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玺

第60章


皇帝又笑,“可是要朕多赏你些宝贝!”
  高延生乐的脸上皱纹都堆在一块:“奴才不才,竟得贵妃娘娘如此赞赏,实在汗颜。宝贝不用,只愿侍奉皇上娘娘到老,奴才也就心满意足,不枉此身了。”
  “公公说的又是什么话?”我笑道,“你不要皇上赏你,那我的赏赐你是要还是不要啊?”
  高延生望望皇帝又望望我,眼珠子滴流一转,嬉笑道:“奴才可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又过了会儿,庄贤妃问恭权王是何时来的怎么没去顺宁宫,他答道:“儿臣昨夜到的京,宫里门禁了,儿臣就在肃真王府里住着,只是心中激动睡不着,今日一早赶在开宫门时就进来了……只是走到顺宁宫门口,方觉天色尚早,不想打扰母妃休息,所以就在上林苑里随便转了转,等到父皇下了朝才来这里。”
  “恭权王果然孝顺。”姐盈盈笑道,“只是不知如何会突然前来,把众姐妹都吓了一跳。”
  恭权王歉意地笑笑,道:“上次离京时见母妃脸色欠佳,所以心里一直挂记,眼下中秋之时,终于有机会前来看望。”
  庄贤妃闻言神色大动,皇帝也点点头。
  “真是孝顺啊!”姐对着庄贤妃,无比诚恳地称赞,“可羡煞臣妾了。”
  “妹妹的琦韵帝姬也十分可爱伶俐。”庄贤妃和蔼笑道,“都说女儿最贴娘心,妹妹往后的福气定是不比本宫差的。”
  说起琦韵,皇帝便问:“丽妃,琦韵上月染了风寒,现在可大好了?”
  听到这,姐优雅地站起身纳了个福,笑道:“多谢皇上关心,太医照顾周到,琦韵的风寒已经好了,只是还有些咳嗽,每日还需服用‘仙草剂’养着。”
  皇帝慎重地点点头:“琦韵身子柔弱,你可要辛苦些好生照顾着。”
  姐点头称是,又坐了下来。皇帝似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在下面寻了一圈,无奈莺莺燕燕众多,他只得高声问:“献儿进来如何?”
  佟良媛闻言喜出望外,立刻起身回道:“承蒙皇上挂念,献儿一切安好……”
  不知是何原因,佟良媛话未说完突然猛地咳了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皇帝皱起眉头,言语透露十分关切。
  佟良媛又咳了一阵才止住,虚弱地笑笑道:“惊扰皇上了,臣妾只当年生献儿时落下的毛病,不碍事的……”
  说完又咳了几声。
  “这样的事朕如何不知……可有太医看着?” 皇帝追问。
  我心下冷笑一声,您连这个孩子都是好不容易才想起的,更何况一个小小的良媛呢?恐怕早有人报了,却是皇帝自己忘了罢。 
  佟良媛点点头,顿了一会儿又道:“只是照着方子,刚吃了大半月时还见好,后来又恐是老吃,又生出些抗性了罢……”
  “妹妹不必担心。”姐突然开口,言语柔柔的,“等会儿我便让人将‘仙草剂’的方子给妹妹送去,虽说不是药到病除,但也有八分凑效。”
  “真……真是谢谢丽妃娘娘了!”姐对上一直十分乖顺,对下却冷漠异常,眼下她突然开口,佟良媛吃惊不小。
  “不要紧的。不是有句话……”姐温和笑笑,眉眼一挑,轻轻从我脸上滑过,“予人玫瑰,手有余香么……”
  真是意味深长啊。
  我冷冷回望着她。
  
  在朝露殿坐了约莫半个时辰,众人方才散去。
  走到未央宫前,我却怎么也不想进去。吩咐惠娥去取些清肺润喉的药食给佟良媛送去。
  我反身向外走,宫人们方欲跟上却被我止住了。
  “晚上有宴会,你们多少也该有些准备。”我道,“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罢。”
  宫人们谢过了,留得我独自一人自在。
  
