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殒

第75章


  
  她愣愣地跪在凛隽辰的尸体旁,所有的哭泣哽咽都突然噎住。她茫茫然甚至抓不住自己的呼吸,更转不开眼珠子,只得任由自己僵麻的视线,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个一直都离自己这么这么近、却又那么那么远的人。如今他正握着自己的手,却已经天人相隔……
  天人相隔……
  
  这一切,竟会是真的么?……
  
  而耳朵里轰轰的震响中,又有另外一个声音,断断续续地钻了进来——
  “东堂……您……还不明白吗?您看那个从车里下来的警官,他……他不是很面熟吗?您想不起来他是谁了吗?呵呵!他就是太太当初受伤住院时的那名特护啊!您看他对太太多着紧,恐怕……他们俩的关系不仅仅是同事那么简单吧?东堂,您要不要查查清楚,太太……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倒在血泊中的冰原,竟然若无其事,能够轻松成句。也许是巨大的仇恨化成了最后一口绵绵不绝之气撑住了他,他还有力气冷笑出来——
  “东堂!枉我一世忠随,没想到还是看错了主人!东堂……红颜祸水啊!来世……您要是能记住这份教训,我……我还愿跟着您,不离左右!”
  
  这句话说完,他最后一口气终于泄尽,脑袋一歪,眼皮僵僵定住,终究不能瞑目。
  
  而这句话也如同拨云之日,将秋宛瞳脑子里那片乱哄哄堵着的嘈切混沌突然洞开。她全身剧震,如同中暑后突然呕吐出来的那一刹那,发现自己已经浸在了冷汗里,而所有的力气都已经溶在冷汗当中被带出体外。
  
  她颤抖得如同正被轰响的搅拌机吸入腹中的落叶,勉力回过头去,望向那个不知何时已经打开车门走了下来,此时就站在她身后数米开外的人。
  
  她的牙齿抖得咯咯直响。她张一张嘴,战栗的唇不成型地比出“隽铭”二字,却连自己也听不见声音。
  
  然后,她连惊惶都没有了力气,只愣愣地看着他,看着他那高高挺立的身体突然晃了晃,然后一口鲜血急喷而出。他脸上一片乌紫,闭眼后仰,轰然倒下!
  
  她恐惧到了极点,拼命张大嘴,想要呀呀地喊出些什么,却仍是哑然。她放开凛隽辰的那只已经冰凉的手,却无力站起,只得手脚并用,返身向凛隽铭倒卧在地上生死不明的身体跪爬而去。
  
  就在她还差几尺就能够到他的时候,她突然翻倒在地,身体蜷曲,然后,一声惨烈的痛呼终于撕破了无声的空气,凌霄直上——
  啊——……!
  
  晏方白完全红了眼,拼命挣脱了那几只死命揪住他的手,向秋宛瞳跑过去。不到近前,他已经看见,刺目的鲜血正从她的下-体倾涌而出!
  
  他猛扑上去,一把将已然昏死过去的秋宛瞳抱了起来,一边回头冲那群还在傻愣着等待练署任指示的人狂喝:“她流产了!快开道,去最近的医院!”
  ……
  
  同时被送到医院的,还有凛隽铭。而凛隽辰和冰原的尸体,则被直接抬入了皇家警署的法医验尸间。
  
  就在秋宛瞳人事不省地躺在手术台上,冰凉的器械伸入她的体内,取出那个无辜夭亡的胎儿的时候,凛隽铭在另外一个手术室里,被宣布已经死亡。
  
  在这以后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之内,这家医院里都还在流传着一桩耸人听闻的奇事:
  
  ——还记得当年名噪一时的同维集团那个年少有为的总裁凛隽铭吗?
  ——怎么不记得?他当年多牛啊!不但年少有为,还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呢!就是听说好像跟黑道有什么关系,挣的钱不够干净?
  ——嘿,可不!要不后来怎么能让警察给端了呢!
  ——话说,他到底是被警察端了的吗?不是说死得很蹊跷?
  ——那可是蹊跷大了!据说当时警察压根儿就没向他开枪,可后来送到医院,医生打开他的胸腔,发现他的心脏居然……居然已经是血肉模糊的一团了!
  ——什么意思这个?你是说……心碎了?
  ——嗯,据说那副模样,特别像被子弹一枪命中心脏,可人警察根本就没开枪呀,而且医生也确实没在里面找到任何子弹,他身上也没有任何外伤。
  ——所以,他的心脏其实就是……自爆?内爆?
  ——嗯……就刚才你说的那词儿,心碎吧。
  ——……
上、雪季不再来
  又一个春天来了。
  
