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殒

第76章


毕竟,即使在新娘不能出席的情况下,皇家警署的署任首理要拿到一对结婚证书,是比伪造它们容易得多的事情。
  他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了秋宛瞳的丈夫。
  
  秋妈妈仔细端详着女儿。早晨起来,她给女儿梳了头,梳成她过去最喜欢的那种,两条辫子垂在耳朵下面,乖乖披在肩膀上的样子。虽然女儿终日都还只是在床上坐着,给她把头梳起来,自己也会觉得振奋些,好像这样一来,她就更有可能,在今天的某一个时刻,突然醒过来,笑闹着要跑出门去。
  只是辫子一梳起来,她那张雪白的小脸就更显得瘦了。下巴尖尖的,不必说话和笑,都能看得出来有点微微的歪。这已经是一张名副其实的瓜子脸,上面那双本来就大的眼睛,现在未免显得太大了,并且因为失去了光彩,有时候乍一看见,会让人觉得黑洞洞的甚是吓人。
  
  看秋宛瞳把鸡汤喝了小半碗,就再也不肯张嘴,秋妈妈只好接过晏方白无奈递回来的碗,悄悄退了出去。
  在掩上房门之前,她听见晏方白又开始轻轻翻动着书页,给秋宛瞳接着念起先前搁下的那部小说来。
  她悄悄用手掌抹了抹眼角的泪花,轻轻向厨房走去。
  
  晏方白给秋宛瞳念完了一个快乐的故事,再抬眼看她,见她仍是那副呆呆的样子,同先前他每一次凝眸所见,没有任何差别。
  她到底听没听见呢?
  
  晏方白坚信,她一定是听见了的。经年累月地同植物人说话尚且能把他们唤醒,何况是眼前能够好端端醒着坐起来的秋宛瞳?
  
  他放下手中的书本,犹豫着。有一件事情,他已经憋在心里好几天,想着该不该告诉她。这件事,很可能会对她造成刺激,只是这种刺激,到底会是有助于她的康复,还是将要恶化她的病情,他去咨询过医生,却是连医生也不敢肯定的。
  因此,他始终把这件事压着,迟迟不敢对她提起。
  可是,或许还是应该冒险一搏吧?毕竟,她都已经这样了,就算是更糟,还能糟到哪里去呢?
  
  晏方白鼓励了自己一下,终于把心一横,决定把这件事告诉她。
  
  他在心里迅速组织了一下措辞,然后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宛瞳,有件喜事儿,你知道了肯定高兴。练署任,你不是一直都很恨他吗?都是他害了你,对不对?
  宛瞳,你不知道,他之所以对凛氏的那件案子那么执着,其实是因为……十几年前他开始跟这个案子的时候,还不是总指挥,而是,其实他自己就是打进去的卧底。后来,他对凛靖淇的太太,也就是凛氏兄弟的母亲,产生了感情……
  当然,因为这样,他没有能够完成任务,对方也没有接受他。我想,他后来之所以非要整垮凛氏不可,一来是因为想要弥补自己当年的失败,二来……他对凛氏父子,大约是很嫉恨的。
  所以,前些日子,我写出工作总结向上面汇报了,练署任在这项工作的组织过程中因为个人原因而出现重大失误——就是……在最后的包围拦截过程中,如果他更主动一些,部署得更巧妙一些,凛氏兄弟应该是……不会死的。”
  
  说到这里,他的喉咙哽了一下,吐字有些艰难。这毕竟也是他自己最不愿意去回想的往事。
  “我那个报告打上去了之后,上面的批示前几天下来了,处分了练署任,所以,他现在已经不是署任了。”
  
  他斟酌着把这件事情说完,满怀希望地紧紧盯着秋宛瞳,看她会有什么反应。
中、我的天荒地老
  晏方白把练署任受到惩处的事情说完,满怀希望地紧紧盯着秋宛瞳。
  可是,她仍然一如死水,无动于衷。
  
  如果人死不能复生,那么活着的人不管再受到什么样的惩罚,都已经没有意义了吧?
  
  而晏方白,你这算是什么呢?因为最终获得胜利而不再需要尖酸刻薄,总算可以拿出男子汉的架势来悲天悯人了吗?
  因为情敌已死而无需避讳再去提到他,因为想要的女孩子终于变成妻子而终于可以对她表现同情和理解?
  
  并且,你到底有什么资格来据此邀功呢?练署任和凛氏之间有着私人恩怨,这件事你总不会是案件结束之后才知道的吧?如果练署任的上级在之前给予了他过高的信任,而在这项工作中,他一直都表现出了强烈的个人情绪,他的刚愎,武断,不择手段……这种种状况,你一直也都是知道的,既然应该向上级汇报,你为什么早没有这么做?
  在那一切还来得及被阻止的时候,你都没有这么去做,事后再来补过,又还有什么用呢?
  
