有反心的，小姐何苦杞人忧天。”
  “他怎么想是他的事，我只在乎皇上怎么想的。”我有些不耐，“姓薛的如何没的？谁说他们就反了？”
  “那不都私屯兵器了么……”
  “谁看见了？是你亲眼看见了？”我冷冷一笑，“皇上早想除掉这隐患了，自然是那姚正凡说什么是什么。”
  惠娥听罢叹了口气。
  “姚正凡是条疯狗，谁知道下一口咬的是谁？皇后没了，怕是他们一家气急，就要咬到我头上来！”
  “小姐。”惠娥忙捧过茶来，“怎么说着说着火气又上来了。”
  “阿惠！”我抓住她的手臂，“我们早已被推在了风口浪尖，连想像端妃那样避世都不可能了……我在宫里每天都小心翼翼，可那外头会有什么事儿，我又如何能控制……眼下只愿先做了亲戚，也好稳住他些。”
  惠娥安抚着我，又喂了一口茶，缓了一会，我重新安定下来。
  “只是姚家把这个女儿藏得这么隐秘，莫不是有什么计划……”我思索着。
  “莫非，是不愿意再将女儿送进宫中，所以才好生藏着？”
  “确有这样的可能。”我点点头，“兴许是他家送了皇后进来，后感炎凉，便不愿再失了这仅剩的女儿。”
  “怕是想避过这选秀的风头，再寻好人家。”
  “不过皇后在世时，似乎从来没有人听她提过这样一位小妹妹……”我犹疑着，“他们岁数相去甚大，不会连她也不知道吧？”
  “说来也不是不可能的。”惠娥抬着眼睛想了想道，“若是这两年穆家添了新丁，老爷不让说的话，您也未必晓得。”
  “如果真是不愿送女儿进宫倒好了……那样穆华名不正好是位快婿么。” 
  “小姐，你别忘了小少爷他出过事的……”惠娥小声提醒。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又只是件芝麻大小的事情，大理寺那儿都早就压箱底了，谁还记得？”我冷冷一笑，“况且凭他父兄姐姐之位，别人是不敢多嘴提起的……怕只怕这姚老爷自己想起来，那时还得再想想对策。”
  “不是奴婢乌鸦嘴，奴婢却总觉得这事不合适，也难成……”
  我笑问：“怎么就不合适了？怎么就成不了了？穆华名家世样貌都不差，至于学问人品……我说他好他自然就是好的。”
  惠娥不说话了。
  其实我的心里也甚是忧虑，那姑娘定是姚家的宝贝，可穆华名却不是最好的女婿，何况……  我不知道姚家心里怎么想，万一他们是与我为敌呢？皇后死了，承儿又归我抚养，这相当于断了他们在宫里的纽带，姚氏已经不像当初一般风光了。他们又该如何？
  纽带断了，再续一根便是……
  现在的可能只有两种，一是嫁给老皇帝，这很危险，万一不得宠，便前功尽弃，得宠了，又未必能有子嗣，还要面对众多已经修炼成精的歹毒女人们……若是第二种，便是嫁给新皇帝。
  想到此处，我的心里咯噔一下。这姑娘大约十五六岁，承儿却只有八岁。若是按照原定的，承儿长在中宫，相差个七八岁倒也未尝不可，只是等承元服娶亲至少也要十五岁，那是姚姑娘不就二十多了吗……莫非这女孩并不是为新皇帝准备的？
  我越想心思越乱。正巧廉宝送东西进来，我便问他：“你说姚家究竟藏着个女儿做什么？难道是疼爱至极，要招个入赘的不成？”
  “娘娘。”廉宝机敏地回首张望，掩上门，“您看那姚家的做派不就知道了？砍起姓薛的那是手起刀落，毫不含糊……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耐得住宫中无人呢？”
  “可她不是没参加选秀吗？”我皱起眉头，“姚家当年要扶持的是承，可等承能娶她时，她都二十多了，不是让人笑话么。”
  廉宝闷声地笑，方又道：“娘娘不闻汉武帝如何遇见卫子夫、勾弋夫人？汉成帝如何相逢赵飞燕？唐明皇如何倾心杨玉环……皆不是那几年一次的选秀啊……成百上千的女人聚在一起，能让皇帝一过目而不忘者……少矣。”
  我直直地盯着廉宝，久久无语。
  “看来……这亲是做不成了。”半晌，我幽幽叹了口气。
  “娘娘是想为穆家小少爷向姚大人提亲？”
  我点点头，廉宝却摇摇头，又往前迈了一步：“要做，这亲当然要做。”
  我扬了扬眉毛：“姚大人如何舍得……”
  “姚大人舍不得这个，却未必舍不得那个……”
  我微微一惊，旋即骂道：“作死啊！娶个臭名远扬的泼妇回家，是想要天翻地覆不成？”
  “娘娘莫急。”廉宝慢悠悠道，“娘娘的当务之急是要稳住了姚大人。他家大女儿贵为皇后，不过没了，眼前要紧的是二女儿，到了待嫁之龄，凭他姚允弘这么大能耐身份的，居然连个提亲的都没有，这不是往他老脸上涂灰么。”
  “我倒是怕那小姐，其实是个烫手的山芋，往后拖累了我们。”
  “进了夫家的门，看紧了便是。”廉宝向我挤挤眼睛，我便意会了。
  “那姑娘虽是名声在外，却也是没见过人的闺秀。”我默许了这事，心下也思索起来，“不知样貌如何？”
  “听说还算标致，虽然那时他们姚家自己人说的，不过看看皇后和那神秘的三小姐的模样，想来也差不到哪儿去。”
  我笑了笑：“怎样都无所谓，只是别招来是个大胖子，一来白占口粮的，二来呀……吵闹起来恐怕家丁拉不住呢。”
  廉宝听过也在一旁暗自笑着。
  “那这事儿，娘娘看什么时候说合适？”
  “公卿大臣们的孝期有三个月……”我掐指算算，道，“一个月以后再问罢，那样一个人儿还怕被人抢了不成？”
  “诶。”廉宝答应着，又笑了。
  
