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是柳梢风

七十四章
    过了大寒就是柳儿的生日，今年依然是邀请了镇上的戏班过来唱堂会。既然是给小少爷贺寿，那无非就是些祝福高中之类的戏，也有滚灯一类的杂耍，专门逗小孩子高兴的。本来只是家宴，却来了许多送礼的人。借口送小少爷，实则送柳卿。但有一个人例外。
    晚饭后，柳家在中院搭起了戏台。府上张灯结彩，既是因为给柳儿庆生，也因为年关将至。沈云遥就坐在柳卿身侧，柳儿在她怀里吃着点心。苏卿则坐另一侧，几个相识的旦角正和她寒暄。戏尚未开场，柳管家急急忙忙跑过来，附到柳卿耳边说了什么。柳卿随即起身，让苏、沈二人先看戏，自己出去会客。
    来的人正是沈专员。他身后站着十来人，着便装，腰间鼓鼓囊囊，每人手里都捧着礼物盒子。见了柳卿寒暄了一番，道是听说是家宴，那沈某就不进去了。都是送给小孩子的玩意，希望柳夫人代为收下。
    “沈专员太客气了，柳儿还小，哪里用得着那么多东西。”
    “沈某一片心意，柳夫人就不要推辞了。”顿了顿，转身从一个随从手里接过一个青色的盒子，“还有一事要麻烦夫人。”
    “这是？”
    “苏小姐落在督军府的东西。”苏卿身份复杂，他挑来拣去，最终挑中了“苏小姐”这么个称呼，“苏小姐别的衣裳大多被毁了，只剩这么一件。因为放得好，幸而没有伤到。烦请夫人带给苏小姐。”
    苏卿现在的身份，叫“苏小姐”实在是奇怪。柳管家在一旁听得刺耳，柳卿看上去倒是没什么反应。
    沈专员客气了几句，很快就走了。柳卿安排了下人们把东西送到北院，最后只剩苏卿的一件东西。柳管家抱着那盒子在她身边站着，柳卿隐约闻到玫瑰花的香味，那并不是香水的味道。
    “可是先抱去给那位瞧？”此时不便称“西厢”。
    柳卿的目光在上面片刻停留，很快就离开了：“送到西院吧。”
    “是。”
    柳卿去而复返，重新坐回主位上。
    “你落在督军府的衣裳，沈专员亲自送来，柳管家已经放到你屋里了。”
    “衣裳？”苏卿稍一想，然后笑笑，“我知道了。”
    柳卿似是有话要说，苏卿却像是想起了什么，道：“我去去就回。”起身离去。
    “听说沈专员来了？”沈云瑶问柳卿。朝着苏卿离去的方向瞧了瞧，“妹妹这是去见他吗？”
    言罢立刻露出懊恼的神色，看不出是真是假。
    “大概是吧。”柳卿神色如常地回答。
    沈云瑶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地坐回了座位上。
    台子搭好，角儿各自就位，等着主人家开始的口信。苏卿的位子仍空着，管家询问柳卿要不要再等等，她回说不用。杂耍班子滚着灯笼上台，柳儿顿时来了兴趣，兴致勃勃地盯着台上看。
    苏卿仍是没来。
    杂耍过了一小半，苏卿终于款款而来。换了一身衣裳，肩上披着那件雪白的狐裘披肩。待到她坐定了，柳卿闻到上面淡淡的玫瑰香。
    【以后少和他来往。】这样的话似乎不妥。
    【记得答应我的事。】又没有必要。苏卿做事一向有分寸，或者说比她更懂得斟酌，她实在没有必要去提。
    如同众多的时候一样，她仍然选择了沉默。
    “安心吧。”苏卿却小声在她耳边说了，“我知道分寸。”
    “那就好。”她便这么回答。
    台上杂耍玩了个猴子捞月，柳卿静静看着，听到身边苏卿轻声一笑。
    近几日柳卿常常在外抛头露面，联络从前与柳家交好的茶农，想要签下他们手里来年明前茶的单子。起初联络了七家，皆已谈妥，最后要去签下合同时，却忽然集体反水，要求加价。摆明了是商量好的，只是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又是谁去撺掇。此事之后，合同一直搁置，柳卿去找了他们几次，随后便不再理会。
    白天里沈云瑶来找她，柳卿让她且再耐心等等。沈云瑶闻言也就真的不再过问，跟她谈起前几日府里遭贼的事。
    前几日府里来了一伙小贼，倒没有偷到什么东西，被新来的护院抓了个正着。询问之下说是隔壁镇因战事流窜过来的，听说镇上柳家最有钱，想进来试试。从他们身上还搜出来了一把刀刃残缺的柴刀，刀身上有几处干涸的血迹，不知是什么留下来的。夜里警察就过来把他们带走了，家里下人们却颇有些惶惶。
    如今不比太平年岁，有钱有权便可高枕无忧，何况如今的柳家早已不比从前。路上到处是趁乱生事的亡命之徒，稍不留神就丢了性命。警察局那些个人和柳家有嫌隙，即便柳家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也根本不会过问，最多来走走过场。要想保命，只能靠自己。
    “妹妹的意思是，咱们府里是不是也该弄几条枪来，家里下人们也好定个心。”
    “那个东西实在太危险，何况我们到哪里拿枪？”
    沈云瑶犹豫片刻：“沈专员……”
    柳卿面色未变：“这种事还是不要麻烦专员了。”
    沈云瑶想了想，点了点头：“也是。欠人情容易还人情难，咱们欠的情，最后都得三夫人去还。”
    柳卿没有作声。
    沈云瑶见她不出声了，以为她不悦，正打算岔开话题时，柳卿道：“不过枪的事，我会再考虑。”
    “哎，好。”沈云瑶眉开眼笑，又道，“咱们和警察局的关系也得缓缓了，要不改天约出来吃个饭，姐姐觉得如何？”
    如今虽有沈专员护着，警察局那边给他面子，对柳家还算客气。不过强龙不压地头蛇，他毕竟是省城下放来镀金的，镀完了迟早得回去。
    “你去安排吧。”
    “行。”想了想，“三夫人去不去？”
    “她不去。”
    沈云瑶端起茶杯，点头以示明白。
    外边都传言是苏卿杀了前局长，她真心去服个软道个歉，警察局那边不会和她计较，毕竟死的不是他们自己，不过是个外人。他们在意的并非苏卿做了什么，而是她对警察局不屑一顾的态度。不过以她的脾气多半是不愿意，她若无意中稍稍露出了点跋扈之气，到时候恐怕雪上加霜。沈云瑶心知肚明，只是意思性的问一句而已。显然柳卿比她更明白，她一贯是静静看着不言不语，脑子里却已百转千回。
    沈云瑶喝着溫茶，余光瞧了她一眼，而后若无其事的放下杯子：“那我就先回去准备了。”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