  在格外漫长而寒冷的冬天之后,翩然降临的春天显出了一派异乎寻常的美丽。
  在人们的感觉里仿佛下了有半年那么久的雪,渐渐转变成雨——更确切地说是,春雨。厌倦了阴阴灰灰天气的人们,照理说对雨也不会太有好感,可这毕竟是春雨啊,因为带了一个“春”字,那就大大不同,哪怕是安安静静的灰色调,也让人忍不住地想到那其貌不扬的表面之下,不知在孕育着如何快乐躁动着的期待。
  更何况,比起绵延不尽的雪季来,这个雨季几乎可以算是一闪而过的,不过几日,澈烈的阳光隆重驾到,天气便一下子融融地暖和了起来。
  
  美丽春天的来临像一阵清鲜的风,鼓起了人们小小的心,将被隆冬封冻在胸腔里的一切偏狭与怨恨豁然冰释。入夜则有阔远疏朗的星空,春意渗进了人们的睡眠里,驱逐了梦魇。
  
  这座城市进入了一个空前幸福的季节,每晚的每晚,人们的梦里都是一片春暖花开,美得让人瞬间屏息,然后又迫不及待地打开胸臆,大口大口用力呼吸,好像要把春天吸到心里来。
  可是春天一定是已经在他们的心里了吧,否则,它究竟凭了什么,在人们的梦里绚烂盛开?
  
  或者,还不能说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美丽的梦境,因为有一个人,谁也不知道,她的每个晚上,都会梦见些什么。
  
  ——
  房间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一位面容慈祥、目光里絮着几分忧虑的中年妇人,端着一只冒着热气的碗站在门口。
  晏方白赶紧放下手中的书,快步迎上去接住:“妈,我来!”
  
  中年妇人轻轻点了点头,任他把碗接了过去。看他走回床边坐下,她也走到另一边,坐在床沿上,温柔地伸手拂了拂坐在床上的女孩子不知何时散落在鬓边的几根碎发:“瞳瞳,鸡汤好了,乖,快把它喝了!妈妈今天特意加了你最喜欢的白果呢,尝尝喜不喜欢?”
  
  那一边,晏方白已经小心地舀了一勺鸡汤,轻轻吹了吹,再送到自己唇边试了试温度,然后喂到秋宛瞳的嘴边:“来,听话,我们把这鸡汤喝了,好不好?”
  
  秋宛瞳顺从地微微张了张嘴,咽下了那口鸡汤。
  
  晏方白和秋妈妈的脸上都浮现出惊喜的表情,晏方白尤其受到鼓舞,赶忙又舀起第二勺,再喂到她嘴边去。
  能这样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自从从手术台上下来、重新清醒了之后,秋宛瞳几乎就成了一个半植物人。她可以坐起来,但是不会说话,四肢也完全失去了所有动作的能力。最开始的一段时间,她甚至连张嘴吃饭喝水都不会,全凭吊瓶注射营养液来维持生命。
  
  后来,她偶尔能吃些喂到嘴边的流食了,其他方面却殊少起色,整天除了睡觉之外,就算被人扶了起来,也只是木木呆呆地坐着,目光飘忽萦绕在某个所在。
  于是人们也无法判断,除了不会说话,她是不是也已经不再听得见。
  
  医生对她的身体,尤其是大脑,进行了详细的检查。然而根据检查的结果,她一切正常,非常健康,并没有任何器质性的损伤或者病灶。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是心理上的、或者精神上的残疾。
  要治好她,没有别的法子,只能依靠亲人日复一日的细心照料和关爱。
  
  ——“隽铭,你记住,以后,要是我瘫痪了,你就抱抱我。你一抱我,我就被接通电了,就又能动了!”
  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知道,其实要治好她,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动作就已经足够。
  当然,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治好她的那个人,也已经不复存在。
  
  秋宛瞳出院后,就被晏方白直接接回了自己的公寓,她的其它所有衣物用品,也都从原先那套公寓中搬了过来。
  然后,她的母亲被接到了这里。震惊中的妈妈在给了晏方白一个火辣辣的耳光之后,别无所求地接受了这个女婿。
  
  她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家庭妇女,一辈子都蛰居在南方一个略嫌偏远的小城市里,平常鲜少读书看报,更从未染指网络,而她的小小的社交圈子里,朋友们也大抵如此,因而对于曾经风靡一时的某些传言,她一无所知。
  她所知道的故事是这样的:晏方白和秋宛瞳,在一时冲动之后悄悄结了婚。本来打算过一阵子就告诉父母,不料秋宛瞳在雪天出行时,不幸遭遇车祸,失去了孩子。
  车祸的惊吓加上流产的刺激这双重打击,终于使得这个还太年轻的女孩子一时沉沦,久久不能康复。
  
  作为故事的证据而一并呈到秋妈妈眼前的,还有一对金灿灿的结婚证书。这当然是真的结婚证书,不需要动用晏首理的专业技能来伪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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