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玺

第69章


  又是馨蕊夫人?
  我皱了皱眉头,仔细端详他一番,问了句不相干的:“你身材挺拔,样貌端秀,怎么会分到这浣衣司的?” 
  “回娘娘,因小的没给内务府大太监孝纳贡钱才……”他的声音是太监特有的,带了些阴气,却十分沉稳。
  “你进宫多久了?”我问。
  “有一年了。”
  “她不过是个夫人的名衔,你们难道不知道这惠娥是从未央宫暂时谪来的么?说到底,还是未央宫的红人儿。”
  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眼前的人,可他也不动声色,只是又压低了声音道:“名分是娘娘大,只是夫人仗着有皇上宠爱,说什么天大的事儿都有皇上撑腰,叫浣衣司的老嬷嬷们都听她的……奴才是那日恰巧经过窗下偶然听闻,现在悉禀娘娘,但求安生。”
  好一个奴才啊!我沉默地看着他,他低头含胸极为恭顺。
  “你叫什么名字?”我忽然问,也许没有料到,那太监的身形明显一惊,很快又恢复平静。
  “小人叫齐介。”
  “本宫赏你绢一百,擢了做尚宫局司正。”
  “娘娘不收了小人吗?”他急忙抬头问我。
  我在心里冷冷一笑,向他温言道:“你做好了这个司正,我自然收你。”
  
  谪贬了半年多的惠娥终于再次回到未央宫,我满怀的不是重聚的欣喜,而是浓浓地愧疚。生性柔善的她在浣衣司里究竟吃了怎样的苦?我懊悔着,愧疚着,又不知该如何弥补自己的过失,只能用大量的财帛赏赐,名贵的药材,擢升的品级来减轻心中的内疚。
  恍然发觉,当年我升皇贵妃时对我的皇帝丈夫,这个权利中的男人所有的感叹,正一一重现在自己的身上。
  想着想着,我跌坐回椅中,无声的自嘲。
  那日齐介所供之人,还未等如何用刑,便一个个都稀里糊涂地死在了暴室。
  不多久,廉宝又来告诉我,馨蕊夫人为了长白山参的事在皇帝那儿哭了又闹。
  我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她的事,还轮不到让我烦心。
  眼下我真正忧虑的,是太子未封,而平阳王、汝威王、文越王、定顺王(七子仁),甚至是恭权王那,都有了不小的动静。
《太玺》墨九兮 ˇ其六十一、故人(添)ˇ 最新更新:2010-08-25 15:39:52
  
  “娘娘啊,您也说句话啊!”御史大夫窦立英在我眼前踱来踱去,甚是焦急。
  “你怕什么?是怕本宫无能,还是怕本宫的儿子无能?”我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当年他是由黄齐念引荐,因为一句未来皇后必是窦裔而顺了我,想不到他急起来竟比我还急,“若是子凭母贵,就轮不上平阳王,汝威王、定顺王更是罪妃之后,大人你慌他做什么?倒是恭权王……陛下从小对他喜爱有嘉,而后竟然将右相的女儿嫁给他,心里恐怕……”
  “还有文越王啊,娘娘!他母亲宁夫人生前一直为皇上敬重,而他亦是军功赫赫,名噪一方。”
  恭权王会不会反我,我说不好。可是文越王……他那么讨厌我,每次见面都好像恨不得将我生吞一般。
  我轻轻叹了口气,语气略显沉重:“其实平阳王和汝威王也不是不可能啊,虽然他们的母亲都犯了过错,可陛下始终是喜欢他们的。尤其是汝威王,论军功远胜文越王,假如陛下不顾忌其为薛氏之后,那就糟糕了……”
  
  天阶夜色凉如水,今晚的夜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风雅。墨幕上半盘明晃的下弦月,清高,寂寥。
  “你的脸色不好啊,下之。”邪愁在我身侧一坐,倚着醉心亭的栏杆,说不出的清雅。他伸手佛弄着我的发丝,半正半笑道,“让我算算您是在为何事苦恼……是诸皇子之心吧?”
  我轻轻嗯了一声,他开心地笑起来,见我没什么动静,便又安静下来。
  “你打算怎么办?要除掉他们吗?”邪愁偏了偏头。
  “我不知道……”我站起身,迎着清凉的月光,“其实我……并不想伤害他们……”
  “可前提是他们也不伤害你。”他也站了起来,冷冷立在我身后,语气平平淡淡,“同情是这人世间的瑰宝,可于你,于这皇宫,却是最可笑的懦弱。什么才是生存之道,十年的光阴还没能教会你吗?”
  “我……不知道啊……”我抬起头,仰望深不可测的夜空,“古往今来,有多少迁客骚人对这漆黑的夜景附庸风雅?深沉的颜色,神秘的风情。隐藏,为这夜晚孕育了无尽的妖冶和妩媚啊……就好像我现在的生活,遮起脸来,勾心斗角……可我却有些厌倦了,比起这深奥的黑夜,我更爱清晨的曦光。”
  “可你必须继续,这就是命运令人懊恼的地方。当你为了得到某些东西将它开启,可它却不会因为你已经得到了这东西而停止转动。无论是谁,如果放弃主宰自己命运的权利,那只有等着被他人掀起的巨浪吞噬。”
  邪愁轻步上前,环住我冰冷的身体,我们的发丝在风中交缠,有一种柔弱却坚韧的美感。他的身体温暖,沉稳,给与我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安全,安稳,安宁……自从宁和十年入宫以来,我已经很少有这些感觉了,几乎每一日都在体会着无上的荣耀与危险的压迫……沉静,我喜欢这种感觉,甚至宁愿就这样,一直下去,永远永远……
  