  晚上我静静躺在床上，却了无睡意。心中却对那姚二小姐十分好奇，真希望此事能尽早成了，快些让我一睹那二小姐的芳容。想着想着，又想到了那个神秘女子身上，越发睡不着了。
  
  夜，漫漫。
《太玺》墨九兮 ˇ其五十二、花香（上）ˇ 最新更新:2010-08-13 11:08:13
  已经近了八月中秋，穆理贤听了我的话，便请了黄家的一个命妇上姚府说媒。那位黄家媳妇是一张巧嘴儿，把穆姚二人说得似三生缘定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一般。想姚二姑娘如此愁嫁，可偏偏姚老爷却十分耐得住性子，愣是没答复，说着“容我们回了老太爷再作答复”，就把一张巧嘴给打发了。
  
  “朕听说，你家里请黄家三太太去姚家说媒？”
  仪元殿的外殿里，皇帝饶有兴致地问。
  我低低笑着点点头道：“臣妾家那个让人头疼的小弟弟终于到了这样的年纪了。等他娶了媳妇成了家才算是长大，希望就此能知道事理了。”
  “你们这媒人选的好。”皇帝点点头，“黄三太太，朕听说这可是个女张仪。”
  我听后又笑，而后叹气道：“三太太是个三寸不烂之舌不错，只可惜……那姚大人却有双百尺铜铁之耳……”
  闻此言时，皇帝正在喝茶，一口呛到，咳嗽起来。
  “陛下真是，悠着点儿。”我连忙上去为他顺气。
  “你，这句话可真说对了。”好容易皇帝缓过气来，“姚允弘这老家伙，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