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脚恋

    霍梓渐离家出走一时激起轩然大|波。 超速首发彼时信息不如今日发达，还没到手机人手一部地步，电脑网络也尚未普及，传递消息仍旧靠人跑腿，儿子突然失踪没心情上班霍晟一直盘踞在书房，因此他公司手下抱着公文一趟趟往家跑，再加上帮忙找人人，往日门可罗雀宅子一下涌入大批人马，形形色|色，均面露焦虑。
    霍晟似乎不相信儿子胆敢只身前往湘西寻母，一来他没钱，二来他实在年幼。他真太低估霍梓渐能耐，三年来忙于事业使他对儿子印象还停留在小学刚转学时候，完全不清楚霍梓渐上中学后混得是何等风生水起，天不怕地不怕。
    起初白纯庆幸小姑丈没及时追去湘西，那么哥哥有充裕时间、机会和妈妈见面，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霍梓渐依然音讯全无，她开始暗暗着急起来，每天翘首期待他临走前承诺会写信，有了信就代表他找到了妈妈，就代表他一切平安。然而事实上等霍晟都回过神，派人赶往湘西又回来，霍梓渐仍是下落不明，白纯彻底慌了神，偏偏又不能和任何人说，过度忧虑淤积于胸导致她生了场重病，连小学毕业式也没法参加便混混沌沌上了中学。
    其实这边霍梓渐情况也好不到哪里。那晚匆匆离家，跳上南下火车，窝在硬座上三天三夜，由于没钱他饱一顿饥一顿熬，好不容易才进入湘西境内。在家他是小霸王地头蛇，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是换到陌生环境他不过一个普通15岁少年，社会经验严重不足，轻易上当受了人贩子骗，待他觉出不对逃跑时不慎摔断了腿，所幸遇上打拐警察，因为害怕被遣返，他没有报出真实姓名，警察自然联系不到家人，只能将他送进收容所，在收容所养好腿伤，霍梓渐又趁夜溜了，他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找妈妈！
    霍梓渐妈妈疯了以后霍晟把她送回老家休养，那是一个深山中偏僻小镇，在地图上几乎没有标注，而霍梓渐却为此历经了千难万险。离开收容所身无分文他被迫去打苦工攒路费，洗盘子、搬砖块，一路走一路工作，足足花费半年时间终于抵达，看着眼前山清水秀，安逸幽静小镇，霍梓渐抑制不住热泪盈眶。
    根据地址，妈妈家离群索居远在镇子边缘，灰色破败独栋独院，透过塌掉一角院墙，可以看见全部门窗闭合二层小楼，仿佛一座坟墓毫无一点生气可言，霍梓渐内心不由得腾起一片凄然，他妈妈竟然就住在这里面，十多年无人问津。
    大概是近乡情怯，明明恨不得马上见到母亲却踯躅不前站在门口半天没敢去敲门，许久忽而听闻身后有脚步声，他第一反应便是扭头跑。
    “哎哟！”霍梓渐迎面撞上一个人。
    “当心。”那人扶住他肩，声音煞是低沉好听。
    那人身上有清新玉兰花香味，玉兰正是他妈妈闺名，所以他下意识抬头看，一张中年男人俊雅脸映入眼帘，眉目和善，斯斯文文。 超速首发
    “你……”男人迟疑片刻，然后问说，“你是阿渐？”
    霍梓渐未料对方认得自己，当即挣开他手，防备戒慎上下打量，这人难道是老头派来？过了这么长时间，老头还真有耐性。
    “不用怕，我不是你爸爸人。”男人淡淡笑，“我是你妈妈朋友，你可以叫我宁叔叔。”
    “你是我妈朋友？”霍梓渐讶异睁大眼睛。
    “对啊，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自称宁叔叔男人感觉他很有意思，忍不住伸手想去摸霍梓渐头。
    霍梓渐马上侧头，眼神排斥疏离，宁叔叔不以为意，拿钥匙准备开门，闲话家常似随意问道：“这半年多你去了哪儿？你爸爸快急疯了，派人来找了你两三次，他自己还亲自来了一次。”
