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脚恋

    饭后把小漪打发给蒋妈，白惠领白纯到了偏厅，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超速首发白纯一向畏惧这位小姑姑，唯唯诺诺低头跟着，大气不敢出。白家第二代统共就剩一双儿女，父母早逝兄妹俩一直相依为命，大哥白骏婚后白惠也仍旧和兄嫂住在一起，白纯作为惟一大哥惟一女儿，照道理与小姑姑关系应该很亲密，但白惠对白纯态度非常古怪，有时候会买很多零嘴硬塞给她，带她去公园玩，可有时候常常恶狠狠瞪她，吓得她生怕她会扑上来打她。
    白纯问过妈妈原因，妈妈总笑着说她小孩子小心眼，小姑姑性子直，看不惯就要掰扯个清楚，不是能干人做不到这份上，要她学着点，长大了才出落得和小姑姑一样优秀。
    后来爸爸意外身亡，小姑姑眉头没皱一下便一把接过养育白纯责任，带她和妈妈住进了霍家大宅，让她们孤儿寡母有个遮风避雨落脚地儿，妈妈不止一次叨念着小姑姑好，教她知道感恩……或许小姑姑真如妈妈说那样，属于外冷内热，面恶心善人。
    白惠丢了一个包装精美盒子给白纯，“这是你妈寄给你。”
    “妈妈？”白纯又惊又喜，抱着盒子手微微颤，多久没有妈妈消息了？眼泪一下盈满眼眶。
    白惠斜睨她，“哭什么哭？就因为你这么爱哭，搞得小漪有样学样动不动就哭哭啼啼，你当姐姐能不能做个好榜样？”
    白纯忙不迭吸口气，生生逼回眼泪，激动扣紧盒子连声问：“小姑姑，妈妈她现在在哪里？她说了什么时候来看我？”
    妈妈年前突然搬出霍家，理由是单位分了宿舍，结果不到二个月宣称遇到了一位谈及婚嫁男人，打那会儿起白纯没再见妈妈一面。
    白惠说：“你妈去了美，离这儿十万八千里，她呀正享福呢，哪有功夫理你？”
    年纪小小白纯还没有什么地理观念，不懂什么美不美，但至少听懂了一点，那就是自己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妈妈……为什么不理我了？”白纯无声落泪，虽然知道小姑姑刚刚警告过，可她忍不住。
    “你问我，我问谁？当初指天指地发誓说一辈子守护你人现在变卦了，其实呀，人都一样，没有什么是不会变，甭管你愿不愿意接受，事实就是事实，行了，别哭丧着脸看着叫人晦气。”白惠显然懒得安抚一两句，不耐烦挥挥手，“回房吧，别杵在这里了。”
    白纯死死咬着唇，抽泣声一步步加大，搅得白惠更没耐心，她也不多说什么，山不转水转，她不走她走，反身上楼，上到一半垂头对白纯说：“忘了跟你提，昨天阿渐在学校打人是因为你吧？多大点人就开始搬弄是非，你就不能本分点？尽惹你小姑丈生气，他不好直接教训你只好教训阿渐，你自个儿认真仔细检讨检讨。 超速首发”
    果然，哥哥被连累了，晚饭时小姑丈要哥哥去书房，一定挨罚了，白纯擦着眼泪内心懊悔不已，想上去看看又害怕，踌躇犹豫半天却只得窝在楼梯边啃手指干着急。
    ……
    霍家世代书香，专出文人雅士，几位先辈在文坛上均颇有些建树。到了霍晟这代，虽开始经商但那与生俱来书生气不见减弱，随着事业逐步壮大，霍晟被业内冠以“大儒商”雅号。
    霍晟书房里藏书不亚于一个小型图书馆，在这片泛着淡淡书香书海父子俩一坐一立，彼此静默。
    霍晟慢慢整理好桌面翻开书籍，淡淡瞥了眼儿子，初具大人模样少年英气逼人，眉眼炯炯有神，身上似乎闪着一半他当年影子，至于另一半……他不着痕迹微一敛神，开口道：“下学期办转学，你换个学校上课去。”
    “为什么？”霍梓渐压下心头讶异，“我马上就毕业了，干嘛转学？”
