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玺

  “奸？”
  皇帝点点头：“不错，又奸又倔。他心里就算想答应你，也要迂回着，缓着。一定要好好想清楚了，才给答复……”
  “之前臣妾还觉得这事儿没什么指望了，现在听陛下这么一说……”我小步走回座位徐徐坐下，“似乎希望还有，而且还挺大的？”
  谁知皇帝摇了摇头又道：“说不准，真说不准。”
  我一听，眉尾不由又往下垂了，皇帝笑一声继续说：“你别忘了，他还有个倔呢……万一他决定不答应你，你们就只有放弃的份咯。”
  “陛下。”我愁眉苦脸地叫了一声，他笑着伸出手来，安慰地拍拍我的手。
  “说起来……有件事朕倒不解。”
  “陛下是想问，这个姚小姐出了名的泼辣，别人都不敢娶，我爹怎么会请人提亲呢？”
  “知朕心意者，唯爱妃也。”皇帝点头。
  我微微垂头，不好意思地笑笑，而后抬头看着他说：“臣妾家那弟弟，您也是知道的，五年前他才多大点年纪，就敢四处惹是生非，连宰相的人都敢动！这样一个小子，若娶个柔顺的，那不天天由着他惯着他去了？到时候再出什么差错……臣妾可管不了了！”
  就好像穆华名犯错又被我知道一般，我说着整个人都微微含了些怒意，皇帝察觉，又靠过来些，牵起我的手，又伸出只指头凭空点着我的鼻子笑道：
  “所以啊，你们就想找个厉害的，好好管教他！是不是？”
  我微微一笑道：“不是厉害的，是要找更厉害的……天底下，这般厉害又不失教养的，怕是只得姚小姐一人了。”
  “好你们一家子，找个‘施夷之计以制夷’的法子，用来对付自己人啊！”皇帝大笑，“可你弟弟倒不说什么。”
  “他是不晓得所以不说，该懂事那几年都去了边外，京中这些事情他哪里知道半分？”我掩了掩口，“我们只道是姚大人家的千金，这会子他定是在偷着乐呢！”
  皇帝又笑，过后道：“万一他姚允弘没答应，朕看你们一家子是都要偷着哭咯……”
  “所以嘛！”我抱住他的胳臂，娇滴滴道，“若是姚大人不答应，您可要帮帮臣妾啊，好不好嘛！”
  这几天水势好转，皇帝的心情也格外舒畅，这下，笑呵呵地二话不说就依了我。
  
  姚允弘考虑了三天竟答应了。
  
  姚家的泼辣小姐居然给人求了家去。一时间，长安城的街头巷尾议论此事之人纷纷。
  
  我来到凝露阁时，珍设司的秦尚宫已经在里面候着了。
  “本宫这次请你来，是想让你制作一套钗环饰品。”我对秦尚宫说，“本宫要用来送给新弟媳妇，想来你也知道的，姚家的小姐。”
  “是。奴婢定当尽心尽力，做出娘娘满意的饰品。”
  “姚家的人，什么稀奇的没有见过。”我抿了抿茶，“所以你这套首饰，无论是外形、手工、材质还是意义，都要独具匠心，断不可失了我皇家风范。”
  “奴婢明白。”秦尚宫郑重地点点头，“奴婢将协同整个珍设司竭心尽力，断然不辜负娘娘期望。”
  “本宫知道你一向稳重能干，又不说大话。”我微笑着点点头，“既然你这么说，甚好。本宫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可以吗？”
  “一个月足矣。”秦尚宫胸有成竹地回答。
  我十分满意地笑了。
  “好，你去吧。”
  