    霍梓渐原地不动，盯着他宽阔肩膀，属于男子汉那种成熟可靠肩膀，即便如此他还是放不下心，这段日子他学会了很多，戒心很强。
    宁叔叔等在门里也不催促，径自说：“亏你来得及时，因为再过不久我们就要走了，差点错过。”
    “你们要去哪儿？”这下霍梓渐憋不住了，他不禁上前几步，一把抓住宁叔叔前襟。
    宁叔叔瞟了眼揪着自己少年手，还是淡淡笑，“你妈妈病情一直不见好转，我打算带她出医治。”
    “出？”
    “嗯，尽最后努力吧。”宁叔叔说着表情变得黯然。
    霍梓渐松开手，“最后……努力？”
    “你不进来吗？”转瞬宁叔叔恢复刚才温和，发出邀请。
    霍梓渐咬咬牙，闷头往里走，宁叔叔在后面笑道：“别走得那么快，你知道是哪个房间么？”
    “……”
    二楼最里房间，霍梓渐轻巧无声推开门，当即阵阵玉兰花香扑面，放眼望去满屋子挂满了成串玉兰花，怪不得能从宁叔叔身上闻到。
    不远靠窗床上躺着人，直挺挺一动不动，霍梓渐心猛然狂跳，这是妈妈？！他慌张回头，宁叔叔朝他微微颔首，眼神充满鼓励。 超速首发
    迈着沉重步伐走近，首先发现床上人双手被缚交叠着搁在胸前，霍梓渐浑身发抖，“为什么绑着她？”
    “怕她伤害自己。”宁叔叔说得很含蓄，玉兰一旦发病就会相当爆裂，不但会伤自己还伤及旁人。
    药物控制中病患两眼无神，空乏盯着前方，长期卧床使得她形容枯槁，面色苍白如纸，消瘦双颊凹陷颧骨突出，皮肤没有光泽还爬满了皱纹，衰老颓丧模样早已逝去昔日芳华。
    宁叔叔走过来，单手温柔抚着她夹杂着白丝发，“玉兰，阿渐来看你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勾出霍梓渐深埋心底酸涩，他轰然跪地，抓着妈妈手，撕心裂肺喊：“妈！”
    ……
    五月底一天，霍家老宅迎来一个风尘仆仆、瘦骨嶙峋少年，失踪将近一年霍梓渐自己回家了！
    霍梓渐一到家便关在房里——睡觉。这一觉睡得是天昏地暗，两天没见醒，好像他要把一年来觉一次补足一样。狠狠睡，狠狠睡。
    白纯不知来来回回看了他几趟？她贪婪凝视他睡容，巨细靡遗，甚至把他眉毛都数了一遍。半夜无人时，她脱了鞋躺进他怀里，两手紧紧抱着他，无声念叨：哥，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失而复得喜悦涨满整颗心，却还是几度泪湿枕头。白天不得不去上学，她反复请求蒋妈一定保证看好他，下了课第一时间飞奔回家，趴在床前牢牢握着他手，哪儿也不去。
    第三天，霍梓渐终于醒来，白纯嚎啕痛哭，霍梓渐笨手笨脚抱她上床，叹着气说：“行了，我没死呢，不用给我哭丧。”
    白纯闻言，挥舞双手拍打，霍梓渐哎呦呦又躲又笑，“小丫头长大不少呀，打人真疼。”
    女孩赶紧住手，小心翼翼问：“打疼了吗？对不起。”
    霍梓渐摇头，拇指抹掉她满脸泪痕，“来，让哥好好看看，一年多不见，哥做梦都在想你。”
    白纯眨眨眼，真诚说：“哥，我也想你，我也经常在梦里梦见你。”
    霍梓渐高兴捏捏她脸，“嘴甜。”
    “是真，我发誓！”白纯举起手。
    霍梓渐拉下她手包在掌心。当初宁叔叔带妈妈出时候问他要不要一起走，他本想答应，反正这个所谓家给他只有痛苦，可是他万万放不下她一个人孤苦伶仃，所以才回来了。
    “哥，你见到妈妈了吗？”
    “见到了。”
    “她怎么样了？”
    “她很好。”
    “她长什么样啊？漂亮吗？”
    “漂亮，仙女似。”
    “太好了，哥，太好了……”
    “是啊，好极了。”
