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玺

第73章


  “朕真的老了啊……若是没有太岁,朕怕是走也走不动了……朝庭上的事,朕其实都知道,他们说朕老糊涂了,迷信一个方士。其实朕不糊涂,只是朕真的离不开他了……”皇帝猛地将我环在胸前,紧紧地,不留一丝空隙,“下之,现在只有你能帮朕,帮朕安顿好这个国家!朕看得出来,你是爱这个国家的……”
  “陛下!我不能……”
  “答应我!”他钳着我的肩,双眼死死直视着我,像要喷出火来,却又是沉静的。很久,很久。
  “……如果陛下真的相信下之,下之会尽力的,尽力守护您的国家……”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凝视着他,面容诚恳。
  皇帝的神色终于松软下来,竞一头扎在我怀中,居然流下泪来。
  我惊恐万状,只默默地拍抚着他的背脊。他就如同孩童般微微颤动着双肩。
  我想,这泪水中有多少的悔意、无奈、不甘、痛苦甚至是绝望呢?
  拍着拍着,抬手一摸,原来我的脸颊也湿了……
  也许他是真的老了。
  
  *
  
  我一把推开莫云殿的大门,烟雾混着各种草药的味道扑面而来。我掩袖轻挡,径直向内室步去,穿过十八屋珠帘绫纱,便是个极致精美奢华的嵌金雕花木榻。
  太岁就在上面,双手枕着头,懒懒地靠着,见我走来,他咧嘴一笑,挥手让众人退下。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文越王和我姐姐的事?”我隔了他一尺站定。
  “没多久,就在他回宫后的五天,要怪只怪那斯太过猴急……”邪愁太岁就这么衣冠不整地靠着,“下之,你别这么看我,别怪我。我不过是把皇帝劝去菊妍宫看看,至于捉奸什么的,那还不是文越王……”
  “我不怪你。”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为我除去两个心腹大患,我又如何舍得怪你呢?”
  “真的?”他腾地翻身跃起,伸手想要抱我,我往后退了一步,笑着摇摇头。
  “你还是收敛为好,现在可是敏感时期。”我见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一顾的嘲讽神色,不由笑意更甚,“我来不过是告诉你,从今往后,陛下懒得再上朝了,他要我垂帘监国。”
  “你……你不是开玩笑吧,下之?”
  “这是能用来开玩笑的事吗?”我不由扁扁嘴。
  “这……这、这太不可思议了……”他眼中忽然闪现狂喜,“那我们……”
  “我们?”我皱着眉头,“我正是来通知你,以后最好老实点,别让我为难。”
  “得了得了,我知道了,皇贵妃娘娘……”他嬉皮笑脸着,“那你可得快点治了馨蕊夫人,免得她……”
  我望着他,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我不想治她什么,皇上真的老了,他需要她。如果这个女子真的能为皇上最后时光带来快乐,那便由着她去罢……我心甘情愿。”
《太玺》墨九兮 ˇ其六十四、封后ˇ 最新更新:2010-08-29 21:17:01
  
  光盛四年,出现大曦自开国以来最为滑稽诡异的政治局面。
  原本坐在龙座上的人居隐深宫,和天下最美丽娇娆的人儿过起了颠鸾倒凤的生活。
  座后水晶珠帘里,自此响起了一个女人年轻的声音。
  座下,锦袍术士叱咤朝野,几尽只手遮天。
  朝廷上的事,皇帝视乎打定主意不多过问了。每天我去长乐宫奏事,他似乎总心不在焉,嗯嗯啊啊地应付完了,便又急急奔向糜奢尽处的芳华美人。现在,不用说大臣,连我都开始怀疑他真的老糊涂了。
  
  监国的日子并不太平,除去几个原本未央宫的心腹,其余大臣要么袖手旁观,要么激烈反对。
  激反派一日十封的奏折送往长乐宫,却全都石沉大海。到最后,过半数的反对分子都抱病不朝,弄得我很是烦心。
  
