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玺

第61章


  我与庄贤妃在皇帝两边坐了,恭权王坐在庄贤妃另一边。
  皇帝见了我,突然问道:“爱妃,你的花儿呢?”
  他说这话时,我见恭权王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我一眼。
  “放的时间太久,都黄了。”我笑盈盈地回答。
  正席过后,原本的餐碟碗筷都撤了,各人换上两个干净的碧芙蓉白瓷碟子、一双乌木银箸、一只青花瓷茶杯和一只什锦珐琅杯。
  宫女鱼贯穿行,手里捧着各式花样的盘子盒子,里面盛着月饼花糕和各色果子。又有宫人端着青花瓷茶壶和乌银洋錾酒壶候各桌后。
  池水间搭出戏台,月饼还未分好,上面便咿咿呀呀地唱开了。
  戏是新写的,却也落在良辰美景、才子佳人的套儿里。我听了前面,结果在心里也清楚了七八分。
  席上不少人听得津津有味,也有不少人是吃的津津有味。
  唱完了段子,皇帝叫众人去池边赏月。于是又一阵衣摆摩地的响动,众人纷纷起身,或拥或簇地走到芙香池旁。
  池子周围植了一排桂花,馨香四溢,中间又混着琉璃宫灯,明亮晶莹的星星点点在清波中闪烁跳跃,池中央倒映一轮皎洁明月,圆润得和玉盘似地。
  良辰美景,众人无论是雅兴俗性,都一齐发了。吟诗作对,猜谜逗趣,好不热闹。
  正在乐时,突然听见有人叫了声快看,于是纷纷向池子里望去——只见几枝零散的晚香玉漂在晶莹水面上。
  “谁这么狠心糟蹋?这样好的花却倒在水里?”
  “妹妹不觉得这样又别有一番情趣吗?”
  “姐姐说的也对,可就不知是谁造的这一番别致情趣了。”
  众人笑闹着,我看了一眼惠娥,她神色十分慎重,嘴巴紧紧抿着。也是我伸手,在宽大袖袍的遮挡下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宽慰。
  再看一眼恭权王,他的脸色十分难看。
  姐依着栏杆,看看花,看看我,看看恭权王,又看看皇帝。朱唇微启,清唱了一句——
  
  原来是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姐的声音十分动人,教有心人听在耳里,梗在胸间,心痛神痴,对月只叹遗恨千年。
  
  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
  
  中秋之后,宫中的形式稍稍有了变化。
  
  姐成了我之下,最受宠爱的嫔妃。
  佟良媛自上次病情曝光后,得到的关照多了,病却不见好。加上天气一日凉甚一日,又染了风寒。
  相形之下,杜太妃的生活是一日好过一日。东西添添换换之后,蓝藻宫越发显得有生气。眼下她的处境,并不亚于一个正三品的贵嫔。
  
  至九月正中,穆姚二氏终于结成亲家。礼成的第二日,穆华名便携姚氏进宫拜见。
  好奇了许久,终于得见这位天下第一泼妇的真容,居然生的清雅秀丽异常。再看言谈举止,虽是一句三笑,却也十分得体妥当。
  我赏赐下一盒新造的首饰,姚氏笑盈盈地拜谢,打开看过,立刻巧语称赞。
  半日光景,哪里见得半分泼辣的影子!
  我暗自懊悔,果然谣言不可信,居然给穆华名找了这样一个妙人儿。
《太玺》墨九兮 ˇ其五十四、混言ˇ 最新更新:2010-08-13 11:40:14
  一日,承儿下了学,来我房里请安。彼时我正忙着看大小账目,便叫惠娥他们拿来各式点心果子先招呼着。
  我正觉得这本子上有些问题,却又说不出来。疲劳之际,耳边忽然传来几个琴音。回头看去,只见承儿正用一根食指,拨弄着屋里的古筝。
  “好玩吗?”我走到他身后轻轻问,他的神情十分专注,以至于我的话把他吓了一跳。
  “好玩。”承看看琴,再看看我,咧开嘴,“以前一直听别人弹奏,行云流水。没想到自己弹却是这般模样。”
  我微微一笑,道:“你这不叫弹琴,只可算是拨弄。”
  承儿听了脸色微微一红,有些窘态。我连忙扶住他的肩膀道:“母妃可没有笑你的意思。只要你每日潜心‘拨弄’,不多时便也可像那些乐师一样,作行云流水的弹奏。”
  承儿闻言,欣喜地望着我:“那母妃,儿臣应该拜哪位乐师为师呢?”
  我摇了摇头,他惑然地眨着清亮的眼睛。我笑道:“你谁也不用拜。母妃会亲自教你。”
  说着,我已坐到琴前。
  “儿臣竟不知母妃也会弹琴!”承儿睁大眼睛,表情十分惊喜。
  的确,在他懂事后,我甚少弹琴,就是弹,也是他不知道的地方。而皇后一走,我便一直被大小事物缠扰着,索性将琴锁进了柜子,直到最近才取出来作一番养护。
  我抬手,奏了一曲梅花三弄。许久不碰弦,如今除了自觉琴技稍欠,还感到手指传来点点刺痛。
  可见什么东西,许久不动都是要淡的。手艺如此,记忆如此,人……也是如此罢。
  一曲奏罢。承自然听不出我曲中的不精之处,直一个劲地拍手叫好。
  “母妃弹得这么好听!比那些乐师弹得都好听!”承儿天真烂漫地笑着,“可是为什么到今日才告诉儿臣呢?若是儿臣早些知道,就……”
  “你听过的。”我微笑着,温柔地拉他坐到身边,把着他的手,“很早以前,你就听过了……”
  承又好奇地瞪眼了,我的手指带着他的手指,轻轻勾了几个音。
  “而且,这琴你三岁时,便用它演奏过了……”
  承的眼里满是不可思议,我没再说什么,开始认真教导他。
  我为什么不再愿意弹琴了呢……
  也许是因为这沉重的木壳子里,裹着太多的回忆。
  太多我急于忘却的回忆。
  