    “那个学校闹出那样丑事还能继续读下去吗？特别是那几个女生还是你班上。”
    “她们是她们，我是我。”男孩儿冷冷一哼。
    “你？你以为你又好到哪里？你是强在学习成绩优异，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在学校称王称霸，逞凶斗狠事儿我可没少听说，再这样下去我们霍家脸全给你丢光了。”祖祖辈辈都是老实本分读书人，突然出了只黑羊，居然有当土匪强盗潜质，这让霍晟无法接受。
    霍梓渐嘲讽笑，老头眼里面子大过天，从来不问他过得是否快乐，关心他成长，只求不给他丢脸。
    懒得争辩什么，霍梓渐接受转学安排，不过……“纯呢？她转不转？”
    霍晟直接摇头，“她不用转。”
    “为什么？”这次霍梓渐忍不住抬高了声调。
    “不为什么，你眼看要上中学，有个好环境利于你升学，而白纯才二年级又病了这么久，转学功课更加跟不上。”
    知道老头说得在理，但是他不愿和纯分开，她平时在校没少受欺负，全靠有他撑着别人才安分些，如果他一走，过去被他打压人一定把恩怨报到纯头上，那她日子该怎么过？
    “纯不转，我不转。 超速首发”
    “你转你，关白纯什么事儿？”起初霍晟只当他随便问问，岂料他竟扯上白纯，还一副没得商量口吻。
    霍梓渐仍无二话，还是那句“纯不转，我不转。”
    霍晟愕然，这小子一向脾气乖张，总是“本少爷天下第一”唯我独尊态度，可一般他说什么即使有怨言不甘他也都基本照办，鲜少像今天这样坚持。
    “为什么？”父子间问题巧妙对调。
    “不为什么，那个学校闹出那样丑事我不能去读，纯是女孩更不能继续去读。”
    霍晟一寻思，儿子说得也对，白纯不是自己亲生却住在家里，万一出事儿，身为监护人他逃不脱干系，宣扬开他如何在社会立足？
    “好吧，你们一起转。”
    得到满意答案霍梓渐高高兴兴走出书房，楼下灯光已悄然暗淡，他习惯性往白纯房间走，不知那丫头睡了没？
    打开房门黑漆漆，借着走廊投入光线发现床上没有人，他下意识掉头去弟弟房间查看，手还没碰到门把，留着条缝隙门里便传来蒋妈讲故事声音，往常若小漪缠着纯，讲故事都是她，看来纯并不在这儿，那她上哪儿了？
    狐疑在楼上转了一圈，霍梓渐有点担心，决定去院子找找，刚到转角就瞧见一团黑影蜷在楼梯下，顿时无奈笑叹一声。
    轻轻走到她身边，女孩儿瓷白脸蛋挤在膝盖上，细瘦小手环抱着一只纸盒，呼呼睡得正香。放学追着他走了那么远路，想必困极了。
    “纯，醒醒，纯，起来回房睡，不然你会感冒。”他用手指点点她滑嫩嫩额角。
    “唔……”被骚扰女孩儿蹙蹙眉，皱皱小鼻子。
    霍梓渐蹲下身，爱怜注视，揣着张笑脸欺近，低声唤：“纯，你这懒猪，起来咯。”
    软融奶香随她呼吸飘散，是他最喜欢味道，可她略低体温则让他不再啰嗦一把拽起她，“起来！”
    突然惊醒，白纯看没看清来者何人就撇嘴巴要哭，霍梓渐害怕她弄出动静急忙捂住她嘴，“嘘！”
    听到熟悉声音白纯才眨巴着水雾雾眼，见到是霍梓渐松了口气，抓开他手掌，小声道：“哥，是你啊。”
    “你说呢？”霍梓渐揉揉她头发，“干嘛睡这里？”
    “我等你呀。”
    女孩儿刚睡醒娇憨带嗔俏模样叫男孩儿蓦地晃神，不自觉滑下手捧住她脸，细柔触感出奇柔软，白纯歪头蹭着他掌心，“哥，你为什么不说话？小姑丈是不是骂你了？”
    “没有，他让我们转学。”
    “什么是转学？”
    霍梓渐笑，“转学就是换间学校上课。”
    “哦，为什么要换间学校上课？”
    “因为我们班上那几个女生犯了错误。”