  “……太仆寺少卿刘琪,通政可副使陈广善,工部郎中蔡合……”
  水晶珠帘在我眼前一晃一晃,折了阳光照耀在座上、地上。黄门正侍尖细的声音不紧不慢地报着托病不朝的名单。
  我虽是正襟危坐,却在心里打起了长长的哈欠。
  好容易那串名单才念完了。
  朝堂上一片安静,我不开口,没有人抢先发言。就这么一双眼睛对着几十双眼睛,打量来打量去。打量到最后,还是我先松了口。
  “这些人,真是聪明啊。每天叫人把自己的名字官位唱一遍,本宫还真记住了呢……”我说的平缓,却又清晰,“你们说,怎么才能医好他们的病呢,嗯?许大人,你是熟悉他们的,且说说看。”
  太尉大司马许陶今年也六十多了,却是身子骨硬朗,双目炯炯。他缓步出列,恭礼回答:“回娘娘,臣以为待到皇上身体安康,归朝还座,他们的身体自然就好了。”
  对于这番说法,我是甚不满意,但也只能笑笑:“真是贤良忠臣,这可都紧着陛下呢!传旨,赐以上诸卿各锦绫二百。”
  语毕,阶下便传来小声的议论。我颇有些愉快地看着他们交头接耳,又继续道:“可你们也都知道的,陛下现在身体欠佳,每日上朝,非但时久程远,而且起始甚早,陛下现在的身体该如何堪受?身为人臣,不能诚心为君主设想,却成天徒耍着小性子,为君主凭添烦恼,你们说这么做对吗?”
  玉阶下再次传来议论声,比上次更大的议论,我看见有人摇头,有人蹙眉,不知是为我还是为谁。
  “看来,诸位大人都已有答案了,”我轻声一笑,“拟旨,让他们好生养着吧,以后都不用来了。”
  “娘娘!”许陶挺了挺身子,“这些可都是社稷重臣啊!您不能……”
  “许大人,圣旨上怎么说的?”我打断了他,他微微一愣,“陛下让本宫监国,可你所谓的社稷重臣却不甚亲服,真是让陛下心烦,又让本宫劳神。这不过是一群顽固不化的迂腐之臣,说得更坏点,就是抗旨不遵!罢免,已经是宽容的了。”
  一片寂静,连我的回音都消散了。
  众臣神态各异,邪愁太岁的脸上浮起一丝得意的笑容。
  过了好久,邪愁太岁忽然出列朗声道:“微臣奏请娘娘的本子,娘娘可批过了?”
  我注视他许久才说:“就是广集四川灵木香材的事?”
  “正是。臣想为陛下调炼仙丹。”邪愁的身体微微一恭,两眼却炯炯逼视着我,嘴角微微上扬,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
  我却始终沉默,阶下大臣又议论开了,太岁倒是面不改色。
  良久……
  “准了。”我的声音森然在他们头上响起,“多亏太岁仙药,陛下龙体才得以渐渐清朗。”
  “娘娘不可啊!”许陶有些惊疑地叫道。“此等劳民伤财的事情……”
  “太尉是不希望陛下身体好转吗?”我冷冷地问,不由得哼了一声,“待陛下身体好了,本宫便可退了,省得在此出生受尔等白眼。退朝!”
  
  ***
  
  在一个有些微凉的夜晚,清风舔着绫纱丝丝滑入室内,甚是惬意,时间已经很晚了,未央宫的寝殿依然灯火通明。
  我猛地合上一本奏折,重重的往椅背上一靠,沉沉地叹了口气,弄出了老大的动静,只见惠娥匆匆跑了进来,神色有些担忧。
  “您还好吧,小姐?”她看了看天,又看看我,“这都快二更了,您该歇着了……”
  “真道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我疲惫地笑笑,“真累啊……阿惠我不是叫你去歇着了吗,你身子才刚好……”
  “您这说的是什么呢。您忙得那么晚,总得有个可心的来守着,换换茶什么的……”惠娥说着绕到我身后,按揉我有些酸痛的肩,温柔笑道,“您怎么最近又晚了呢?可是太岁又……”
  “嗯。你也听说了啊……他真是越来越不让我省心了。”我深叹一口气,抬手指着案上分着堆的几叠奏本,“这一堆最高,全是参太岁的……这一堆次高,是奏驳各州集木聚香筑道运京的事……这一堆,是从长乐宫送来的,都是骂我的……这堆,这堆最少,也就这些才奏议了其它政务,却也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看了头痛……唉……我是有些理解为何见到陛下时,他常蹙着眉了。”
  惠娥静静为我按着,她的手很软,揉得我全身舒服。好一会,才听得她在我顶上轻轻叹道:“您终是会习惯的……”
  
  虽然,我在朝上的可心人不多,但他们大都官居高位,也足够我用了。也是因为我信任的人不多,所以我总是顽固地坚持己见,倒引出了些刚愎自用的坏名声。
  我这么做,当然不是为自己找骂的,只是想让一些顽固迂腐派明白,现在到了该听话的时候了。反抗不会有结果,甚至不得善终。
  我没有重用穆家的人,这成了一些大臣拥戴我的原因之一。同时我却对邪愁太岁有求必应,这亦成了某些大臣反对我的原因。
  反抗的声音有很多,可正如他们所说,我就是刚愎自用。
  
  我听到我的宫门打开的声音,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檀木香气便钻进了我的鼻子。
  我起身,看见邪愁太师怒气冲冲地站在我面前。
  “哟,这是怎么了?谁得罪你了。”我嘻嘻笑着,亲手沏了茶奉到他面前,又延他入座。
  孰知他不坐下,也不接茶,只冷冷盯着我。我顿时暗了脸色,将盏往桌上一搁,也冷冷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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