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宫中府中

第26章


然而现今这位议政王不大管事,朝中以宰辅江朔和威远将军澹台荆为首分为两派。澹台一派由于一贯拥护皇太后,又称‘后党’。这是他话。
  子微将十八位现任的议政大臣都在脑中过了一遍,并没有哪个位置有空缺。
  “鲁王爷,”看出了他的疑惑,宛初解释道,“傍晚的时候中风了。看他老人家的样子,似乎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议政王之位,可不能空缺太久啊。”
  “好快的消息。”子微叹道,“连福王府都还没能得到的消息,怎么就让你知道了?”
  宛初微微一笑:“进宫请太医到王府去的人,来来往往的都好几趟了,能不知道么?”
  “鲁王府的人能不保密?那一支的宗室可全靠老鲁王一个人撑着呢。议政王的位置,哪个宗室不是虎视眈眈?他出了什么事,要是让外面的人知道了,‘失势’两个字就摆在面前。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要是放在宫外,我还不一定能清楚;可这一旦进了宫里面……”宛初略有得意地说,“你倒是说说看,这宫里的事情,有几桩几件我沐宛初是不知道的?”
  妆描精致的脸上带起一丝生动的表情,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快得让人几乎无法捕捉——但的确是存在过。
  子微一瞬失神地看着她,依稀想起很多年前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只不过,那时候,她的表情要更外露一些,更活泼一些,让人一眼便清楚她的想法。不若现在,如同汪洋大海一般深不可测。
  现在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子微突然觉得有些烦躁。
  他背过身去,负手而立:“为什么?”
  宛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偏了偏头表示疑问。
  “议政大臣,”见宛初默不作声,子微解释道,“为什么要我去做?为什么不可以是别人?”
  “不好吗?”宛初半开玩笑地说道,仿佛听见了一个有多好笑的笑话。“你不是想一直窝在文渊阁修书吧?这可不太像你的性格。”
  子微猛地转过身来,目光炯炯地盯住她的眼睛,像一只随时准备扑上前去的金钱豹。
  “说实话。”
  从前常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在草原赛马的时候,她抢了他东西的时候,两人偷溜出城却遇见了地痞的时候,他就像一只露出尖牙的猎豹,满目是警惕,满目是威迫。
  宛初呆愣愣地看着他这个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子微不为所动地看着她,只是目光越发的深邃。
  笑着笑着,宛初笑不出来了。
  空气里一阵让人难受的沉默。
  “这样才对,我认识的慕容涵可不是方才那样一副萎靡苦恼的样子。”宛初轻轻地说。
  慕容涵是子微的名讳。是先帝赐的名字。
  “只有你能做。”
  是“慕容涵”,是先帝的二皇子、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大宁的福王爷慕容涵。
  衣紫佩鱼、放眼全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握边关重镇兵权的男人。
  不是她的“子微”。
  “我能相信的人就只有你了。”
  她也不再是他的沐宛初了。早就不是了。
  “需要我做些什么?”子微垂眸,淡淡地问道,“说吧,我一定照办就是。”
  宛初静静地看着他。月光之下高大的身影早已不复年少时候的青涩冲动。垂目低头之间,所有人都学会了隐忍,学会了退让,学会了把一切藏在心里,然后化上浓妆,带一副厚重的面具。
  更为可悲的是,就算面对着的人是他,她也无法再将面具摘下。
  “那么,”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灿烂一笑,抬起纤纤玉指,“先从那里开始吧。”
  子微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跨过荷塘平静的水面,对岸疏疏密密的树枝掩映着大片大片金碧辉煌的琉璃瓦。越过无数道宫墙,目光最终落在一栋檐角加了八只小兽的建筑物上。
  那是谨政殿。
第二十四章 凤荷(四)[已修]
 重阳节郊祀的时候,福王慕容涵正式接过了议政王大臣的宝印。接连十数日,络绎不绝的都是前来道贺的人,连王府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议政王大臣,可议天下之政。
  这样的一个位置,如果落在旁人的头上,至多算是个俸禄优厚的肥差,可保自家地位——比如鲁王在任时候那样;可这要是落在了福王爷这样能在太后和皇帝面前都说得上话的人这里,变成了一个至高的权位。
  连握有执政实权的宰辅都要忌惮三分的权位。
  这很容易理解。宰辅丞相,权力再大,也不过是个作为“外人”的臣子。精心安排、绞尽脑汁所作出的决定,太后和皇帝,一句话便能够推翻。
  谁都知道,福王在皇太后面前究竟有多得宠——尽管他的生母与太后不和。
  更何况,在福王的手中,实际上还握有西边的兵权。名义上他是调任回京,可留在西北的多是他一手提拔的嫡系,只消一个命令,那便是鞍前马后奔走效劳的事情。
  “子微也太贪心了点。一口吃尽这么个大胖子,也不怕撑着了。”皇太后听闻了这个消息,便这样淡淡地说了一句,言语中隐隐有责怪的意味。
  宛初却听她虽然有些不满,却还是亲昵地叫了他的字,便知太后必定不是真生气,便按客套的话说道:“福王爷不过是想为我大宁多做些事情罢了。圣上有这么一个好帮手,也是圣上的福气。这也是天下苍生的福气。”
  于是一笑而过。
  离开长乐宫的时候,正碰上凌贤妃和梅婕妤来给皇太后请安。
  梅婕妤便是丹珠。
  宛初匆匆瞥了她一眼。丹珠穿了一件樱粉色银丝团团湖碧蓝藤花丝绣裙,腰上松松地系了条妆花璎珞云绸的腰带,垂落裙边的部分上还缀了几只梅花银铃,走一步便碎碎地响。头上戴的银錾红宝石梅花花簪、手上的和田白玉搓金镯和点翠千层梅花护甲,样样都是御库里的珍品。
  皇帝的确很宠她。只不过,宠的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身上的影子。
  宛初在心中嗤笑。一个影子而已,就已经宠到了这个地步;如果真是那个人的话,还不宠到了天上去?就连皇后的凤座,恐怕也是会毫不犹豫地捧到她的石榴裙下的吧?