  ***
  
  一阵清丽的弦音从未央宫交泰殿里飘飘游出,我倚坐着,半眯着眼睛。身旁,承认真地抚着琴,他的指法灵活娴熟,优雅中却透着些男儿的刚毅,听得我有些醉了。
  “真好听。”余音散尽,我回味一番,由衷赞叹,满眼欣喜怜爱地看着他。忍不住伸手拢上他的脸庞,“真是长大了啊!弹得这么好……还记得你小时候,嗯……就是宁和十二年的除夕夜吧?那时你才三四岁,摇摇晃晃地跑来让我抱你,还叮叮咚咚地在我最好的琴上乱敲一气……”
  说着说着,我不禁笑出声来,手不由自主地在他颊上“狠”捏一把:“说起来那次,也多亏了你一气乱弹,惹得众人发笑才救了我啊……”
  “真的吗?”承听了这话,立刻兴奋地睁大眼睛,“儿臣真的救过母妃吗?”
  “是啊。”我点点头,有些陷入回忆,“那一年……”
  “承哥哥!啊……母、母妃,您、您怎么也在啊?”瑞就这样忽然跑了进来打断了我。
  也许是因为最近诸王异动的原因,我一看见瑞就忍不住要皱眉头。
  “瑞,你怎么不在自己殿里好好读书,跑来这做什么?”
  也许是我的语气太过生硬,瑞竟然往后退了两步,神色惶惶:“我……儿臣今日已经读好书了……”
  “读好了?”我的眉眼轻轻一挑,“什么叫好了?是能对答如流呢,还是有了自己的见解?”
  瑞不说话,只一个劲地想往后缩。
  不多久,奶娘容跑了进来,瑞见她,就仿佛见到救星一般,噌地窜到了她身上,两人紧紧偎着,倒显得我更像是个外人了。
  “瑞,纵是圣人也不曾说过书已读好了,孔夫子不也称自己发奋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吗?可见学无止境……”
  我不知他究竟听进了多少,只见他一个劲地往奶娘容的身上贴,顿时,一股无名业火腾然而起,我只能拼命克制自己,将其压下,冷冷吩咐:“容,把九皇子带回南薰殿,交给殷师傅。”
  容带着瑞走了,一种挫败感渐渐填满我的五脏六腑。
  “承,你讨厌他吗?”我幽幽地问,“你讨厌你的弟弟吗?”
  承愣愣地望着我,有些莫名其妙的摇摇头。
  我轻轻搂过她,呢喃着,像在自语,又像在对他说着:“你一定不能恨他,不能讨厌他……你们是我的孩子,要做这世上最好的兄弟……相互帮助,相互扶持……承,你会好好照顾他的,对吗?”
  承的头贴在我胸前,非常用力地点了两下。我有些宽慰地扯了扯嘴角,最终还是落了下去。
  
  对于我的两个儿子我疼爱他们却也很严厉,因此承,他敬爱我,尊重我。而瑞呢?我总觉得他有些畏惧我,害怕我。我想,随着他一天天长大,总有一天他会理解我的。
  我的女儿,大曦国最小的帝姬,笑儿。对于这个孩子,我赋予她的,几近溺爱。
  笑儿,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她是我仇人的女儿。她的母亲被幽禁在大宸宫最阴森最冷清的地方,成为整个皇宫里不可言说的秘密。
  为什么我会这么喜爱这个孩子呢?连我自己也不明白。
  “笑儿,怎么了?”我把这枌雕玉砌的四岁女孩抱在膝上,“怎么不开心呢?”
  “哼!申说好今天陪我玩的,可是刚刚流云来找她,然后就不见了,讨厌……”笑儿一头扎在我怀里嘟着小嘴埋怨着,“母妃,你一定要好好惩罚她们,像您罚承哥哥和瑞哥哥一样,让她们抄书,抄一百遍,不对,应该抄一千遍……”
  “好好好,母妃一定惩罚她们。”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笑问,“可是笑儿要先告诉母后,一千遍有多少呢?”
  “哎呀!”笑儿叫了一声,伸出十根白白胖胖的短小手指,“上次罚承哥哥和瑞哥哥的时候,承哥哥写到太阳落到树顶,瑞哥哥写到太阳落到树枝下面去了……一千遍,大概是瑞哥哥那么多吧!”
  笑儿一脸得意地望着我,我不禁哑然失笑,宠溺地摸着她的头说:“申奶娘的家人今天来看她了,不如让母后陪笑儿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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