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宫中府中

第27章


  宛初眯了眯眼。这一个月的宫妃,她倒也不是白当的么?那个丫头也学会了察言观色了啊。
  “要请她回去吗?”青蓝见状便问。
  宛初摆摆手,“请她到偏殿好了。”
  让她回去做什么?
  等到宛初换好衣服出现在偏殿的时候,丹珠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了。
  她一脸不安地坐在椅子上,双手以一种极为不自然的姿势绞在一起。手上的丝帕已经全捏皱了,她本人却似乎毫无自觉。宛初仔细地看了看她。她的脸圆润了些,从前那种少女的青涩已经褪去,脸上呈现出一种新嫁娘特有的好看的红晕。
  宛初扶着青蓝的手雍容地在主座上坐下,拿起侍女们刚刚奉上的茶,轻轻吹开飘满盏的茶沫,优雅地抿了一口。
  “主……淑妃娘娘。”丹珠怯怯地站了起来行礼,“给淑妃娘娘请安。”
  “起来吧。”宛初微笑道,“怎么了?坐,别那么拘束。”
  “诺。”丹珠看着宛初身后的青蓝,心中百味杂陈。
  “说起来,咱们两个也好久不见了吧?今儿咱们姐妹俩得好好说说话才是。前些日子妹妹升位的金册还是本宫给盖的印呢!可惜后来忙糊涂了,还没来得及给妹妹道声‘恭喜’。今儿,就算是补上。妹妹不嫌迟吧?来,本宫以茶代酒,这一杯敬你。”说着,宛初便举起了手中的茶盏。
  “淑妃娘娘!”丹珠慌忙地再次站了起来,不知该做什么才好。青蓝朝丹珠旁边的几案伮了伮嘴,丹珠才反应过来,伸手便要去拿茶盏,却在拿起来的时候手一抖,一盏茶摔在了地上,滚烫的茶水连同茶盏的碎瓷片一道四溅开来。
  “呀!”四周的侍女惊叫起来,听声音很是慌乱,却在青蓝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收拾起来。
  宛初让丹珠到里屋换了一件衣服。待丹珠重新出来时,宛初便适时表示了自己的关心。
  “妹妹还好吗?都是本宫的不是,让妹妹受惊了。青蓝啊,吩咐下去,让小厨房给梅婕妤做一份参汤压压惊。”
  丹珠连忙道:“是我笨手笨脚。”
  “别,可不干你的事,是丫头们不会做事罢了。”宛初含笑道,“不过,怎么,这都一个月了,还是不习惯应该怎么说话吗?本宫记得,有派嬷嬷去给你重新教习礼仪的吧?还是说妹妹没认真学?这可不行哟!”
  听见这带着软刺的话,丹珠愣了一下,低下头去:“臣妾失礼了。”
  “这才对嘛!”宛初走上前去,拉着丹珠在一旁坐下,“妹妹若是在汉广宫这里受了伤,本宫可不知道这该怎么办才好呢!你看,圣上就该是头一个要来兴师问罪的。妹妹可千万记得保护好自己。”
  丹珠一瞬又想起凌贤妃早上也说过类似的话,不由得尴尬起来。
  宛初轻轻拍着丹珠的手,“本宫不会害你,可这宫里头毕竟还是暗箭难防,你都知道的,也见过不少。桃夭宫比不得汉广宫,万事都要靠你自己。如今你风头这么盛,早就成了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后宫里能够对你造成威胁的人可以从月华门排到隆宗门去。饮食穿衣什么的都要小心。”
  这话说得诚恳,仔细想想却也不过是劝告丹珠不要指望能在脱离汉广宫保护以后安然无恙。然而丹珠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主仆一场,终究还是有些情分,便不由得红了眼眶。
  她的反应在意料之中。这么些年了,对这么个简单的丫头的性情也了解得够了,否则,自己也不敢贸然下这么一步棋,毕竟弄不好便会亲手养出一头狼犊子反咬自己一口。
  不,如果是丹珠的话,不会这么做——至少她不会让她这么做。
  她有绝对的信心。
第二十五章 冷月(一)[已修]
 退朝后,一张条子从未央宫被送到了汉广宫。
  纸条上的墨迹微有颤动,显示了书写人激动的心情。宛初看了看那字,清秀端庄,是芙依的字迹。她快速浏览了一遍,慢慢笑了起来,将纸条揉成一团,又再展开,抚平了,又细细的读过两遍,将它撕成两半,放进炉中。
  “青蓝!”她唤道。
  青蓝抬起头来看着她,从她方才的动作和神态看来,必定是那张纸条上送来了什么大消息,也许是好消息,也可能是坏消息。不过以她方才那个笑容看来,以前者的可能性居多。
  “研墨!”尾音上扬,充分显示了说话者的好心情。
  汉广宫中用的是贡墨,色浓,而且饱满润泽,是上好的松烟墨。墨里还加了冰片和其它几种香料,用西山的泉水一研开,一股清香就在室内弥散开来。
  宛初从柜中取出一个针线篮子,拿开放在最上边绣了一半的香囊,从篮子里拿出一小卷衬里用的白绫布,裁出约摸两寸宽的一小条来。