  自古逢秋悲寂寥,大宸宫里的秋天却是一番瑰丽的滋味
  我走着,一路上入了这个苑,越了那个圃,光是所过板桥的颜色便有七八种,花荣水荡,云软风香,古人所谓秋思秋愁全无。
  正觉走乏,抬头望见远处一座小亭子,便径直过去。
  想不到竟是锦瑟亭。这名字虽是我起的,却也是因为这名字,让我终究不愿再亲近。
  更想不到的,是亭子里已经有人了。
  我不希望再有什么纠缠,转身就走。
  “等等!”亭中人叫住我。
  猛然刹住,却为自己这般听话而哭笑不得。也许我心里,根本就不愿离开。
  再回过身,恭权王已经在我面前了。他润玉一般的脸与我不过一掌之隔,扰得我心里一阵慌乱,连忙后退半步。
  “你还好吗?”他轻轻问,眼里满含笑意。
  好一会儿,我方才点点头。
  “突然发生这么多事,我一直很担心你……”他说,“太后出事时……幸好你不在宫中……”
  我微微扬起头,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你受的苦已经够多了……”他轻轻叹道,“可我每次都帮不了你……连想问一句也隔着千山万重。”
  我缓缓低下头,轻轻摇了摇。
  相对千言,竟无语凝噎。
  良久,恭权王又一声叹息,转而轻松道:“你定是一路走来的,想必累了吧?快到亭子里歇歇。”
  我淡淡笑道:“多谢了。”
  随他走进锦瑟亭中,几案上摆了一只壶,两个碗。两个碗中都盛了茶。
  恭权王将其中未动过的一只碗端到亭外倒空,盛上一碗新茶递到我面前。
  “谢谢。”我接过,轻轻尝了一口,心中微微一动,望向他,“这茶……”
  恭权王咧嘴一笑:“茶不稀奇,不过这冲茶的水却不一般。你可尝出了?”
  闻言我又喝一口,细细品味。
  “这茶有种淡淡的异香,好像……好像是晚香玉。莫非……”我惊喜地望着他,他微笑着点点头。
  “晚香玉在夜里有奇香,这茶正是用晚香玉上的露珠冲制的。”
  “的确很香。” 提到晚香玉,我心里有些黯然。
  “我一直以为,唯有你这般的人儿,才配得上这倾世花香。”
  他轻轻说着,我脸上有了些窘态,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每次回宫,我都会到这亭子里来。” 
  “是不是每次都会带着一壶茶,两只盏呢……” 我问得很轻很轻,却并不是要等他的答案。
  恭权王欣喜地望向我:“下之……”
  “别再这么叫我了。”我说着放下茶碗,自嘲地叹息,“现在连皇上都不这么叫我了……”
  恭权王眼中的颜色逐渐褪去,凝望间,化成万千无奈恨意。
  “父皇……他对你不好吗?”
  闻言我摇了摇头,喃喃如梦呓般:“不……很好……很好……”
  “下……”
  “你今天不也看到了?”我突然抬起头,笑吟吟地望着他,“你父皇对我宠爱有加。”
  恭权王看着我,喉结微微颤动:“那你……也是吗?”
  我没说话,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一阵风吹来,扬起我额前一缕青丝,我想将它拢到耳后,谁知一抬手,却打翻了茶碗,碧色茶水翻在石几上,渐渐散开,不成形状。
  “好茶。余香长驻,过齿不忘。可惜了……”我轻声道,一面挽着袖子将茶碗扶起,“覆却水难收。”
  我们没在说话,我望着他,他却痴痴望着几上还在蜿蜒的碧色。
  我伸手,摘下鬓间的晚香玉,轻轻放在那一片香水中央。胭脂浸了水,渐渐晕出颜色,丝丝缕缕地蔓延,艳得像血,缠得像烟。
  我望着那些丝缕化开零散,自己也拢了拢袖子转身离去。
  “你……”我走到五步开外时,恭权王方缓缓开口,“好好照顾父皇。”
  我顿了顿,又重新迈步走开。
  
  回到未央宫时,晚香玉的香味已经散了。我走进房间,只有惠娥一人在里面煴着晚宴的衣裳。我在室内绕了两圈,方走到榻前坐下。
  “阿惠,花呢?”
  惠娥听我问,抬起头,顺手拭了一把额前的汗:“什么花?”
  “就是早上的那个。”
  “那篮晚香玉啊。”惠娥恍然,小步走到我跟前,跪了道,“请娘娘恕了奴婢自作主张,奴婢已将那篮花倒进药珠池里了。”
  我望着她,伸手将她搀起。
  “你几时需要跪我了,真是的。我疼你,你反而不知爱惜自己了。”我顺手拉平她的衣角,叹了口气悠悠道,“可惜了这些好花……若是做茶做香什么的倒也物尽其用……”
  “晚香玉那怡红苑里要多少有多少,小姐既然喜欢,奴婢明天再去采些便是。”惠娥的语气是平时不常有的严肃。
  我正色望着她,许久忽而笑道:“你做得很好。”
  惠娥又去做事了,我一人坐着无聊,复又出了门,散道药珠池畔。扶着栏杆望去,长波碧莹,潺潺流动,再找那几枝花,早已不知去向。
  只道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傍晚时,我换了一身玉兰银花宝蓝广袖宫装;惠娥一面道者夜凉水重,一面为我加上一件翠竹叶儿银羽缎褂子;腰间系上翡翠嵌的宽带,边上缀着一圈璎珞;又拿来了双蜜合色青灰的绣鞋。
  换了装,越女拆散我的头发,重新绾了个满月团云髻。流云端来水,重新净了面,施了妆,再戴上珠钗首饰,方算整理妥帖。
  乘步辇到了蓝藻宫,人已经聚了大半。宫里华灯初上,琉璃宫灯间夹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蜿蜒了一路光华。沿着走到芙香水榭,前几日的单调沉闷之色全无,那一处早已如洞天水月的仙境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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