    “她们犯了错误，我们为什么要转学？”
    小男孩一下就被问烦了，他掐她脸上嫩肉，“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总之我们在一起到哪儿念书不都一样嘛，废什么话？”
    “哎哟哎哟……”白纯痛得唉唉叫，一不小心手里纸盒掉到地上。
    “这是什么？”霍梓渐松开她去捡。
    白纯摸着掐痛脸，“妈妈送礼物。”
    “你妈妈回来了？”
    白纯落寞摇头，“妈妈没回来，小姑姑拿给我……”
    眼看她又要淹水，霍梓渐为转移注意力马上问她：“里面是什么礼物啊？”
    “我还没来得及拆。”白纯委委屈屈吸鼻子。
    “走，我们拆礼物。”霍梓渐拉着白纯上楼。
    到了房间，霍梓渐拆掉包装，盒子里躺着一个漂亮芭比娃娃，白纯稀罕“呀”了声，小脑袋凑过去看，娃娃有一头发亮金发，一双蓝色大眼睛，身上穿着滚了绒毛边吊带白缎长裙，脚上甚至还穿了双高跟鞋，她小心翼翼用双手捧起，反复打量，末了还放到鼻端前嗅了嗅。
    霍梓渐反应却截然相反。这个明显不属于本土货色“洋”娃娃，让他心底腾起一股鄙夷，闷不吭声就抢过没什么分量娃娃甩来甩去，白纯见状大惊失色，“还给我，她可是从美来！”
    “崇洋媚外丫头。”
    白纯压根不明白何谓“崇洋媚外”，她只顾捋顺娃娃被弄乱裙子，天真说：“她在美一定见过我妈妈，认识我妈妈，知道我妈妈住在哪儿。”
    霍梓渐微微一怔，原来她看重不是娃娃本身，而是借来思念送娃娃妈妈……
    “哥，帮娃娃取个名字呗。”白纯仰起头，眼底湿湿，偏偏笑得无比灿烂。
    霍梓渐揽过她怜惜拥在怀里，“傻瓜，想哭就哭吧。”
    白纯即刻揪紧了他胸前衣服，呜呜哭着像只可怜小猫咪，滚烫眼泪一滴滴砸在娃娃裙子上，晕开一大块儿水渍。妈妈，你别不要我呀！
    学期结束时，霍晟帮两个孩子办理了转学。寒假最后一天，霍梓渐和白纯趁着月色来到自家后院，他们合力在一棵梧桐树下掘了一个土坑，白纯把写给妈妈信放在饼干盒里，让哥哥埋起来。
    “哥，这样妈妈在美会收到信吗？”由于没有地址，写好信不知道怎么寄出去，小姑姑是决计不会帮她寄，她也不敢开口。
    “我跟你说，从这里穿过地球另一端就是美了，把你对妈妈思念全部埋在地底下，住在地球里面地心人就会被吸引上来，然后他们会把你信带去给你妈妈。”
    “那妈妈看了信，就会回来看我了，对不对？”白纯兴奋说，她拉着霍梓渐手使劲摇着，“哥，你怎么会知道有地心人？”
    “书上说。”不忍她日夜思念妈妈，霍梓渐编了这个骗局。
    “真吗？我好想见见他们，也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
    “地心人是不能见到人类，他们遇到空气就会死。”
    “啊？”白纯失望地哀叹一声又问：“那他们怎么把信送到妈妈手上呢？”
    撒一个谎必须由成百上千谎言来圆，霍梓渐早就做好准备，他一边填土一边解释：“他们会把装信铁盒顶到泥土外，等你妈妈捡起铁盒，打开就看到你信了。”
    “万岁！”白纯扑过去抱住霍梓渐，“哥哥万岁，你是世界上最棒哥哥！”
    “喂，别防碍我填土。”梓渐怀着愧疚心情将白纯推开，别过头去不看她喜笑颜开脸。
    “我也来帮忙！”
    白纯学着间谍电影里样子在填好土堆上用树枝和石块伪装起来，霍梓渐凝视着她充满冀望和欢乐侧面，眼眶里涌满了酸涩水珠，他前所未有憎恨他们所在家庭，如果不能给予孩子完整母爱，又何必生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