  秦尚宫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进来。是庄福成。
  “庄大总管是来向本宫汇报中秋准备的情况？”我挑了挑眉毛，“还是又来张口要银子的？”
  庄福成笑道：“娘娘果然料事如神。不过奴才这次来，两件事都全了。”
  我扬扬下巴，他继续说道：“这次的中秋宴会娘娘本不是定在液心池畔的嘛，谁知道昨儿杜太妃居然来找奴才，说她的藻蓝宫秋色正爽，希望把秋宴的地点改在她的芙香水榭……”
  闻此言，我抬了抬眼皮。
  “奴才今儿一大早就去看了，芙香水榭的空旷场地够大，摆个百来桌的不成问题。而且一路的桂花都开得盛，都香到宫外头了……”
  我微微点头。
  “所以奴才想着，那地方景致确实好过液心池，不如……”
  “既然是杜太妃提议的，本宫心里头也是愿意依的，不过，还得先回过皇上才能做主。”
  “诶，娘娘周到。”
  我睨着眼睛打量他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道：“休要本宫说一句你夸一句的，还不快把你要的银子报予本宫听。”
  “诶。”庄福成又笑，“奴才想着，中秋佳节，咱这菊花是不是该曾几盆呢？”
  “那你究竟想添几盆呢？”
  “也不是为了摆到院院落落都是，所以奴才觉得，一百盆便够了。”
  我哂了一声，道：“你这么说，倒好像是便宜了本宫一般。这银子究竟是管在你手里的，何苦每次都巴巴儿的来问？”
  “支出去的钱两，无论巨细终究都要报到您这儿来，奴才这不是不想娘娘事后心烦，才提前问的，若是不许，也好少了这些麻烦。”
  “一百盆并不多，你要买便买。”我笑道，“只是这中秋摆过了，你打算将它们如何安置？”
  “说实话吧娘娘，这要增添菊花的事倒不是奴才想的。”
  “哦？”我挑了挑眉毛。
  “是丽妃娘娘。”庄福成咽了口唾沫，“菊妍宫里的菊花败了不少，不想丽妃娘娘居然亲自来要。奴才当时也为难，宫里并没有闲置的菊花了。结果丽妃娘娘说中秋是宴菊赏菊的大好时光，又说咱宫中宴会的菊花不够热闹，不如再买一点，宴会过了再给搬到菊妍宫去。”
  庄福成说完巴巴地望着我，我没说话。
  一直静默了许久，他有些耐不住了，轻轻唤了一声。
  我扭头看他，缓缓开口笑道：“本宫思前想后，始终觉得不妥。说来是因为丽妃喜菊，宫中长久大肆购进各色菊花，菊花虽美，可也就那些个样子了，看了几年还不够么？”
  “啊，娘娘所言即是！”庄福成眼珠子一转，一副恍然大悟状道，“却是奴才糊涂！竟想往宫里添这些劳神儿的玩意！幸亏娘娘提点……”
  “行了行了。”我一笑，挥挥手道，“这年是有大事的，少摆些花也好……不如去弄些画眉喜鹊什么的来，吉利。鹦哥黄鹂什么的也好，颜色漂亮，又是乖顺活泼的生灵，取其生气蓬勃之意，也讨巧。”
  “到底只有娘娘想的到。那奴才这就去办？”庄福成嬉笑成一团，问道。
  “快去吧，记得先去吧换地方的事回了皇上，可没几天了。”
  “是。奴才告退。”
  
  庄福成走后我随性地走了一会儿，行至曲桥边，正巧遇上办完事回来的廉宝，便要他同我一路走回去。路上，我把杜太妃的事同他说了。
  
  “杜太妃进宫那年，恰巧是奴才二哥进宫之年。”廉宝想了想道，“不过在这之后的第二年，先皇便驾崩了……杜太妃虽受先皇喜爱但也不是最喜爱的，不过先皇驾崩后，太后就将之前积压的怒气全都发泄出来。娘娘没发觉无论大小节庆都见不到其他太妃的影子吗？”
  经他一提醒，我也感觉到了，不由点了点头。
  “很多受到宠幸的太妃都被打发到寺庙去了，一些个极受宠幸的太妃也莫名其妙就没了。所谓人走茶凉，大伙儿的注意都集中在新登基的皇上和一群全新的后宫佳丽身上，谁还有心思在意几个太妃呢？”
  我听着心下涌起莫名感伤。若是皇后没死，等到皇帝归天之后，我也会成为这个庞大皇宫里一个无人问津的太妃。眼前的荣华富贵都不过是过眼云烟，或者到那时，我早已跟着化作香炉上的一片烟灰……
  “这些都是皇上刚刚登基那两年的事儿了，后来，留下的太妃们万事避忌，不过她们也没得多少先皇宠爱，太后其实也是懒于搭理的，更何况她的大部分心思都放在礼佛和皇帝身上。”
  “你之前说，这杜太妃也是很受宠爱的，怎么她却没事？”我问。
  廉宝低低笑道：“这个奴才也不知道了……只是杜太妃受宠的光景不过一年半载，对太后也一直十分顺从，想来太后也觉得没什么必要对付她。”
  我听罢点点头。
  “那你说她为何要把宴会搬去自己宫里？”
  “依奴才之见，恐怕就是个寂寞难耐吧……这次杜太妃若不自己站出来，咱们的宴会里也就照例没有她的。虽然太后走了，她少了顾忌，但是让她一个太妃自己跑去要求人家把她的名字添在名单里……这颜面上可过不去啊。况且她来了之后，别人如何看她？”
  想一个压抑了几十年的人突然要重新出山，应该不只是单纯的不耐寂寞……她究竟是敌是友，我可要仔细着了。
  “你陪我去藻蓝宫看看。”
  藻蓝宫的偏远是可以与我进宫时住的琦兰宫媲美了。我乘着步辇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方才能望到檐角。
  杜太妃得知我要过去，早领了全宫的其他太妃宫人们走出一里远迎接。
  走进藻蓝宫，里面打扫得十分干净，然而装点陈设却是素到极致的。除去生活必备的物品，一件多余的摆设也没有。
  杜太妃请我坐下，我仔细看了一眼桌角，一部分漆已经剥落了。又叫人奉来茶，杯子是宫里最普通的，我忘了一眼奉茶宫女手中的托盘，上面有着不少磕碰出来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