  再说,难道你自己,就没有把私心里对凛氏兄弟的嫉恨带到工作里去吗?你和练署任,究竟又有多大的差别?
  
  ——
  晏方白失望地低下头,重新拿起那本书。他继续翻动书页,想再找一个简短轻快的故事来念给秋宛瞳听,耳朵里却听见外面有门铃声,然后是开门声,再接着就听见秋妈妈热情招呼的声音响了起来:“哟,若水来了呀!快进来快进来!……在呢在呢,屋里,你进去吧!”
  
  晏方白下意识地立即坐到床沿上去,伸手把整个人都已经瘦得方盈一握的秋宛瞳搂在了怀里。
  然后,房门应声而开,秋妈妈满面笑容地把瞳若水让了进来:“瞳瞳,快看谁来了?若水,你进去吧,随便坐,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阿姨给你拿!”
  
  瞳若水一袭裙装,亭亭玉立地站在门口,对秋妈妈嫣然笑道:“不用了不用了!阿姨您忙吧,我陪宛瞳坐会儿,说说话。”
  
  秋妈妈就点着头,替他们重新合上房门:“哎,你们年轻人多聊聊,多聊聊!”
  
  瞳若水目送着秋妈妈消失在合上的门缝里,再转过来时,脸上已经笑容尽敛,寒若秋霜。
  教她怎么笑得出来呢?一夜夫妻百日恩,而她等于是给晏方白当了好一段时间的……性胬……如今所换来的,却是他这样一副冷冰冰戒心十足的表情!
  一点儿都没变。每次只要有她出现,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把秋宛瞳护在怀里,好像她是世界上最恶毒的巫婆,轻易就能将他的小心肝儿置于死地。
  
  她叹了口气,往前踱了两步:“方白,你不必如此防着我,我真的是来看宛瞳的。我和她……总是姐妹一场。”
  
  晏方白冷冷地瞪着她:“你和她还有什么好说的?我警告你,你要是敢说出任何刺激她的话、做出任何刺激她的事情,我要你今天不能活着走出这道门!”
  
  汹涌的泪水顿时涌入了瞳若水的眼眶。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裹在颤抖的泪光后面,映着从窗外透进来的春阳,晶光璀璨如同一对夺目的宝石。
  为了免于被外面的秋妈妈听见,她拼命压着声音,可是说出来的话,俨然已经是痛呼的语气:“方白,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么讨厌我?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戒备我?是,我是嫉妒宛瞳,嫉妒得发了疯,可是我真的做过什么伤害了她的事吗?你摸摸自己的良心,难道我对她的伤害多过你对她做的那些吗!”
  
  晏方白已经伸手把秋宛瞳小巧的头颅紧紧地侧压在了自己胸前,她暴露在外面的那只耳朵,也被他用手捂住。
  果然,瞳若水下一句所说的话,并不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你不敢承认是吗?你在你的妻子面前,面对你的旧情人,心里发虚是不是?我会让你想起你那些疯狂的样子,你担心我把那一次又一次,每一个细节,都描述给她听,是不是?”
  
  晏方白胀红了脸,甚至不愿再去看她。他低喝了一句:“我奉劝你,现在就带着你这些不堪入耳的话,从这个家里滚出去!”
  
  瞳若水却笑了,笑容震落了她满眼的泪。她就这样泪流满面地,把目光转向蜷在晏方白怀里、那个单薄瘦弱如同一只小动物一样的秋宛瞳。她仍然和刚才一样,目光涣散着飘在空气里,给人一种想要伸出手去一把抓住的冲动,然而在这波冲动的最后一刹那,又总会明白过来,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她的目光已经散得太远太远,或许早已飘入另一个世界,任谁也再不能收得回来了。
  
  瞳若水轻轻走到和晏方白相对的另外一侧床沿,不再理会他怒目而视的表情,只看着秋宛瞳,慢慢坐了下来。
  
  “宛瞳。”她柔声说道,不去理睬晏方白这样捂着她的耳朵,她到底能对周围的声音,听见多少。
  “宛瞳,我今天来,没别的事儿,就是想跟你说几句咱们姐妹俩的贴心话。你还记得吗?以前,咱们总是这样说话的,对不对?在你面前,我从来都没有秘密,你对我……本来也是没有的,我知道。我也知道后来你对我有了秘密,可你不是故意的。我爱方白,可方白爱你,你不知道应该怎么跟我说这件事,才把它变成了秘密,是不是?”
  
  晏方白有些惊呆了,力气一松,手掌就缓缓滑落到了秋宛瞳的肩膀上。
  
  瞳若水微微地笑了笑,眼泪继续一颗一颗滚落而下:“宛瞳,我知道是我不对。我早就应该告诉你,其实我不恨你,真的!也许一开始我是有些恨你,可是后来,我知道恨你也没有用,我再怎么恨你,方白都还是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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