  自我教承儿弹琴一来,他日日下学都会跑到我这儿报到。虽然我心里很愿意教他,却无奈手上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于是我很认真地告诉他,琴艺,是要自己慢慢钻研琢磨的。
  承儿很乖,听我这样说后,便从天天跑来请教变成了一月里只来三两次。有时我去玉轮殿看他们,都见他坐在琴前琢磨着。
  我为承儿做事情专心致志感到十分欣慰,却也因此发觉了瑞的毛病——
  起初,瑞见承学琴,觉得新奇,于是也要学。我见他如此,心里很是高兴,于是也一并教了。哪知道才过了十日,承是天天来请教的,瑞却只来过四次。后来我再去玉轮殿瞧,瑞已经不理音韵,迷上其他玩意儿了。
  我很是无奈,却也只当他年纪尚幼,还未懂事罢了。
  直到承有一天很认真地问我,九皇弟何时能与我一同去读书呢?
  听了这话我突然意识到,瑞儿马上就要到该拜先生的年纪。
  我一向对瑞期望颇高,平日里看着,他也确实有些聪明,只是究竟有没有那慧根……
  考虑过后,我让瑞同承一道去尚书房读书。承儿十分开心,瑞儿也满脸兴奋。
  他们在里面上课,我在外头悄悄地看。
  座上,许夫子讲得摇头晃脑,承儿听得十分认真。我仔细观察着瑞儿,见他也是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当下放宽心来,安心地回了未央宫。
  待他们下了学,我把瑞叫到身边,问他夫子所讲。瑞答得很快,末了,笑眯眯地望着我,我欣慰地点点头。
  
  一晃七八天过去了,瑞和承每天都一同去听夫子讲学。
  午后,我来到清政殿,在大门口时,高延生伸手轻轻一拦,把我请到一边去轻声道:“许夫子在里面呢。”
  “他这个时候来做什么?”我微异。
  高延生伸头向里望了望,抿着嘴摇摇头:“娘娘悄悄过去听听罢。”
  我满心疑惑,穿过大门,走近中间的隔门,只听里面许夫子道:
  “……九皇子……老臣是管不了啦!您可知道,九皇子竟然说……”
  许夫子话未说完,我推门而入,他顿时僵在原地。
  “夫子也在啊?”我笑吟吟地走上前,“本宫两个儿子都在你那儿上课,正想谢谢您的教导呢。”
  “不敢不敢。”许夫子低头摇摇,而后急急忙忙向皇帝行礼道,“那老臣先行告退了。”
  老东西!我在心里一哼,冷冷看着他远去,转头对着皇帝,已经换上一副笑脸。
  “陛下,许夫子今日突然到这儿来,莫不是瑞儿怎么了?”
  皇帝听后叹了口气:“这孩子,定是你我平日里太宠他了,弄得许夫子也管不住他……”
  “许夫子管不住?他这么大一个人,读了这么多书,怎么反倒连个小童也镇不住了?”我冷冷一笑,“还是瑞儿才去他那儿读了几天书他就厌烦教了?小孩子顽皮是常有的,臣妾听说之前一些皇子也有不少顽皮的,不是照样念书念得好好的吗?只怕不是瑞更顽皮些,却是这许夫子更窝囊些。”
  皇帝拉我到身边坐下,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说话带刺儿了?”
  “臣妾不是带刺,只是为自己的儿子不平。”我一脸不高兴道,“许夫子不好好想办法教导学生,反而跑到皇上面前告状!这一来是给您添堵,二来……他不是误了瑞儿嘛!”
  “你这么说,也有些道理。”皇帝点点头,“大人对付不了孩子,的确也有这个大人的问题……要不这样吧,朕把他给换了,你说如何?”
  “那自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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