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宫中府中

第24章


  宛初沉默地靠在美人榻上,闭上双眼。
  半晌,她幽幽地叹道:“本宫欠了她的。”
  芙依正好在这时候走了进来,听见这话,眸色一闪,愣在原地。
  “来了?”宛初听见响动,睁开了眼睛。
  芙依笑笑:“圣上让我来问问,安楼公主大婚典礼上的礼乐可都预备好了?另外,圣上想要过目公主的嫁妆单子。”
  宛初冷笑了一下,对丹珠打了个手势。
  “诺。”丹珠福了福身。
  “娘娘在烦恼吗?”见丹珠离开了,芙依便问。
  宛初并不答她,只是抬指指了一下边上的绣墩:“坐。”
  “谢娘娘。”芙依在绣墩上坐下,织锦的缎子凹下去几道褶子。芙依抚了抚女官袍服的裙子,怕坐皱了。
  “茶点在桌上,自己取去。”宛初懒懒地说道。
  “谢娘娘。”芙依道。她看了看宛初的样子,只见那精致的面容上明显地带着倦意与不安。她勾起一抹微笑来。
  “娘娘,为一个不会再成为威胁的女人而烦恼,还不如好好计划计划将来的事情。”
  宛初一下子睁开眼来,像星子一样的眸光直射入芙依的眼底。芙依一愣。
  “芙依擅言了。”芙依低眉道。
  “说说。”宛初道。
  “抚慰一个人心伤的方法是什么呢?如果芙依最喜爱的簪子坏了,应该会重新做一支吧?也许会做一支款式一样的也说不定。”芙依抬头看着窗外,檐下一只凤头鹦鹉抓着金丝架子东张西望,一对黑豆似的眼珠子转来转去,“芙依没记错的话,墨雪前年已经不在了吧?”
  墨雪是那只鹦鹉的名字。
  芙依口中的“墨雪”却不是这一只。原来的墨雪是宛初的心头之爱。前年宛初将一小块果仁脆饼赏给它,不想那鹦鹉却口吐白沫一命呜呼了。一查之下,发现汉广宫中一个新来宫女捣的鬼。宫女在牢中自尽身亡,事情也就不了了之。宛初在伤心怨恨之余,命人重新找了一只一模一样的鹦鹉,赐名“墨雪”。就当是原来的鹦鹉一直在身边一样。
  丹珠捧了一个红绫本子走了进来。夕阳从她背后照入殿中,整个人成了一个袅娜的剪影。
  “娘娘,您看。”芙依道,朝丹珠的方向点了点头。
  宛初抬眼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恍然一怔,将另一个人的身影同面前的这个重叠起来。
  “你说得对,昭仪。”她眯起眼睛,细长的丹凤眼斜斜勾上鬓角去,显得分外妖媚。
  -
  吉日定在了七月初。
  宫中张灯结彩,就像过年一样。
  宛初并没有参加吉礼。
  她躺在床上,听着青蓝时带进来的密报。
  一个男子穿堂入室。一路的珠帘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青蓝见是他,忧虑地往宛初的方向看了一眼,行了个礼退下。
  子微大步走到宛初的床前,一把掀开帘子。面上焦虑之色毕现。
  宛初听见响动,悠悠醒转,侧过头去看见了子微,便微微一笑,眼里还有些惺忪的水汽。
  “还好么?”
  子微竭力压抑着心中的担忧,小心翼翼地放低了声音。他蹲下身去,握住她的手。
  “还不至于那么虚弱。”她无力地笑了一下,挣扎着便要起来。子微忙扶着她,在她的背后放了一个软枕垫子。他四下看了看。床边一只高脚凳上放了一杯茶,一摸,却是凉的。他重新倒了一杯,喂宛初喝下。
  “慢着点。”
  子微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然后拿走喝完的茶杯,放回了远处。
  “你不去参加晚宴?”宛初问。
  “有什么可去的——不就是嫁出去了一个女官?”子微不以为然地说道,“太医怎么说?”
  “累着了,又受了点寒。”
  子微笑了起来:“七月呢!别人都热得要吃冰碗解暑。你倒好,冻着了。莫不是晚上踢被子了?”
  宛初瞪他一眼:“那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情。我又不是小孩。连慧儿晚上都不会踢被子呢!”
  子微笑个不停。
  “还笑!”宛初嗔怒地喝道。
  笑够了,子微心疼的捉住她的手:“晚上又睡不着?”
  宛初低下眼帘。
  “嗯。”
  怎么可能睡得着呢?
  冷不丁地,额头上被弹了一道,宛初痛呼出声来。
  “哎哟!”
  “跟你说过多少遍让你千万注意自己的身子,怎么就是不听?”子微生气地说道,“看书不要看那么晚,要起来画画就多披一件衣裳——你的侍女难道没有提醒你吗?”
  宛初沉默了。
  子微叹了口气,将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宛初不着痕迹地将手抽了开来。子微眼里很快地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如常。
  宛初伸手拉下帘子,将子微挡在床的外边:“失礼了,福王爷。本宫有些困倦,福王爷还是请回吧。”
  “宛儿……”子微喃喃念道。
第二十二章 风荷(二)[已修]
 次日又传来了圣上罢朝的消息。
  沐淑妃得知这一消息是在晨起梳头的时候。她默然良久,然后将青蓝叫了进来。
  “上次让你拿去改的那一件衣裳,做好了吗?”