  青蓝已经在花梨大案上摆好了文房四宝。宛初将白绫布放在桌案上,用手按住两头,挑了一支虾须小笔,轻舔砚中浓墨,在布条上落下几个字,然后拿起来轻轻吹干。
  青蓝看着她这些动作,已经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便从篮中拣出一个做好了的小荷包来,飞针在荷包的锦绳上缀了一个小金铃,递给宛初。
  宛初将布条缝进荷包的夹层中。
  “将这个送到长乐宫去,就说是本宫新做的花样,请太后娘娘瞧瞧。记住了,千万亲自送到。”她急急地叮咛道。
  “诺。”青蓝很快地应了一声。
  宛初在窗边坐了一小会儿,秋晨的浓雾早已散去,凉风吹拂,最初那种外露的兴奋渐渐沉静下来,变为一种内在的喜悦,在心中翻滚,如同西山的泉水一般不断地汩汩涌出。
  南边的商船,回来了,带着航路打开的消息。
  宛初知道那个几年前就下了西洋的船队对自己而言有何等非同一般的意义。
  沐宛初刚刚进宫不久的时候,皇太后正处于史称丙辰廷辩的一次与朝臣的交锋当中。太后希望能够在金陵附近开辟一条海上商路,以金陵为起点,连接西洋各国,改变单单依靠青州商路的状况。半数的朝臣却不同意。
  彼时,皇帝已经亲政。那次是太后还政之后第一次明目张胆地干预政事。朝臣分成列两派。支持者中,有惧于太后仍存的权威的,也有真正知道海路好处的有识之士。反对者则是各怀鬼胎。有人只是单纯的反对太后干政,有人想要借此沽名钓誉,有人怕海路开了以后会损害自家在青州商路上的利益,有人想借打击太后扶持皇帝来获取皇帝的信任,还有人想通过这样的一场交锋打压政敌。
  宛初——那时候还是沐婕妤,那时是宫中最新的宠儿。甫一入宫,便是贵嫔的身份,一月有余便成了婕妤。皇帝慕容源那时候喜爱她的才气,她那时候也不过是一个无权在手的普通宫妃。慕容源对她,并不像现在这样心存芥蒂。
  然而宛初究竟是沐家的女儿,继承了先祖们对政治的敏感和天分。
  于是她去找她的太后姑姑,参与了在长乐宫中进行的每一次关于商路的讨论。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沐宛初这三个字,开始在朝臣的心中树立起威信来。
  船队最后得以出航,与宛初那时候常常在君侧有意无意地提起商路的好处,不无关系。
  唯一的不良后果便是,从那以后,皇帝开始意识到他的宠妃是一个会玩弄权谋的人物。随着她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多,随着她与朝臣的联系越来越紧,她与皇帝的隔阂便越来越深。那年她封妃代掌凤印以后,她和皇帝的关系便降到了冰点。
  再不回暖,只余面上的关心与客套。
  她知道这是为什么。
  为防沐氏专权而已。
  不过……似乎并没有起什么作用就是了。沐家还是一样地在暗地里扩张自己的势力。
  以一种别样的方式。
  何况,皇帝如何待她,于她来说,也无所谓了。她不像周德妃或是凌贤妃那样会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寄托在这个男人身上。
  金陵的这条海路一通,大宁便不必单靠一条时时处在危险当中、受人威胁的青州商路了。文宗皇帝当年派人出海,记得是在海中找到过许多小国的,只是当时因为它们距离大宁太远而没有将它们放在心上。随着大宁制船业的发展,这样的距离应该已经在商人们的承受范围之内。如今看来,这些小国恰恰是是海陆贸易的好对象。
  宛初记得几年前自己还特意到太史馆中去调过文宗皇帝时候的资料,看过当年出海的人归国后的呈表。那些小国,不要说与大宁天朝上国无可比拟,甚至连楼楼和琉球也比不上,百姓衣不蔽体,断发纹身,一副野蛮样;但他们又是意外的富有,据说珍珠、宝石、金银、玉石,随处可见,当地人捡到原石甚至不会打磨加工,暴殄天物。
  想到这里,宛初笑了起来。
  大概是有矿脉。
  她不曾将这种猜测同别人说过。所有人都将目光盯紧了“交易”,总想着怎么通过贡赐扬我国威、得到小国们新奇的贡品;想着怎么重演给西域诸国玩过的把戏,用茶叶和丝绸换取那里的珍宝。
  如果……只是如果,如果留一些人在那里,就像开采白山的玉石一样去开采大海彼岸的宝矿,获利一定比交易更大吧?也许还可以雇请当地人去开矿。少了金银宝石的转手过程,那些在中间环节被牟去的利润便可以尽入我们囊中。
  利润绝对可观。
  旁人看不到的大好机会,就留给沐家好了。
  不过……交给谁好呢?自家的弟弟们似乎都不是经商的料子。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