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千山鸟飞绝

6 第五章


秋娘的声音不难听,至少比白帆嘶哑的声音好听很多,不扯着嗓子骂人时竟然还很悦耳。石猎户的表情却像被江湖上盛传能用琴音杀人的魔头虐了一百遍。
    白帆有点走神,他已经把石猎户当成了世外高人,眼下见他拿一个女人没办法,而这个女人他还打得过。难道说,这女人有什么特殊手段还没拿出来?
    江湖上快意恩仇白马仗剑,说到底还不是拳头充老大。
    临出门前,家里的老人家就絮絮叨叨了诸如“财不可露白”“出入饮食要当心”一类的闯荡江湖要点,其中被反复强调的无疑是“稚子弱女乞丐老翁皆有可能是妖异或高人,不可莽撞”。
    这女人,是妖异,还是高人呢?
    怎么看,都不像正经人,这么漂亮的女人一定是妖怪。白帆看着石猎户的眼神就不自觉温柔了起来,是妖怪就不能怪他没办法了,他一定也很不容易。
    “看什么看!我家男人是你能看的吗?!再看我就把你那双招子废了!你还看!”秋娘双手一分,飘带如电直射向白帆,但未至中途就被石猎户抓住。
    头还在痛,石猎户抓住飘带的手就用上了真力,柔韧的飘带裂开细细的线,竟被拉得笔直。秋娘低呼一声,一掀长裙,抽出大腿边的匕首,一抹银光划过飘带,将飘带一分为二,同时秋娘像是被什么大力推开,跌飞出去,后背撞在门上发出一声闷响。
    石猎户□□了一声,松开手,绿色的碎片轻盈旋转。
    “负心汉,居然为了一个野男人这么对我!”秋娘抵着门站直,脸色通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受了伤。
    “秋娘,别胡闹。”要是以往,这句话绝对当得上“义正言辞”,但现在,他自己没控制好伤了人,就显得有点底气不足。
    “我胡闹!我每个月往你被窝里钻个七八次,哪次不是被你直接丢出来!连让我在你家留宿一晚都不成!这男人才来几天?你就连自己的床都让他睡了!是!我胡闹!我胡闹就该早点霸王硬上弓好过输得这么不明不白!”小巧的匕首在手中闪着银光,和秋娘眼里的泪光交相辉映。
    “秋娘……”石猎户最见不得她哭,认识这么多年,秋娘哭的次数屈指可数。
    “……女人,可以对男人霸王硬上弓的?”粗哑难听的声音,毫无疑问出自莫名其妙被卷入一场爱恨情仇的白帆口中。
    一阵尴尬的沉默。
    “……噗。”石猎户捂住嘴,还是慢了一步,秋娘泪光一闪,杀气大盛。
    白帆眼神一凛,藏在被子里的手往枕头下探去,却摸了一个空。
    剑呢?
    冷汗沁出。
    正自惊疑,石猎户伸手一推,白帆往后仰倒,挣扎着要坐起,石猎户却一掌按过来,把他压在了床上。身体本来就没什么力量,白帆索性放弃抵抗,石猎户一直背对着他,看不见有什么表情。
    “秋娘,今天就说个清楚。”石猎户沉声,白帆想,这个人正经起来,声音还真好听。
    “呵。”秋娘冷笑。
    “要么,你找个好人家嫁了,要么继续逍遥自在。但是,别再半夜钻进来。我不想和你翻脸。”
    “翻脸……好一个石秋然!为了一个野男人,你要和多年好友翻脸!”原来,他的名字是石秋然。
    “秋娘,如果你只当我是好友,那么,我们还是好友。”石猎户顿了一顿,话语带了笑意,“还有,他不是野男人,他叫白饭。”
    “……我还素面呢。”秋娘讥刺道。
    “喂,你有叫‘素面’的兄弟吗?”石猎户转头,很认真地询问白帆。
    “……我叫‘白帆’,‘船帆’的‘帆’。”白帆同样认真的解释。
    “那你一定有个兄弟叫白船吧。”
    “不,他叫白舟。”
    “白粥……你们两兄弟都是吃的啊。”石猎户睁大眼,“你们家以前一定很辛苦。”
    “不,我家是跑船的。”
    眼见自己莫名被摒弃在交谈之外,秋娘皱眉不知想了什么,突然妖娆一笑,石猎户眼角余光窥见,暗自上心。
    “秋然,我不逼你,我们时间还很长。”秋娘旋身,临走不忘丢个媚眼,“记得明早来青楼赔我衣服。”
    说罢也不等应声,扭着腰肢款款去了,端的是足若生花,步步妖娇。
    “花魁?”白帆居然将秋娘的话听了进去,一字不落,并得出了自以为最恰当的结论。
    “不……她是老鸨。”石猎户开始揉额角。
    “……真浪费。”白帆郑重地下了第二个自以为最恰当的结论。他出门不是没见过青楼的,那些个传闻颜色倾城的花魁,在秋娘目前,怕是羞愤欲死。哦,对了,她们本来就是以才气闻名的。可惜他不懂吟诗作对,只觉得她们以袖掩口的娇笑说不出的做作,不似秋娘,举手投足生机盎然——哪怕她差点杀了他。那股直刺到骨头里的泼辣鲜活,乃他生平所仅见。
    “她喜欢便不浪费。”石猎户松开按住白帆的手,看对方没有起身的意愿,索性自己也躺了下去。果然还是自己的床最舒服……谭木匠也真是,怎么偏偏这几天出了远门,他只好将自己的床搬来给白帆用上。老秀才说自己会因为冲动莽撞吃亏,这下就已经尝到苦头了,冬天的地板,铺再厚的褥子都是冷得心凉。
    “她很好。”白帆挪挪身体,让石猎户可以躺得更进来。
    “不喜欢的,再好也没用。”石猎户把头埋进被子里,传出来的声音有些闷闷的。白帆凝神,觉得那里面似乎带了一丝委屈。
    白帆拍拍石猎户的肩膀表示理解:“我爹也这么说过。”
    “哦?”石猎户微微露出头,一双眼睛闪着晶亮的光。白帆一个寒颤,这个感觉……和那少年盯着的时候真像啊,果然是父子。石猎户靠近了白帆,眼神越发晶亮:“你爹什么时候这么说?”
    “我娘死的时候。”白帆看见石猎户眼里晶亮的光暗了下去,取而代之是忐忑的神色:“抱歉。”
    “没关系,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白帆侧头想了想,“大概十六年了吧。我娘死的时候,我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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