  青蓝敛衽行礼,恭恭敬敬地答道:“回主子的话,已经做好了。”
  沐淑妃闻言便微微颔首,转过头来和颜悦色地对正在挑选发簪的丹珠说:“本宫记得没错的话,你的生日就在最近吧?”
  丹珠闻言便慌慌忙忙地将手里的东西都放在桌上,受宠若惊地跪了下来,说:“回主子的话,奴婢的生日是在中秋的前一日。难为主子记挂着了。”
  从来就只有丫鬟记住主人的生辰,那里有反过来的道理?更何况这是在等级森严的皇宫之中。普通的宫女,莫说生辰了,就是名字也不是自己的。
  沐淑妃笑了笑,道:“我就说呢。赶上中秋这么个团圆的大日子,你这小妮子有福气。”
  丹珠磕了个头,道:“谢主子吉言。”
  沐淑妃听见她话里略略带了几分哭音,便奇道:“怎么了?你哭什么呀?”
  丹珠快快地用手背抹了一下眼泪,又磕了一个头下去:“奴、奴婢没哭。奴婢这是激动的……主子如此记挂着奴婢,奴婢……主子恩德,奴婢没齿难忘……”
  “你记着就好。”沐淑妃笑了起来,心下了然。自青蓝在她面前得宠以后,丹珠在汉广宫中的地位便一落千丈。丹珠这丫头,虽不及青蓝那样玲珑剔透,到底还是个聪明人。洛芙依毕竟还有些眼光,当初她说喜欢这个丫头,并非空讲。这丫头虽然有时候多少有些实心眼,在她身边呆了这么久,看眼色做事却也还是会的。现在这样,恐怕是想抓住机会重新博得主子的信任。只是……
  可惜,已经容不得她这么做了。
  “快去把衣服拿来吧。”她转头对青蓝说。
  “哎!”青蓝爽快地应道。
  青蓝拿来的衣服是一件雪色的夏用绢地宫装,暗织大小福字纹样,用细细的青缎子滚了边,绣上簇簇银色的暗纹,近看不觉有他,远望过去却有如冬衣的白绒边一样。衣摆处斜斜伸出一枝半开的红梅,衬在雪色的衣服上,就如雪地里燃起来的火一般,却又显得分外清致。
  青蓝将衣服捧到丹珠的面前,轻轻抖开。
  “这是送你的贺礼。”沐淑妃笑吟吟地说,“从进宫前你就跟着本宫,这么些年了,咱俩好歹有些姐妹情分。本想着中秋那天再给你,可到中秋的时候又指不定要怎么忙呢,要是拖到那时候,本宫怕给忘了。今儿就当是给你过生日。晚膳的时候吩咐小厨房做些好吃的,给你开个小宴。青蓝,都听见了?”
  也只能是收买人心了。
  “诺。奴婢这就去!”青蓝道。
  “主子……”不明就里的丹珠又磕了个头,“奴婢谢主子大恩。”
  “快快起来,别跪着。”沐淑妃伸手便要去扶她。丹珠赶忙自己站了起来。
  “来,试试。”沐淑妃拿起那件衣服往丹珠身上比了比,又让丹珠按住衣裳的上端,自己退后几步,“不错嘛!快穿上给本宫看看。”说着便招呼在门外伺候着的小宫女进来为丹珠更衣。
  “腰窄了些……要松松的用腰带折出些褶子来才好看……袖子正好……”沐淑妃皱了皱眉,“头发不行,鞋子得换一双才行。你来。”她对那小宫女说,“去取一双雪里红梅的蝴蝶鞋来,库里有。拿着这个去,快去快回。”说着便把腰间的一个玉佩解了下来放到小宫女的手上,让她以此作为开库凭证。
  宛初将丹珠按到凳子上,紧了紧她鬓边的头发,将发髻略略梳高,然后挑出两支绿松石的雀形步摇,左右比了一下,插在丹珠的发髻上。
  “这就好多了。”她后退两步看了看,满意地说,“中秋的时候换上吧。”
  -
  中秋晚上,宫中按例地开了衣装令。
  所谓衣装令,便是宫规中对宫里所有人衣着饰物的限令,从宣朝以前的白朝开始便沿用至今,只是在具体的形制上有所增删修订。比如说,非宫妃、公主不得穿戴凤凰,宫中各人衣饰用何种形制等,便是沿用的前朝惯例。宫女衣青绿,女官衣玫橘,美人贵嫔们都有自己的衣裳样式,或形制,或纹样,或颜色,总有规定死了的地方。总而言之,常日里除了高位的妃嫔和公主可以按自己喜好穿着常服以外,其余的人都要严格按照宫规穿衣。
  但是每到除夕、上元、中秋之类的大节,除了上司礼广场大宴群臣亲见百姓的时候要按品大妆以外,宫中所有人都在开禁衣装令的范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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