    霍梓渐这次出走极大震撼了霍晟神经，言语上不再与他正面冲突，不管他提出什么要求都千依百顺，这样宠溺放任难免惹得白惠不爽，即使不爽又能怎样？总之现在霍家他霍梓渐最大，他爽大家才爽，这是霍梓渐因祸得福好处；坏处则是他荒废学业一年多，上次中考错过了，今年中考又迫在眉睫，霍晟秉持慎重态度，希望他复读初三，明年再参加中考。
    如此这般等到新学年伊始，正常升学白纯已是初二学生，当两人一同背着书包上学时，霍梓渐斜睨着旁边蹦蹦跳跳女孩儿，不无感慨：“我怎么有种虎落平阳被犬欺感觉呢？”
    霍梓渐毕竟是霍梓渐，虽然暌违校园一年多，却一转眼一手拿下全部功课一手夺回全部“地盘”，继续稳坐“霸主”宝座，当仁不让。
    隔年他高分考取重点高中，但仍又在一片唏嘘声中转入私立逸文高中，这个从不按拍理出牌高材生真叫各大重点名校恨得牙痒痒。又过一年，白纯以挂车尾低分刚刚挤入逸文高中门槛。
    做了十几年学生，迎接过几十次新学期，人大半都变得麻木不仁，开学典礼上，管他什么校长什么主任什么代表轮番唾沫横飞发言，下面学生一个个昏昏欲睡。
    白纯因为升上高中既兴奋又紧张，昨晚失眠，早上给霍梓渐拎来学校，这会儿还没醒神，挤在人群中东倒西歪。挨到散会班主任召唤一年三班回教室，她大小姐还窝在座位上打呼噜。
    “喂，起来，你们班人都走光了。”霍梓渐用力越过人群，拍了她一掌。
    白纯茫然睁开眼，果然左右空无一人，她噌站起，“完了，完了，他们上哪儿去了？”
    霍梓渐翻个白眼，“猪，他们当然回教室了，你赶快去吧，免得开学第一天被老师骂。”
    “哦哦哦……”白纯拔腿就往礼堂外头冲，看得霍梓渐好气又好笑。
    白纯傻乎乎跑了半天，突然发现自己迷路了，她就去过教室一次，迷迷糊糊忘记在哪儿了，是东大楼三楼还是西大楼三楼啊？
    抓耳挠腮东看西看，急得团团转，后来她想到新生还没领校服，穿是便装，那么只要看见穿便装人在哪栋楼出没不就等于高一年级在哪里吗？幸运是她很快瞄到一个穿便服男生正大摇大摆往东大楼走，她哧溜窜上前喊道：“同学，同学，请问一年三班是在这楼里吗？”
    那个男生貌似很不耐烦回头，刚想开口说什么，不想一看到白纯眼睛一亮，瞬间眉开眼笑，“同学，你也是一年三班？”
    白纯不懂他干嘛笑得一朵花儿似，腼腆退了半步，细声细气“嗯”，那男生毫不客气走上半步拉回距离，“那真巧，我们同班，我叫黄悦达，你叫什么？”
    “我叫白……”
    “纯，你怎么还在这里？”霍梓渐随队回教室，半道上意外发现白纯和一个男生站得很近在说话，立刻出声发问。
    白纯一听到哥哥声音，委屈掉头，瘪嘴问：“哥，高一教室在东边还是西边啊？”
    “白纯同学是吧，我们教室在东大楼三楼，我带你去。”黄悦达扯扯她衣袖。
    霍梓渐利眸一闪，紧盯了黄悦达几秒钟，随后说道：“既然你有同学带路，那快上去吧，我也要回教室了。”
    黄悦达虽说才被盯了短短几秒，他却觉得从头到脚板都丝丝发毛，不由自主抖，白纯倒是毫无所觉，目送霍梓渐离开后对黄悦达说：“我们走吧。”
    “嗯，哦……那个男生是你哥哥？”打小认识同学里没人有兄弟姐妹，他很稀奇。
    “是啊。”
    “未来大舅子脾气好不好？”尽管刚经历了“惊魂一幕”，天性乐观黄悦达马上不怕死调笑。
    白纯有听没有懂，蹙起柳眉，“谁？”
    黄悦达哈哈笑，“哎，就你哥啦，他几年级了？叫什么？改天约出来大家认识认识，往后一家人了嘛。”
    这人是不是神经有毛病，谁跟他一家人？白纯凝下脸，一本正经道：“我哥叫霍梓渐，读高二。”
    霍梓渐大名一出，黄悦达当即冷汗下，老天爷，这个娇娇柔柔，美得像瓷娃娃一样女孩儿，居然是恶霸霍梓渐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