  看来,当初设计将那人送到楼楼,是个正确的选择。
  丹珠似乎有些局促,不知是因为方才受了凌颖的脸色,还是因为遇上了旧主人而感到不安。
  凌颖用极为玩味的眼神扫了宛初一眼,惹得她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反感。
  嘴上便吐出了一串不饶人的讥诮:“哟,妹妹怎么这回子才来?太后娘娘可都等了好半天了呢!莫不是昨儿夜里抱着冷被子等了一晚,睡不够了,今天早上要补觉?这可不太好啊。”
  凌颖巧笑道:“妹妹怎么会这么失礼数呢?要说不太好,姐姐可不是还忘了个人?”她冷冷地瞥一眼站在旁边的丹珠,“梅婕妤,见到淑妃娘娘还不行礼,是从前礼数没学好还是怎的?从前跟着主子的时候,主子没教好吗?虽然不必像宫女一样行大礼,可你别以为做了宫妃就可以忘了规矩。皇上宠你,是看你狐媚漂亮,别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蹬鼻子上脸!”句句不忘提醒丹珠从前的奴婢身份,语气尖酸。
  丹珠的脸色腾地白了。
  凌颖说完,又掩面而笑,说:“瞧我,说你不懂礼数,可不是在淑妃姐姐面前失礼了?本宫倒忘了,你旧主子还在面前呢!姐姐不会怪妹妹一时失言吧?”
  宛初的脸上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她冷笑一声,道:“贤妃妹妹,你还指望着什么时候在圣上面前失言也能当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吗?”
  “圣上仁德,心胸自然是一些人要宽广。”凌颖娇笑着,毫不示弱地反击。
  “那就望妹妹好自为之了。今时可不同往日。”这话是在提醒凌颖,她已不复昔日得宠的事实。中秋之后,皇帝连着一月翻了丹珠的牌子,凌颖这个贤妃失宠已经是人所皆知的事情。
  凌颖当场便气结了。
  宛初嘴角扬起一抹微笑,正要往外走去,却听得凌颖说:“慢着。”
  她转回身来,问:“妹妹还有什么事情么?本宫还急着回去呢。妹妹知道,德妃姐姐身子弱,这宫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还等着本宫去处理呢!”
  “姐姐打算就这么算了?”她指指丹珠,“还是说,姐姐念着昔日主仆情分,不忍心责怪她?这可不行哪!姐姐也说了,姐姐代掌凤印,可不能徇私。姐姐若是忙过了头没时间管教,妹妹我不介意替姐姐教教这丫头规矩。”
  丹珠怒目而视,整个人却在颤抖。宛初斜睨她一眼,道:“妹妹这话,说得可忒不在理了些。”她嘴角弯起,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来,“原来妹妹也知道,凤印现而今在本宫的手里,管教宫妃的事情,就不劳妹妹逾越费心了。本宫自当不负太后娘娘和省上的重托。”她翩然走过凌颖的身边,正要擦肩而过的时候,又停住了脚步,一手搭在凌颖的肩上,尖利华贵的假指甲似乎要划破那薄薄的衣料。
  “给妹妹一个忠告:天凉了,还是注意点自己身子的好,毕竟妹妹要是病了,还不知有谁会去看呢!天可怜见的,圣上如今可还一门心思都在梅婕妤上呢!”
  看着凌颖那时红时白的脸色,宛初满意地放开了她,最后看了一眼丹珠,然后袅袅娜娜地移着莲步离开。
  -
  宛初从午睡中醒过来不久,便有人来报桃夭宫梅婕妤前来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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